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一心求死,你怎麼飛升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魔
又不知過了多久,月光爬上窗欞時,門外纔再次響起腳步聲。
這次有三個人,卻都默契地保持著距離,黎南燭聽見段銜星來回踱步的動靜,祝音希偶爾輕叩玉笛的脆響,還有……鳳逸袖袍拂過葉片的沙沙聲。
“師尊……”段銜星突然打破沉默,“小師妹她……”
“需要時間。”鳳逸的聲音比平時更冷。
“可是……”
“閉嘴。”祝音希的笛尖抵住段銜星的後腰,“走。”
一陣拉扯聲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黎南燭依舊攥緊青玉扇,扇麵上“天塌不下來”的字跡在月光下微微發亮。
她突然發現扇骨縫隙裡卡著片乾枯的竹葉——是簫硯常用扇子擋臉時,總愛隨手夾進去的。
這個發現讓淚水再次決堤。
她蜷縮在床角,把竹鳥、靈石和扇子都摟在懷裡,哭得渾身發抖。
碎碎手足無措地拍著她的背,骨節發出輕脆的“哢噠”聲。
窗外,段銜星的腳步聲突然停住。“要不我……”
“回去。”鳳逸打斷他,“明日再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後隻剩下風吹竹葉的沙沙響。
黎南燭的抽泣聲在空蕩的屋子裡格外清晰,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戰地記者最擅長的就是掩飾脆弱,可眼淚就是止不住。
碎碎突然從胸腔掏出個東西:是用靈草莖編成的指環,草葉間還綴著幾粒未成熟的朱果。
它小心翼翼地把指環套在黎南燭的小指上,魂火輕輕蹭她的手腕。
黎南燭看著這個粗糙的指環,想起這是簫硯藥圃裡特有的靈草,那天他一邊嫌棄她控火手法差,一邊用這種草莖給她編了個防燙的指套。
“哢哢!”碎碎又變出個小布包,裡麵是幾片曬乾的茶葉——正是簫硯最愛喝的那種帶著鬆香的白茶,小骷髏笨拙地泡了杯茶遞給她,熱氣氤氳中,茶香與記憶裡的味道分毫不差。
她終於哭到精疲力竭,攥著扇子昏沉睡去。
朦朧間感覺碎碎輕手輕腳地爬過來,給她蓋好被子,又把竹鳥和靈石都擺到枕邊合適的位置。
骨爪拂過額前的觸感冰涼卻溫柔,讓她想起戰地醫院裡那個總偷偷多給她半塊巧克力的小護士。
……
黎南燭的夢裡,簫硯的身影不斷消散。
每一次,她都拚命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青色的衣角,可指尖穿過的永遠隻是虛無的煙塵。她聽見簫硯的笑聲,看見他展開扇子遮住半張臉的模樣,可當她想要靠近時,他的身影便如沙礫般潰散。
“師父!”她在夢中呼喊,聲音卻像是被什麼吞噬了,連迴音都沒有。
唯一能聽到的隻有那句輕飄飄的——
“天塌不下來。”
“彆走……”她踉蹌著向前,卻看見簫硯的身影開始破碎,先是衣角,然後是執扇的手,最後是那雙含笑的眉眼,都化作細沙從她指縫間流逝。
她猛地驚醒,後背重重撞在床板上,冷汗已經浸透了裡衣,黏膩地貼在身上。
窗外仍是夜色深沉,月光冷冷地灑在床前,碎碎蜷縮在她枕邊,察覺到她的動靜,眼眶中的魂火急促地跳動了幾下,發出微弱的藍光。
黎南燭緩緩坐起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青玉扇的扇骨。
“心魔。”
這個詞在她舌尖滾過,帶著苦澀。
她不是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在現代的戰場,她見過太多被執念吞噬的人——在加沙,一位母親抱著女兒的殘骸直到屍體生蛆;在敘利亞,目睹戰友被炸碎的士兵,最終用止血帶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更遑論修仙界,心魔是最廣為人知的阻礙。
輕則修為停滯,重則走火入魔,可她不會說,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碎碎的骨爪輕輕搭上她的手腕,冰涼的觸感讓她微微一顫。小骷髏歪著頭,魂火中映出她蒼白的臉。
“我沒事。”她輕聲說,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她不需要憐憫。
這個念頭像烙印般刻在骨子裡。
從記事起,在孤兒院被其他孩子欺負時,在學校被孤立時,在報道被奪走,毅然決然地前往戰場成為戰地記者時……她從來都是這樣過來的。
月光偏移,照在床頭的竹編小鳥上,黎南燭伸手碰了碰,竹片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她突然想起簫硯說過的話:“徒兒啊,你彆老是擔憂那些有的沒的,天塌下來還有我這個師父幫你頂著呢。”
可現在,那個說要幫她頂天的人已經不在了。
碎碎突然鑽進她懷裡,骨節發出輕微的哢哢聲。
黎南燭下意識地抱住它,感受著魂火傳來的微弱溫暖,窗外,第一縷晨光正悄悄照進窗戶。
她猛地拉上了窗簾,光線被隔絕在外,房間裡重新陷入昏暗,她靠著牆慢慢滑坐在地上,青玉扇抵在眉心,扇骨硌得生疼。
兩天。
二十四個時辰。
她沒有踏出房門一步。
送來的飯菜在門口堆成了小山,又原封不動地被收走。
碎碎把地板都刮出了北鬥七星的圖案,直到鳳逸親自送來辟穀丹,小骷髏趁她昏睡時,用肋骨撬開她的牙關,把丹藥塞進了她的嘴裡。
這一切黎南燭並不清楚,隻是門外偶爾能聽見段銜星來回踱步的聲響,還有祝音希玉笛輕叩門框的試探,但她始終沒有回應。
隻有在夜深人靜時,她才會允許自己發出一點聲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痛楚,牙齒咬住手背留下的齒痕,還有浸透袖口的淚水,都成了這兩天的見證。
她像個困獸般在房間裡來回走動,時而流淚,時而蜷縮在角落顫抖。
第三日清晨,她突然安靜下來。
黎南燭赤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寒意順著腳底直竄上來,讓她混沌的思緒清醒了幾分。
銅鏡裡映出的人影憔悴得可怕,發絲淩亂地黏在汗濕的額前,嘴唇因為缺水而皸裂。
她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很久,鏡中人麵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兩抹青黑格外刺目。
她伸手撫過自己的臉頰,指尖觸到的是冰涼的麵板和微微凹陷的眼窩。
“哈……”自嘲的笑聲在空蕩的室內回響——戰地記者?修士?不過是個連眼淚都控製不住的廢物。
碎碎慌張地跑過來,骨爪笨拙地拍她的背,就像是……模仿記憶裡某個人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