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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師兄今天掉馬了麼 第6章 莊生曉夢(六) 依紅偎翠,紈絝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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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生曉夢(六)
依紅偎翠,紈絝聚會……

身後響起芸娘憤怒的嘶吼聲。

宋三加快了速度,在人群圍過來之前,一個猛子攥住了花蝴蝶的衣襟,借著慣性將他推進身後的屋子。

繼而,勾腿將房門踢得合起來。

人聲如潮,儘數被阻隔在外,唯有顧連舟被摁在門扉上,發出短促的悶哼聲。

宋三抵著身前之人,趁著平複呼吸的間隙,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番。

先前離得遠,看得並不真切,如今二人所隔不過一拳的距離,她看清對方臉上未褪的青澀,手上動作頓了頓,忍不住咦了一聲。

少年麵板白皙光潔,兩頰透出健康的紅暈,一雙黑漆漆的眸子不安地盯著自己,纖長濃密的鴉睫隨著動作微微輕顫,在眼下投出一片暗色。

溫熱的呼吸拂過手背,宋三感覺到手背上細密的癢意,頗不自在地蜷了蜷指節。

她不確定地想,眼前這人,興許隻有十四、五歲。

他比上回所見長大了許多,但,又並未完全長大。

許是從未見過如此凶神惡煞之人,顧連舟愣怔半晌後,顫著聲開口道:“你……你做什麼?”

因剛過了黃口期的緣故,半大的小子嗓音沙啞低沉,說話時嘴裡像含了口沙子,不算悅耳,聽得宋三微微挑眉:“怎麼,前腳才將我趕出顧府,後腳就裝作不認識我了?”

她沉聲補充道,“顧大公子。”

顧連舟聞言眨了眨烏黑的眸子,末了,緩緩搖了搖頭。

看模樣,無辜極了。

宋三噎了一瞬,提醒他道:“天熙三年,我在顧宅搶了你的蹴球。你氣不過,叫人將我扔了出去。”

顧連舟緩緩瞪圓了眼睛。

他似乎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啊,是你。”

他並非全然不記得。

宋三便覺得他還有救,正想再多說幾句,忽見顧連舟握住她的手,往下扯去。

“你先鬆開,屋裡有人看著呢。”他整理著淩亂的衣襟,衝宋三身後笑道:“也彆站著了,我們邊喝邊聊。”

聞言,宋三登時如遭雷劈。她僵了片刻,繼而飛快扭過頭,目光對上了身後安靜如雞的一眾人。

偌大的房間內,並不止他們二人。

幾位與顧連舟年歲相當的少年坐於席間,依紅偎翠,沒個正形。

儼然是紈絝聚會。

侍女端著酒壺倒酒,琥珀色的酒水注入杯盞,叫宋三這個“不速之客”打岔,忘了收勢,酒水漫出,淌得到處都是。

數道目光齊齊看來,如利劍般釘在了她的身上。

宋三隻覺得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方纔她進來得急,並未察覺到屋裡的其他人,不成想竟叫彆人將他們的對話儘數聽了去。

這可不是理想的交談場合……

再看顧連舟,卻跟沒事人似的,邁著步子往上首的主位去了。

宋三無法,隻得硬著頭皮擇一處空位落座。

也不知這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擡眼看環視四周,決定走一步看一步。

隻要不將人跟丟,一切便好說。

甫一坐下,便有人拍了拍手,發出脆響。

門口傳來窸窣的動靜,俄而,房門被人推開,幾名侍女端著盛有酒水碗筷的托盤,低著頭向她這邊走來。

宋三眼皮跳了跳,瞥見方纔追著她跑的芸娘也混在其中。

“……”

這是把她當瞎的了。

芸娘放下碗碟,規矩地跪坐在一旁,拿眼睛斜睨著宋三。

二人大眼瞪著小眼,一時無話。

顧連舟舉起酒杯,向眾人致意:“方纔被一些事情耽擱了,咱們繼續。”

話音落下,紮在宋三身上的眼刀子紛紛撤去,化作融融春水,灑向為首的顧大公子。

芸娘亦熱情地擁了上來,如牛皮糖一般黏在宋三身上,任她如何甩都甩不下來。

“爺,奴家伺候您喝酒。”

染了丹蔻的指甲覆在酒壺蓋上,芸娘笑得歡暢,替她斟了杯酒。

渾濁的泥沙水落進白玉酒杯中,其間有三兩肉蟲翻滾,攪得水麵起了小小波瀾。

宋三低頭隻看了一眼,便叫絲帕遮住視線,馨香氣撲在她的麵門上。芸娘揮舞著絲帕,遞上酒杯:“來呀,張嘴。”

眼見那肉蟲蠕動著爬上杯壁,就在距離她的唇邊不到一厘處。

這是存心要害她……

她擡手複上芸孃的手指,隻覺入手冰冷刺骨,沒有尋常人的體溫——這便是邪祟幻相的疏漏之處,隻求形似,沒有人氣。

若是她有心瞧得仔細,便能察覺出芸娘白瓷般細嫩的臉上竟連一個汗孔都沒有。

不過是虛相。

宋三閉眼忍了又忍,複擡眼笑道:“我自己來就好。”

她接過酒杯,掩麵仰頭,佯裝一飲而儘,於無人看見處,將酒水儘數灑進袖中。

見狀,顧連舟爽朗一笑,打趣道:“我見芸娘很是喜歡你。”

宋三揩了把唇,撩眼看去,隻見顧連舟穩坐上位,周邊鶯鶯燕燕的虛相環繞了一圈。

真如他弟弟所說一般,是個縱情聲色犬馬之人。

像他這般飲酒作樂,卻不知福禍相倚,邪祟便這麼被他引上了門。

她道:“比不過顧大公子。”

顧連舟歪了歪頭,烏亮的眼中滿是不解:“嗯?”

也罷,像他這般養尊處優的紈絝,又怎麼聽得出她話裡有話?

宋三擺了擺手,將此話打岔過去:“說正事。”

她瞄了眼一旁豎起耳朵、眼放金光的芸娘,清了清嗓子,“我與顧大公子先前見過一麵,可惜那時我未將話說儘,很是遺憾。不成想再次見麵卻是今日這幅局麵。”

“顧公子,你長大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聽完她說的這句話,顧連舟的唇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她繼續道:“這話聽起來或許很奇怪。我與你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未見,你便從一名孩童成長為……”

視線將對方重新掃了一遍,她斟酌道,“一個少年。”

顧連舟點頭:“我知道。”

他拈起桌麵的小巧酒杯,於指間轉動著細細把玩,反問道,“這有何稀奇的?”

宋三立刻噤了聲。

她重新審視起顧連舟來。

眼前這位少年的注意力似乎被手心的青玉酒杯吸引,眼睫半垂,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對她,對週遭事物毫無警惕之心。

他說他都知道。

他知道什麼了?

似是聽見她心中所想,顧連舟掀開眼皮看了過來,在她的沉默中揚起唇角:“這本就是我做的一場夢,自然是奇怪的,倒是你……”

他的笑容愈發燦爛,“你並不受我的影響,幾次三番進出我的夢境。”

宋三呼吸一窒,便聽他淡淡評價道:“很不禮貌。”

宋三:“……”

不禮貌?

你說誰不禮貌?

宋三胸口起伏,笑著將鬱氣壓了下去。

顧連舟都那樣了,她就是大人不記小人過,讓讓他又如何?

“既是夢境,為何顧大公子遲遲不願醒來?”她循循善誘道:“不是不願,怕是不能罷?”

這話說得誠懇,可落在顧連舟耳中卻是另一種意思。

顧大公子放下手中的酒杯,搖了搖頭:“人生實為幻夢,其樂無窮也,我為何要醒?”

他倒是自以為做美夢來了……

宋三落向顧連舟的眼神中多了分看傻子的憐憫。

邪祟智多且敏銳,擅於幻化成虛相引人上當,纏上顧連舟的這隻怕是妖力更甚,用了某種法子叫他自以為沉溺於夢境。真假摻半,倒更加難以令人將意識清醒地剝離開。

倘若她此時指出夢境的破綻,依照顧連舟脆弱的神經,怕是會當場發瘋。

宋三抿唇,忍了又忍,擰著眉頭盯著顧連舟瞧,好似要將他那張臉盯出花來。

顧連舟遭她盯得發毛,率先承受不住,將目光挪向旁處,道t:“請樂師來。”

話音落下,又一撥人推開房門,魚貫而入。

房內瞬間擁擠了許多。

片刻後,絲竹聲、歌聲響徹這方天地。

酒過三巡,顧連舟晃晃悠悠起身離席,衝周遭的“朋友”擺擺手,向外走去。

路過宋三身旁,他笑著說“吃好喝好”之類的囫圇客套話,便將她撂下,踱步離開。

不等他走出幾步,忽覺腰間一緊,低頭一看,銀鑲玉的腰帶被人扯住,勒得往裡陷了兩寸。

宋三不悅:“去哪兒呀?”

顧連舟回頭,見仍是那位陰魂不散的小子,擰眉歎道:“人有三急,你要一起麼?”

宋三愣住,扯著腰帶的手險些鬆開。

片刻後,她鄭重地點了點頭:“卻之不恭。”

原是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顧連舟臉上方升起的笑意登時凝固在臉上,嘴角繃得筆直。

宋三默默往前湊了一步,鼻頭微動,在顧連舟身上聞了一通。

末了,狐疑地看了眼他的眼睛。

隻見白水烏丸似的眼睛澄澈透亮,微挑的眼尾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緋色。

這是喝過酒的人該有的反應?

她忍不住試探道:“顧大公子,好酒量啊。”

顧連舟往後退了一步,垂眸看向旁處:“還行吧。”

說罷,不願繼續搭理她,轉身拉開門,步履匆匆地邁了出去。

宋三見狀連忙跟上。

看著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宋三心中疑慮更甚。

她方纔並未在顧連舟身上聞到酒氣。

縱然是虛相,也會因為妖力的增強而更加逼真纔是。她先前在暖春閣二樓醒來時便聞見了手背上的酒水味,沒理由顧連舟喝了半天酒卻不沾半點酒氣。

他分明在說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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