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響徹 第37章
其實羅阿響並沒有想太多,主要是考慮到已經是半夜,不想讓穀肆再繞路送他回家。加之兩人之間還有事情沒有說開,聽過鏡子那帶刺的話,他現在很好奇穀肆不再做樂隊的原因。聽鏡子的語氣,大概率和他有關,他想知道。
車停在熟悉的地下停車場,羅阿響已經輕車熟路下車,這時瞟了一眼穀肆,穀肆的表情很不好看,似乎還在生氣。羅阿響知道他還在因為沒承認兩人的關係生氣,他沒法從這個事實上說誰對誰錯,兩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
羅阿響試圖緩解僵持的氛圍,他主動開口:“你見朋友也這麼沉默。”
穀肆語氣平靜:“怪誰?”
“呃……”
穀肆用兩個字把他的話堵了回去,羅阿響自知理虧,隻好閉了嘴,不再和他扯七扯八了,擔心再被穀肆追責。
穀肆這裡和他上次來的時候彆無兩樣,隻是那幅兩人拚好的畫不見了,牆壁上更是一片灰白,光禿禿的,更顯冷清。穀肆似乎隻是把這裡當成一個落腳點,所以這裡並沒有太多生活氣息。
“你先去洗澡。”穀肆把東西一股腦兒扔給他,劈頭蓋臉地把他整個人覆蓋住,羅阿響扒拉了半天才把毛巾從衣物和毛巾從頭上摘下來。羅阿響認為自己失策了,今天或許應該直接打車回家。
但來都來了,中途要走也不太體麵,他隻好懷著複雜的心情進了浴室。在洗澡的時候,他的思緒反倒清晰,決心今天和穀肆把話說開。他暫時還是不想和穀肆變成情侶關係,穀肆如今是公司總裁,他卻仍然是一個窮苦學生,吃飯都還得在心裡合算一下,他這樣順勢和穀肆恢複關係,這太不公平。更何況他們都已經不是不顧一切也要相愛的高中生,不應該做事不考慮後果。
羅阿響出來時,穀肆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看電腦,似乎在處理事務,他輕手輕腳地想要去客廳,卻被穀肆叫住。
“站住。”
羅阿響跟課上開小差被老師抓包的小學生一樣,停下了鬼鬼祟祟的腳步,僵在原地,等待這裡的話事人發落。而叫住他的人甚至頭也沒擡,眼睛仍然盯著螢幕,表情嚴肅到羅阿響望而生畏。
“怎麼了?”羅阿響問。
穀肆:“過來坐。”
羅阿響隻好不尷不尬地走過去,坐在穀肆對麵。穀肆這時才終於把目光轉移到他身上,停下了工作,準備好好和他談。羅阿響原本已經算是開朗善談,這時想要憑空起個話題也有些困難,隻能等著穀肆開口。
“你今天說家人沒了,怎麼回事?”
羅阿響怔愣許久,轉過頭不看穀肆,隻答:“就是沒了。”
當時他家的事情鬨得不小,他以為學校早已經傳得風風雨雨,卻沒想過穀肆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但羅阿響不想談這個。
“為什麼不告訴我?”
“沒什麼好說的,都過去好久了。”提起這件事就相當於揭開自己的傷疤,羅阿響一直都極力迴避,更不可能在穀肆麵前說。
穀肆大概也是發覺了他語氣消沉不少,沒再繼續追問,擅自結束兩人的談話,徑直去了浴室。穀肆比起生氣其實更多的情緒是失落,他和羅阿響重逢已經過去這麼久,對方卻仍然什麼也沒告訴他。
隻要羅阿響願意,他儘可以在某個纏綿悱惻的溫柔夜色中,和他傾吐數年的委屈和難過,但羅阿響並沒有,他好像恥於在穀肆麵前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麵。
穀肆不理解,在他的認知中,愛就是將自己全盤托出。
但顯然,他和羅阿響對於這個定義並沒有絲毫重合。
此時羅阿響心情很是不虞,一方麵是因為回想起痛苦往事,而另一方麵卻是因為穀肆今天的所作所為。他躺在寬敞柔軟的床上,半個身子掉在外麵,盯著雪白、散發出溫和光芒的燈飾發呆。
他在思考,是否自己真的如同穀肆質問的那樣做錯了。
或許他真的應該好好和穀肆溝通,雙方麵、理智的溝通。
穀肆這時正好從浴室出來,羅阿響從床上彈射起來,站在床邊有些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地跟穀肆搭話:“穀肆,我們好好溝通一下吧。”
穀肆頭發胡亂支著,發尖還掛著水珠,欲墜不墜的。他和羅阿響的細軟發質不同,以前羅阿響還總是抓他短的發茬,笑說他跟刺蝟一樣。
穀肆沒吱聲,但他點點頭,坐在了床沿上,羅阿響見他答應了,兀自坐在了床尾的地毯上,但屁股還沒挨著,就被穀肆拉了起來。
他語氣帶著一絲任性:“不許坐地上。”
羅阿響便站起來爬上床,在床上盤腿坐著。
羅阿響語氣平緩,先和穀肆約法三章:“先說好,不許急眼,不許沉默,理智溝通。”
“嗯。”
羅阿響:“剛才你問了我,現在換我問你。”
“你問吧。”
“為什麼離開樂隊?”
穀肆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問這個,表情並不意外,但仍然在一瞬的停滯之後才開口:“沒在這邊念大學,不方便,後來事情也多。”
羅阿響點點頭,他這個說法倒也說得過去,樂隊活動想必也要花費大把時間,他沒法評判穀肆的對錯,隻是覺得挺可惜的,他還沒見過穀肆在台上唱歌的樣子。
“你家裡的事……”穀肆仍然沒放棄,試圖問羅阿響。
羅阿響剛才做過心理建設,現在已經冷靜多了,他回答:“……這個我現在還不想說,但我答應你,整理好心情了會告訴你的。”
穀肆勉強接受,換了一個問題:“我們現在是在交往嗎?”
羅阿響轉了轉眼珠子,知道這纔是今天的正題,他得好好和穀肆說一下,不能再這樣曖昧不清地吊著他了。
“不、不算吧。”
“你不喜歡我?”
羅阿響搖搖頭,他看著穀肆,後者看見他搖頭臉色立刻沉了下去。
羅阿響趕緊解釋:“我沒有不喜歡你,隻是現在我還沒做好準備,如果隻是現在這樣你沒辦法接受的話,我們先以普通……”
穀肆執拗地打斷他:“我不要普通,我隻想成為你心中唯一、特彆的存在。”
經常聽穀肆說自己和以前一樣,在羅阿響看來,穀肆又何嘗不是從未變過,他的感情仍然熱烈堅定、一往無前,這份純粹正是羅阿響如今畏懼的東西。
羅阿響沒出息地感到鼻酸,和穀肆重逢的這幾個月,不知為何他總比以前脆弱得多。
“沒關係,沒關係的。”羅阿響幾乎喃喃自語,說出的話不知道是在安慰穀肆還是在安慰自己。
房間裡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沉默著沉默著,隻能聽見時鐘走秒時的細微聲音。穀肆的情緒也很低迷,最終他還是向羅阿響妥協:“如果你不在外麵拈花惹草,保持現在這樣也行。”
羅阿響不知道自己在穀肆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但感覺穀肆對他誤解很深。
他反問:“在你心裡我難道是那種很隨便的人嗎?”
穀肆肯定回答:“是。”
“啊?為啥?”
穀肆:“從高中開始,你不就見一個愛一個嗎?”
儘管羅阿響竭儘全力反駁,也沒能成功改變自己在穀肆眼中的形象。最終從正經談話變成了小學生鬥嘴,你一句我一句,重複那些無關緊要的話,不知不覺間兩人就躺到了一起。
一陣強烈的睏意襲來,羅阿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清晨窗外鳥鳴嘰嘰喳喳,羅阿響一看手機,剛過六點,由於窗簾的遮光性,屋子裡仍然一片漆黑。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到穀肆的書房,那裡有和臥室一樣的寬大落地窗。拉開窗簾,才發現已經天光大亮,昨晚似乎下了陣雨,眼前的景色清新澄淨,初升的太陽烘出淡黃的雲,像是烤過的柔軟棉花糖,而距離太陽較遠的天空則是一片粉紫色,夢幻而失真。
這時羅阿響的手機卻急促地響起,忽然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來電顯示是老沈,他心裡一沉,趕緊把電話接起來,老沈一般不會給他打電話。
“喂,老沈?”
對麵卻是完全陌生的聲音:“您好,是沈譯的家屬嗎?”
“我是,請問發生什麼事了?”羅阿響焦急地問。
“是這樣的,沈譯老師在家裡摔了一跤,現在在醫院,您方便過來嗎?”
“好的,請問在哪所醫院?”
“市二醫院。”
“好,我馬上過去。”
羅阿響衝出書房,心中無比慌亂,他手忙腳亂地換了衣服,也顧不得會吵醒穀肆了。
“怎麼了?”穀肆睡眼惺忪,因為剛睡醒嗓子幾乎啞了。
“老沈出事了,我得馬上過去。”
羅阿響麵色慘白,就連嘴唇也失去血色,擠牙膏時他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
原來他還是會有害怕的事。
穀肆聽了他的話,也馬上從床上翻起來換衣服,他一邊扣襯衫紐扣,一邊對羅阿響說:“我也去。”
兩人動作很快,十來分鐘後就已經坐上了穀肆的車。穀肆也著急,一路不停加速,甚至不小心闖了個紅燈。
“你冷靜一點。”羅阿響對穀肆說著,卻發現自己連聲音也在顫抖。
趕到醫院時,老沈已經在手術中。羅阿響在護士的指引下先去處理了相關事宜,繳費和簽字之類的。
聽護士說,好像是踩著什麼東西在家摔倒了,好在似乎和鄰居約好了早起溜鳥,所以發現得早,情況還算不錯。
直到處理完所有事情,在手術室外麵等的時候,他才更覺得害怕。
這麼多年來,他和老沈的感情很深厚,已經是家人了。
他真的很怕再有人從他身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