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謊的媽媽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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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在小語醒來前就起身了。廚房的窗戶外，天空是鉛灰色的，彷彿連老天都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打算做一頓豐盛的早餐——糯米雞是她最喜歡的，雖然準備起來很費時。還有南瓜粥，要熬得稠稠的，加一點點糖。每一樣都是她愛吃的。
淘米時，我的手一直在抖。米粒灑出水池，像散落的珍珠。我扶著水池邊緣，等待又一波疼痛過去。今早的症狀比以往更嚴重，後背的鈍痛幾乎讓我直不起腰。
“媽媽？”
小語站在廚房門口，揉著惺忪的睡眼。她穿著那件雛菊裙子，顯然是自己套上的，背後的釦子都扣錯了。
“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我夢見你在做好吃的。”她走過來，踮腳想看台子上的食材，“今天是什麼特彆的日子嗎？”
我蹲下來，替她重新扣好釦子。“媽媽就是想給我的小公主做頓好吃的。”
她開心地笑了，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那我可以幫忙嗎？”
“當然。”我遞給她一小碗豆子，“幫媽媽揀豆子好嗎？把壞的挑出來。”
我們並排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她認真地揀著豆子，小手指靈活地翻動。我時不時偷看她專注的側臉，想把這一刻刻進記憶裡。
“媽媽，你看！”她舉起一顆形狀奇特的豆子，“這顆像不像小兔子？”
我接過豆子，點點頭。“真像。小語觀察得真仔細。”
“我要留著它。”她鄭重地把豆子放在一旁，“這是幸運豆子。”
幸運。這個詞讓我心頭一緊。從今天起，幸運大概會離我們倆遠去。
早餐準備好時，天已大亮。我把食物一樣樣擺上桌，糯米雞用荷葉仔細包著，南瓜粥盛在她最喜歡的小熊碗裡，還有煎成心形的雞蛋，幾樣小菜擺得整整齊齊。
“哇！”她爬上椅子，眼睛發亮，“今天好像過生日！”
我在她對麵坐下，看著她迫不及待地打開荷葉，糯米雞的香氣瞬間瀰漫整個廚房。
“媽媽你先吃。”她撕下一隻雞腿，放到我碗裡。
“媽媽不餓，你吃吧。”我其實是因為噁心反胃，什麼都吃不下去。
她歪著頭看我：“媽媽，你臉色好白。”
“可能是冇睡好。”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飾自己的不安，“快吃吧，不然要遲到了。”
她開始專心地吃起來，嘴角沾著飯粒，時不時跟我分享哪一口特彆好吃。我小口喝著水，努力記住她享受美食的每一個表情。
“媽媽，明天我們還能吃糯米雞嗎？”
“如果小語喜歡，以後……”我頓住了，冇有說下去。
以後。這個詞對我而言已經失去意義。
飯後，我幫她梳頭。今天紮了兩個小辮子，繫上她最喜歡的紅色絲帶。鏡子裡的她笑靨如花，全然不知即將到來的彆離。
“媽媽，書包我已經收拾好了。”她跑進房間，拿出那個我縫製了新口袋的書包，“你看，我把畫本放在最大的口袋裡，玻璃紙放在這個小口袋裡。”
我接過書包，感覺它重如千斤。裡麵裝的不隻是學習用品，還有一個母親破碎的心。
“小語，”我的聲音有些哽咽，“如果……如果媽媽以後不能……”
門鈴響了。
我們倆同時看向門口。小語疑惑地眨著眼睛：“這麼早，會是誰啊？”
我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這一刻來得太快，我還冇準備好。
“我去開門！”她蹦跳著跑向門口。
“等等！”我幾乎是喊出來的。
她停住腳步，回頭看我，眼睛裡滿是困惑。
我深吸一口氣，走向門口。透過貓眼，我看見曉慧姐站在外麵，身邊停著一輛小車。她穿著素色的衣服，表情凝重。
“是嬸嬸來了。”我儘量平靜地說，然後打開了門。
曉慧姐的目光越過我，落在小語身上，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小語，早上好。”
“嬸嬸好！”小語有禮貌地問好，然後抬頭看我，“媽媽，嬸嬸為什麼這麼早來我們家？”
我看向曉慧姐，她輕輕點頭。時間到了。
“小語，”我蹲下來，與她平視，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去把你的外套拿來，黃色的那件。”
她聽話地跑回房間。我趁機快速對曉慧姐說：“彆讓她回頭。”
曉慧姐的眼睛紅了，她緊緊握住我的手：“保重。”
這時小語拿著外套回來了：“媽媽，拿外套乾什麼？今天很熱啊。”
我接過外套，冇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把書包遞給她：“來，背好書包。”
她順從地背好書包，仍然一臉困惑。我最後一次替她整理衣領，手指不經意地拂過她的臉頰。
“媽媽？”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聲音裡帶著不安。
我彆過臉，不敢看她的眼睛，聲音刻意放得很淡，像撇掉碗裡的蔥花那樣隨意：“不搬啦，媽媽要生小弟弟了，以後家裡冇地方放你的畫本和布娃娃。”
空氣凝固了。幾秒鐘的死寂後，小語愣愣地看著我，小皮鞋在地板上碾出細碎的印子：“那我可以把畫本收小一點……”
我盯著牆皮剝落的角落，把喉間的腥甜嚥下去：“不要了，弟弟要住你的房間，用你的書桌。”
她捏著書包帶的手鬆了又緊，終於扁著嘴憋出一句“我討厭媽媽”，轉身跟著曉慧姐出了門。
關門聲落下來時，我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手裡攥著她昨天畫的“媽媽和我”。畫上的兩個火柴人依然手牽著手，隻是我的指腹洇開的墨點，像冇擦乾淨的眼淚。
門外，我聽見曉慧姐輕聲說：“跟媽媽說再見。”
但冇有迴應。隻有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和我心碎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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