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能讀我的心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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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碧雲的動作很快,不多時便提著一個精巧的食盒回到了房中。蓋子一揭,一股混著紅棗和糯米香氣的溫熱甜意便瀰漫開來。她用銀匙舀起一勺晶瑩剔透的蓮子粥,小心地吹了吹,才送到趙清許的唇邊。
“縣主,您慢些用,彆燙著。\"
趙清許順從地張開嘴,扮演著一個大病初癒、神思遲鈍的病人。蓮子粥熬得極爛,入口即化,溫熱的暖流順著食道滑入胃中,驅散了身體裡幾分虛弱的寒意。這具身體太虧空了,急需補充能量。
她一口一口地,機械地吞嚥著,腦子裡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怎麼辦?怎麼辦?
三百多條人命,三個月的時間,還有一個癡傻的身份枷鎖。這開局,簡直是地獄難度。
她一邊吃,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著這個名叫碧雲的丫鬟。碧雲是她的貼身侍女,在原主的記憶碎片中,這個女孩是少數幾個,冇有因為她變得癡傻而嫌棄她的人,眼中的關切和疼惜是真摯的。
或許可以從她這裡套取一些資訊?
一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她自己掐滅了。不行!太冒險了。一個傻子突然開始邏輯清晰地打探訊息,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在真正找到破局之法前,她必須將趙清許這個癡傻的形象扮演到底。
一碗粥見底,趙清許感覺身上恢複了些許力氣。碧雲伺候她漱了口,又用溫熱的帕子給她擦了臉和手,動作輕柔細緻。
\"縣主,您再躺下歇會兒吧?王爺和王妃得了您醒來的信兒,已經著人去請太醫了,想是晚些時候就會過來。\"
趙清許點了點頭,順勢躺下,閉上了眼睛。她需要時間,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來整理思緒,把腦海中那些關於晟朝曆史的知識,和眼下這個絕境對應,找出那根能撬動命運最微弱的槓桿。
然而,她渴望的安靜並冇有持續多久。
房門被人從外麵輕輕推開,一陣沉穩卻帶著壓迫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碧雲的聲音帶著一絲恭敬和畏懼,低低地響起:\"秦嬤嬤。\"
趙清許的心猛地一沉。
秦嬤嬤,王妃身邊最得力的教養嬤嬤,一個以嚴苛、古板著稱的老婦人。在原主的記憶裡,這位嬤嬤就是規矩的化身,眼神像尺子一樣,能把你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量個遍,挑出無數個不合禮數的地方。以前趙清許還算乖巧伶俐時,就冇少挨她的訓斥,更彆說現在這個癡傻的模樣了。
“縣主的身子可好些了?“秦嬤嬤的聲音平直,聽不出什麼情緒,卻自帶一股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
\"回嬤嬤的話,縣主剛用過一碗蓮子粥,精神瞧著好多了。\"碧雲連忙回答。
\"嗯。\"秦嬤嬤淡淡地應了一聲,腳步停在了床邊。
趙清許能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臉上。她一動不動,繼續扮演著虛弱的病人,連呼吸都放得平緩而綿長。她現在隻想當個小透明,誰也彆來關注她。
可惜,事與願違。
\"既然醒了,就彆總躺著。這般冇規矩,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王府家教不嚴。\"秦嬤嬤冷冰冰地開口,話語像淬了冰的刀子。\"碧雲,扶縣主起來,到窗邊坐坐,見見光,省得發黴了。\"
這話說得極為難聽,碧雲的臉白了白,卻不敢反駁,隻能柔聲應道:\"是。\"
趙清許在心裡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發黴?這老太婆說話可真夠刻薄的!她一個現代靈魂,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陳腐的、毫無人情味的規矩束縛。但形勢比人強,她隻能壓著火,任由碧雲將她從床上扶起,披上一件外衣,半抱著挪到窗邊的軟榻上坐下。
初冬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帶著一絲暖意,卻驅不散趙清許心頭的陰霾。
秦嬤嬤跟了過來,像一尊石雕般立在她麵前,繼續用那雙審視的眼睛盯著她。\"縣主,老身考考你。昨日教的《女則》,你可還記得第一篇的開篇是何句?\"
趙清許心中一陣煩躁。還考《女則》?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麼保命,誰有功夫跟你背女子四德!更何況,一個傻子,怎麼可能還記得這些?這分明是故意刁難!
一股怒意不受控製地從心底湧起。
\"這老太婆,比我那個天天催論文的變態導師還要凶!簡直是精神虐待!\"
這個念頭,純粹是林知意在二十一世紀時習慣性的內心吐槽,尖銳、刻薄,且充滿了現代詞彙。它就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她自己的腦海裡激起一圈漣漪,然後就該歸於平靜。
然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一直麵無表情的秦嬤嬤,那雙如古井般不起波瀾的眼睛,竟在趙清許這個念頭閃過的瞬間,猛地收縮了一下!她抓著佛珠的手指也下意識地一緊。
她抬起眼,目光如電,直直地刺向趙清許,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導師?那是何人?\"
趙清許的血液,在這一刹那,彷彿被凍結了。
她剛纔聽到了什麼?
她說什麼?
趙清許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剛纔明明一個字都冇有說出口!那個吐槽,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是她的內心活動!
可秦嬤嬤的反應……
難道是巧合?
一個更可怕的猜測,如同破土的毒菌,瘋狂地在她心底滋生。
她強迫自己維持著那副呆滯的表情,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彷彿根本冇聽見秦嬤嬤的問話。但她的內心,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必須再試一次!
趙清許將目光轉向秦嬤嬤,集中精神,在心裡清晰地、一字一頓地想道:
\"她的髮髻歪了。右邊那根鎏金簪子,快要掉下來了。\"
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她想完這句話的同時,秦嬤嬤的瞳孔再次劇烈收縮,她的手,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一般,閃電般地抬起,撫向了自己右邊的髮髻!她的指尖觸碰到了那根微微鬆動的金簪,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恐懼和不可置信的煞白。
不是巧合!
她真的聽到了!她聽到了我的心聲!
這個認知,比穿越本身帶來的衝擊還要巨大!趙清許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頭頂,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這算什麼?讀心術?不,是她的心聲,像漏水的篩子一樣,被泄露出去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是預知曆史,可現在看來,她還附帶了一個致命的、不受控製的被動技能,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她的心聲會被周圍的人聽到!
難怪史書上說趙清許高燒後變得癡傻。一個人的所思所想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言行與內心無法統一,在旁人看來,可不就是瘋了、傻了嗎?!
這哪裡是什麼金手指,這分明是催命符!
在這樣一個等級森嚴、人心叵測的時代,一個無法保守秘密的人,無異於一個脫光了衣服走在狼群裡的羔羊,隨時都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你……\"秦嬤嬤看著趙清許那張依舊癡傻木然的臉,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活了六十多年,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之事。方纔那兩句話,清晰得就像有人在她耳邊低語,可眼前這癡傻的縣主,明明嘴唇都未曾動過一下!
是鬼魅作祟,還是
秦嬤嬤的臉上閃過一絲深深的恐懼,她再也不敢多待,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轉過身,嘴裡匆匆唸叨著:\"老身老身去回稟王妃\"便快步離開了房間,連平日裡最注重的一絲不苟的儀態都顧不上了。
房間裡,終於又隻剩下了趙清許一個人。
她癱坐在軟榻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彷彿要掙脫束縛跳出來。冷汗已經浸透了中衣,黏膩地貼在背上。
完了。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盤旋。
她最大的秘密,她來自異世,她知曉未來這個秘密,根本藏不住!隻要她情緒稍有波動,這些驚天動地的想法,就會被周圍的人聽了去!
到那時,彆說巫蠱案了,她自己就會成為第一個被架上火刑柱的妖孽!
絕望,前所未有的絕望籠罩了她。她以為自己拿的是重生複仇的劇本,冇想到卻是隨時可能自爆的恐怖故事。
怎麼辦?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嚐到一絲血腥味,疼痛才讓她的神智稍稍清明瞭一些。
不能慌。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
林知意的理智在瘋狂地叫囂著。
首先,要搞清楚這個讀心能力的觸發機製。剛纔兩次,都是在她情緒比較激動,或者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發生的。對象是秦嬤嬤。那碧雲呢?她剛纔在心裡盤算怎麼套話的時候,碧雲並冇有任何異常反應。
這是否意味著,這個能力是有範圍的?或者隻對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情況下纔有效?
她轉頭看向門口,碧雲正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上麵放著幾碟精緻的點心。
趙清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看著碧雲,在心裡默唸了一句最簡單的話:\"今天的陽光真好。\"
碧雲的腳步冇有絲毫停頓,臉上依舊是那副溫柔的笑容,將點心放在桌上,對她說道:\"縣主,這是廚房新做的杏仁酥,您嚐嚐?\"
冇有反應。
趙清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又升起更多的疑問。
為什麼秦嬤嬤能聽到,碧雲卻聽不到?是因為情緒的強度不夠?還是因為秦嬤嬤這個人有什麼特殊之處?又或者,這個能力,在她剛穿越過來、靈魂與身體尚在磨合的階段,處於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
無數個問題在她腦中盤旋,得不到答案。
但有一點是明確的:這個心聲之秘,是她目前所麵臨的、與滅門之禍同等級彆、最危險的變數。
它是一柄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落下,將她斬得粉身碎骨。
然而,在極致的危險之中,林知意那顆屬於學者的、習慣於分析和逆向思維的大腦,卻在絕望的縫隙裡,捕捉到了一絲瘋狂的可能性。
一把雙刃劍,在能傷到自己的同時,是否也意味著它擁有傷害敵人的可能?
如果,她無法控製心聲不被泄露
那麼,她是否可以嘗試著去控製,泄露的內容和對象?
如果能做到,那這項致命的缺陷,或許將成為她在這場生死棋局中,唯一能夠出奇製勝的詭秘武器!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像燎原的星火,瞬間點燃了她被絕望浸泡得冰冷的心。
窗外的陽光,似乎也因此,變得灼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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