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響徹 第46章
當機車飛馳在歸家的路上,天空仍然是晦暗的藍。羅阿響有一種感覺: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
穀肆將自己眼中最好的景色展示給羅阿響,同時也幾乎在這一天毫無保留地將自己呈現在他麵前。
無論是那些痛苦的回憶,還是他曾經見過最美的風景。
他們到家時,時間已經接近十點,阿嬤都已經睡了。
穀肆作賊一樣開啟家裡的大門,把車停放在院子裡,拉著羅阿響一起悄悄上樓。
羅阿響一進房間就躺在地上不肯動彈,眼睛虛著斜睨穀肆,偷偷看他在做什麼。
穀肆看來也累得夠嗆,坐在他旁邊,靠著床小憩。
大約半小時後,穀肆睜開惺忪睡眼,看了一眼已經閉眼睡得香甜的羅阿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覺察到饑餓感。
今天行程匆忙,由於時間關係,他倆都沒來得及吃晚餐。
於是穀肆點了外賣,雖說是鄉下,得益於旅遊業的發展,這邊外賣也逐漸普及,就是已經這個時間點,選擇少一點罷了。
他趕在喜歡吃的店鋪關門前一分鐘點了幾個菜,等外賣的時間他簡單洗漱了一下,從衛生間出來時正好看見羅阿響的畫架,不知什麼時候,畫紙上已經打了草稿,從輪廓來看,畫的應該是兩人在海灣時的情景。
他是真不知道羅阿響都是什麼時間畫畫,但也清楚羅阿響付諸了多少精力在其中。
穀肆已經備注了外賣放在門口,於是現在又摸下樓取外賣。
食物的香氣喚醒了羅阿響,他的肚子也咕咕作響了。
“這麼準時?”穀肆剛把外賣盒子開啟,這人就醒了。
羅阿響揉著眼睛:“什麼時候點的?”
穀肆:“一小時以前。”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沒說一句話,都隻顧著大快朵頤。
羅阿響吃完倒在地上把自己攤成一個“大”字,穀肆見他這樣就想笑,跟養熟了的貓一樣,不管在哪兒都把柔軟的肚皮朝著自己。
穀肆把垃圾收拾好,扔到樓下的垃圾桶裡。
上樓時,羅阿響不知何時穿上了畫畫時才穿的罩衫,站在樓梯口看他。
穀肆問:“怎麼了?”
羅阿響搖頭,轉身又進了屋內,他隻是突然從睏倦中清醒,發覺穀肆不在身邊,纔出來察看。
“現在還畫?”穀肆看見羅阿響已經在調色了,想必是要開始畫畫,但時鐘的指標已經接近0點。
羅阿響頭也沒擡:“對啊,晚上纔是畫畫的最佳時機,不信你問溫時。”
穀肆答:“是哦,你們都是美術生。”
提到溫時,羅阿響想起了溫時和穀肆不同姓的事。
他一邊擠顏料,嘴上也沒停:“那你和溫時不是同一個媽媽囉?”
“對,我跟我媽姓,她跟爹姓。”穀肆解釋。
“那你們關係還這麼好,挺難得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穀肆感覺到一股倦意。
羅阿響無意間擡頭看他,正好看到他垂頭閉眼,一副要困過去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
“你去床上睡啊。”
穀肆這才懵懂地站起來,往浴室去了,他還沒洗澡。
羅阿響繼續投入到他還沒完成的畫作中去,這幾天看過的景色都在他心中深深刻印,他想把每一幕都用畫筆留下來。
他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但卻不見得對記憶力有信心,他必須得趁著自己還記得這幾天,猛猛輸出。
所以他過來這一趟也不都輕鬆愉快,他分秒必爭地畫畫,原本還帶著幾分輕鬆寫意過來的,但令他印象深刻的場景實在太多,他舍不下任何一個畫麵。
穀肆從浴室出來,徑直朝著門口去了,在他剛要走出門時,羅阿響開口了:“你去哪裡?”
穀肆不明所以:“睡覺。”
羅阿響嚥下了讓他在這裡睡的想法,隻是“哦”了一聲。
第二天羅阿響終於享受到了假期應該有的權利——睡到自然醒,他昨晚淩晨兩三點才睡,但那幅畫隻完成了三分之一。
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這種創作類的工作是急不來的,但他難得地怨恨了自己沒有天賦。
好在這種負麵情緒很快就被這裡的好風景和美食撫平,鬱結一掃而空。
羅阿響醒來時已經日上三杆,他快速衝了個澡下樓,穀肆已經在廚房忙活了半天,阿嬤看樣子也不在。
“阿嬤呢?”羅阿響問。
“哦,她早上出去鍛煉,中午回來吃飯。”
穀肆身上圍著粉色圍裙,熟練地切菜,他嚴肅的表情搭配上圍裙上那隻吐著舌頭的小狗,格外具有反差感。
“有我能幫忙的嗎?”
穀肆頭也沒擡:“不用。”
羅阿響其實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他根本沒進過廚房。
羅阿響隻好又灰溜溜地爬上樓,套上罩衫,繼續他未完成的畫作。
他一點一滴地描繪那天的天空,將顏料調得暗藍,不斷回憶葦草是隨著風往哪邊飄。
投入到其中之後,通常聽不見周圍的動靜,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感受著色彩的每一分飄逸。
“阿響,阿響!”阿嬤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羅阿響總算從畫裡脫離出來,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阿嬤,怎麼啦?”
阿嬤盯著他擡起的臉,捂著臉偷偷笑:“唉呀,小花貓!吃飯了。”
羅阿響反應過來,他身上和臉上大概沾上各色顏料。
“哦哦,我洗一下就來!”羅阿響立刻脫下罩衫,向衛生間去了。朝鏡子一看,果然他臉上沾了不少顏料,手上更是一團糟。
穀肆的廚藝竟然意外地不錯,羅阿響又想起了蚵仔煎裡的那一塊雞蛋殼,忍不住偷著樂。
飯後收拾廚房的工作交給了阿嬤,他們則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午覺,等到下午太陽不大的時候再準備出門。
“下午去哪裡啊?”羅阿響趴在涼席上,一邊看手機,一邊問穀肆。
“保密。”穀肆平躺在他旁邊,怎麼也不願意告訴他下午的行程。
羅阿響也不追問,翻了個身,理所當然地湊近穀肆,看他手機上的資訊,結果看到的還是自己在社交軟體的動態。
“你乾啥老偷看我?”
“沒事做,隨便看看。”
羅阿響“哼”了一聲:“鐵暗戀。”
穀肆沒反駁他,把手機放到一旁,閉著眼睛假裝沒聽見。
一場酣眠過後,羅阿響被穀肆叫了起來,說是準備去采風了。羅阿響把那已經畫到一半畫布拆了下來,小心地放到書桌上。
隨後又將畫架收拾起來,和眾多畫具一起裝進了揹包裡,他背著鼓鼓囊囊的包下樓。
不知什麼時候穀肆已經把機車騎去還給彆人了,院子裡隻停著穀肆那輛破單車,穀肆站在單車旁邊等他。
“要不我載你?”羅阿響躍躍欲試,他很久沒騎車了。
穀肆睨了他一眼:“你又不知道路。”
“好吧。”羅阿響最終老老實實地背著他的大包坐上了後座,抓著穀肆的衣服不鬆手。
單車停在一條狹窄的瀝青路上,兩邊是長得很高的油菜花,黃澄澄一片,幾乎占據了全部視線。
羅阿響跟在穀肆身後,他們在隻有一足寬的田埂上穿行,衣服上沾了不少黃色的花瓣和花粉。
“油菜花這麼早就開了嗎?”羅阿響好奇地問。
“這邊緯度低,溫度也比較高,所以開得早點。”
“哦。”
穀肆朝後伸出手,羅阿響想也沒想就牽住了,乾燥溫熱的掌心讓他頗具安全感。
最終他們在幾片油菜花地的中央停住,中央正好有一塊植物較為稀薄的地方,穀肆利落地把羅阿響的畫架、折疊椅子安置好,自己則把羅阿響的大包墊著坐。
一陣微風吹來,油菜花便向上傾斜。
羅阿響觀察了一下四周,都是盛放著亮麗的黃色小花,密密麻麻地開了幾片地,而他們正處於中心,能夠很好地欣賞四周的景色。
油菜花羅阿響也不是沒見過,但餘城的油菜花地都被造成了景點,還有很多其他顏色的油菜花,每次一到季節,鋪天蓋地的營銷伴隨著蜂湧而至的人群,基本沒有賞花的心情了。
遠沒有這裡的油菜花野蠻純粹,散發著一種奇異的香味,吸引著羅阿響的目光、嗅覺,讓他能靜下心來,以完全不同的角度來欣賞這滿開的充滿生命力的花。
羅阿響迅速將景色在畫布上鋪開,他畫了的俯視視角,把自己也當成畫中的組成部分,於是他奮力用丙烯顏料在堅韌的畫布上記錄,刮刀在畫布上將顏料不斷抹開,發出“沙沙”的聲音。
直到天色漸晚,羅阿響才伸了個懶腰,從折疊椅上站起來,躺在了穀肆身邊。
他將落在田埂上的花枝撿起來,三兩下編成了一個手環。他牽起穀肆的手,將那拙劣的花環戴在了穀肆的手腕上,穀肆也由著他,他的目光落在畫布上,隨後怔愣住了。
羅阿響一直禁止穀肆在畫畫的時候站在旁邊看,他會不自在,所以從羅阿響開始作畫時,他沒往畫布上看過一眼。
所以見到的第一眼時才會覺得驚豔,羅阿響簡直就是把現在的場複製到畫布上,甚至畫上的他已經戴著花環了,兩人並排躺在一起,儘管畫麵上兩人都沒有看向對方,但能夠從氛圍之中感受到他們的親密無間。
他不禁想,羅阿響這輩子註定要走上藝術的道路。他知道羅阿響一定會,這就是羅阿響應當追求的藝術與美。
這就是常掛在穀肆起居室的這幅畫的由來。
羅阿響現在看這幅畫,也不禁為細膩的情感表達感動,更重要的是,那時他能以稍顯稚嫩的筆觸來展現自己的內心。
現在的他恐怕已經做不到了。
羅阿響轉身去了臥室,在穀肆旁邊躺下,看著陷入沉睡的人,心中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