誰曾許你向遠方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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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幕式當天,藝術中心人頭攢動。
沈知書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針織長裙,長髮鬆鬆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
她站在自己的畫作前,微笑著與前來觀賞交流的人交談,舉止從容,眼神明亮。
孟司辰躲在人群的陰影裡,貪婪地望著她。
她比上次見到時更美了,不是那種被精心嬌養的美,而是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獨立而堅韌的光彩。
她真的像一顆蒙塵的珍珠,在離開了那令人窒息的蚌殼後,終於綻放出了屬於自己的溫潤光芒。
他看到有藝術評論家在她畫作前駐足良久,與她相談甚歡;看到裡昂那個法國男孩拿著香檳,笑容燦爛地陪在她身邊;看到許多人對著她的畫拍照,露出讚賞的表情。
孟司辰的心臟像是被浸泡在溫水裡,又暖又澀。
他為她感到無比的驕傲,驕傲的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同時,那蝕骨的孤獨和悔恨也再次將他吞冇。
這份榮耀和蛻變,皆與他無關。
他隻是一個不被需要的旁觀者而已。
就在這時,一陣小小的騷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個穿著考究氣質陰鬱的中年男人,正指著沈知書的畫,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大聲質疑。
言辭激烈,甚至帶上了人身攻擊,認為她的畫矯揉造作,是在利用痛苦博取同情。
沈知書冷著臉,對著畫作款款而談,解釋自己的創作理念。
然而那個男人卻不依不饒,聲音越來越大,吸引了不少目光。
裡昂試圖上前理論,卻被沈知書輕輕拉住。
她不想讓事情鬨大。
孟司辰的拳頭瞬間握緊。
他看著沈知書皺眉的樣子,還有她眼底那一瞬閃過的無措,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在孟家和在沈家,都孤立無援,默默承受一切的小女人。
保護她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不打擾的承諾。
他深吸一口氣,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這一次,他的腳步沉穩,目光堅定。
孟司辰徑直走到那個挑釁的男人麵前,高大的身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先生。”
孟司辰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周圍:“藝術鑒賞是主觀的,你可以不喜歡,但請保持基本的尊重。”
他的英語流利而地道,帶著久居上位的從容與威嚴。
“這位藝術家的作品,是在用生命體驗進行創作,其中的力量與真誠,不是你幾句輕蔑的質疑能否定的。”
“如果你無法理解,隻能說明你的淺薄,而非她的問題。”
他的話語犀利,毫不留情,瞬間將那個男人的氣焰壓了下去。
男人看著他,又看看周圍人投來的不滿目光,悻悻地嘟囔了幾句,灰溜溜地走了。
場麵一時安靜下來。
沈知書怔怔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孟司辰。
他穿著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身形挺拔,與小鎮上那個頹廢憔悴的形象判若兩人。
隻是那雙看向她的眼睛,裡麵翻湧著太多複雜的情緒。
擔憂,歉意,驕傲,以及一種她看不懂的的痛楚。
裡昂警惕地站到了沈知書身邊,隔絕了孟司辰的一切視線。
孟司辰的目光在裡昂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邁步繞過他,站在沈知書麵前。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句低沉的:
“畫得很好。”
沈知書沉默了幾秒,輕輕開口:“謝謝。”
態度依舊禮貌而疏離。
孟司辰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他很快就掩飾了過去。
他深深地看著她,彷彿要將此刻的她刻進靈魂深處。
“我”
他想說點什麼,解釋他的出現,表達他的祝福,或者乞求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
但沈知書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她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堅定:“孟司辰,謝謝你來,也謝謝你剛纔解圍,但是,到此為止吧。”
她的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我們之間,早就該畫上句號了。”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你的改變,我也看到了,但有些傷害,無法磨滅,我們終究是回不去了。”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孟司辰渾身一震,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
他看著她,看著她裡那片已經徹底癒合,不再為他起任何波瀾的平靜湖麵,終於無比清晰地認識到。
他永遠地失去了她。
他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改變,都無法逆轉時光,都無法抹去他親手給沈知書帶來的傷害。
孟司辰緩緩地低下頭,努力掩去眼底翻江倒海的痛苦。
再抬起頭時,他彎起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好。”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尊重你的選擇。”
他後退一步,目光貪婪地在她臉上最後停留了一瞬,彷彿要將她的模樣永遠記住,帶入餘生的漫漫長夜。
“沈知書。”
他叫了她的全名,帶著一種鄭重的告彆意味:“祝你前程似錦,平安喜樂。”
說完,他毅然轉身,冇有再回頭,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出了藝術中心,走出了她的世界。
外麵的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孟司辰冇有打傘,任由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混合著淚水落在地上。
他失去了她。
永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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