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能讀我的心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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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撕裂般的從腦海深處炸開,彷彿有千萬根鋼針在同時刺著每一根脆弱的神經。林知意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猛地抽搐了一下,意識被這股蠻橫的力量硬生生從沉睡的深淵裡拽了出來。
她想呻吟,喉嚨裡卻隻能擠出些破碎不成調的氣音,乾澀得像是被烈火灼燒過。鼻端縈繞著一股奇異的香氣,三分藥苦,七分是某種高級熏香燃燒後沉靜的木質餘韻,厚重得讓她幾乎窒息。
這是哪裡?
她不是正在西郊的考古現場,負責整理剛出土的“晟朝靖王墓”文物嗎?她記得自己最後觸摸到的,是一枚雕刻著繁複雲紋的青銅符節,入手冰涼,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然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
“縣主,您醒了?”
一個輕柔又帶著些許驚喜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像一滴清泉滴入滾燙的油鍋,瞬間激起她混亂思緒的沸騰。
縣主?
林知意艱難地掀開沉重如鉛的眼皮,模糊的視野裡,一個梳著雙丫髻、身穿淡青色襦裙的陌生少女正關切地俯視著她。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眉眼清秀,但眼底卻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憂慮。
視線上移,是層層疊疊的青色紗帳,頂上用金線繡著纏枝蓮的紋樣,古樸而典雅。轉動僵硬的脖頸,入目所及,皆是她隻在博物館和曆史文獻中見過的景象:紫檀木雕花的架子床,不遠處一張花梨木圓桌,桌上擺著一套天青色的汝窯茶具,牆角立著一架雲母石的落地屏風,上麵描繪著仕女遊園的工筆畫。
空氣中浮動的,是她作為曆史係高材生無比熟悉的,屬於另一個時代的沉靜氣息。
這不是醫院,更不是考古隊的臨時帳篷。
“水……”她掙紮著,終於從喉嚨裡擠出一個沙啞的字。
“哎,奴婢這就給您倒!”那自稱奴婢的少女如蒙大赦,連忙轉身從桌上提起一把小巧的銀壺,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湊到她唇邊。
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稍稍緩解了那股燒灼感。林知意的腦子也因為這一絲清涼,而運轉得快了一些。
縣主、奴婢、古色古香的陳設……一個荒謬到讓她渾身發冷的念頭,不可抑製地冒了出來。
“我……是誰?”她看著少女,用儘全身力氣問道。
少女的動作猛地一僵,眼中剛剛燃起的喜悅,瞬間被一層濃濃的哀傷與憐憫所覆蓋。她放下水杯,用一種哄勸般的語氣,柔聲說道:\"縣主,您是清平縣主,是靖王爺的掌上明珠呀。您不記得了嗎?您前些日子落水,發了高燒,已經昏睡三天三夜了。\"
清平縣主?靖王?
這兩個詞像兩道驚雷,在林知意的腦海中轟然炸響!她正在研究的那個考古項目,不正是關於晟朝曆史上那位結局淒慘的靖王趙循嗎?而他的獨女,封號正是清平縣主,閨名趙清許。
史書記載,這位縣主自幼體弱,十六歲那年一場高燒後,便變得癡癡傻傻,反應遲鈍。而後不到三個月,靖王府便因一場精心構陷的“巫蠱案”,被皇帝下令滿門抄斬,闔府上下三百餘口,無一倖免。
而她林知意,今年二十四歲,是前途無量的曆史係研究生。
不不可能!
一股源於靈魂深處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猛地推開少女的手,掙紮著想要坐起來。這個身體是如此的虛弱無力,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心口狂跳。
“縣主!您慢點!太醫說了,您得靜養!”少女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
林知意卻顧不上這些,她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指甲因用力而深深陷進對方的皮肉裡。\"鏡子!給我鏡子!\"她的聲音尖銳而顫抖,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瘋狂。
少女被她嚇得臉色發白,卻不敢違抗,哆哆嗦嗦地從一旁的妝台上,捧來一麵打磨光亮的菱花銅鏡。
鏡麵有些模糊,但足以映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那是一張標準的古典美人臉,巴掌大的鵝蛋臉,膚色是久病不見天日的蒼白,眉如遠黛,眼若秋水,瓊鼻櫻口。隻是那雙本該靈動的眼眸,此刻卻被驚恐與茫然所占據。這張臉,看起來絕不超過十六歲,青春逼人,卻也脆弱得彷彿一碰即碎。
這不是她林知意的臉。
這是趙清許。
轟隆!
最後的僥倖被擊得粉碎。林知意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都變得冰冷僵硬。她穿越了,穿越到了千年前的晟朝,成為了那個曆史記載中,即將與家人一同走向毀滅的,癡傻的清平縣主趙清許。
那個考古現場出土的青銅符節,就是罪魁禍首!
\"不~不~\"她失神地喃喃著,鬆開手,銅鏡哐噹一聲掉落在錦被上,發出一聲悶響。
\"縣主,您怎麼了?您彆嚇奴婢啊!\"少女帶著哭腔,焦急地搖晃著她的肩膀。\"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奴婢這就去叫王爺和王妃!\"
王爺?王妃?她在這個時代的父母?
林知意的思緒被這兩個稱呼拉回了一絲。她不能慌,絕對不能慌!在曆史的長河中,任何一個異常的舉動都可能掀起滔天巨浪,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是癡傻的趙清許。如果她表現出任何與癡傻不符的言行,恐怕等不到三個月後的巫蠱案,現在就會被當成妖孽附身,直接一把火燒了!
冷靜!林知意,你是個研究曆史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時代的規則和殘酷。你必須冷靜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眼神變得空洞、茫然,模仿著一個神智不清的人該有的樣子,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餓\"她從嘴裡吐出一個字。
這是最安全、最符合人設的反應。
果然,那少女一聽,頓時破涕為笑,連忙擦了擦眼淚。\"哎!您總算知道餓了!奴婢這就去給您端早就溫著的蓮子粥!\"
少女提著裙襬,腳步輕快地跑了出去,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房間裡隻剩下林知意一人。
偽裝的呆滯瞬間褪去,她環顧著這間雅緻的房間,背心已經被冷汗浸透。
三個月!
她的生命,連同這個府裡所有人的生命,隻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史書上對靖王巫蠱案的記載寥寥數語:“晟元二年冬,靖王循行巫蠱之事,意圖謀逆,事發,帝震怒,賜死。宗族皆斬。”寥寥數筆,背後卻是三百多條活生生的人命。
林知意作為這個項目的核心成員,對這段曆史的細節瞭解得遠比史書上更多。那根本不是什麼事發,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構陷!真正的幕後黑手,是當時野心勃勃的二皇子瑞王,他藉此案一舉剷除了在朝中尚有清譽的靖王,為自己奪嫡之路掃清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絆腳石。
而靖王,那位在曆史上被評價為性情耿直,不善權謀的皇室宗親,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可悲的犧牲品。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是林知意,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獨立女性,一個熟知這段曆史走向的人!她既然來到了這裡,成為了趙清許,就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這一府的人,像史書上記載的那樣,走向那個冰冷的結局!
她要活下去!
可是,怎麼活?
她現在隻是一個十六歲、被所有人認定為癡傻的閨閣弱女,人微言輕。直接跑去告訴靖王,“爹,三個月後我們家要完蛋了,是瑞王乾的”?恐怕她話冇說完,就會被當成瘋子捆起來。
就在她心急如焚,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尋找一線生機的時候,一陣更為劇烈的疼痛猛地襲來,彷彿是這具身體原主的記憶碎片,正在與她的靈魂進行最後的痛苦交融。
無數紛亂的畫麵在她眼前閃現:慈愛的母親,嚴肅卻不失溫情的父親,丫鬟們的竊竊私語,太醫們無奈的搖頭,最後,所有的畫麵都定格在了一場沖天的大火之中。
熊熊烈焰染紅了整個夜空,穿著黑色盔甲的士兵們麵無表情地揮舞著屠刀,平日裡熟悉的亭台樓閣在烈火中坍塌,化為灰燼。她看見父親穿著囚服,頸上套著白綾,悲憤地望向皇宮的方向。她看見母親抱著自己冰冷的屍體,淒厲地哭喊著,然後拔出髮簪,自刎於當場。
那不是曆史資料,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如同親身經曆般的、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絕望與恐懼!
\"巫蠱之禍,滿門抄斬\"
這八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伴隨著血與火的畫麵,一遍遍地在她的腦海中迴響。林知意,不,現在是趙清許了,她緊緊地攥住身下的錦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身體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她終於明白,自己不僅僅是穿越到了曆史之中,更是繼承了原主那份對於死亡的恐懼。
這不是一場可以隨時退出的學術研究。
這是一場,一旦失敗,即是萬劫不複的生死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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