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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師兄今天掉馬了麼 第8章 莊生曉夢(八) 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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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生曉夢(八)
娘啊……

思緒回籠。

宋三往後退了一步,站定後看向顧連舟:“顧少爺日日流連煙花之地,不為兄弟與美人,為的是與師叔相見?”

顧連舟沒好氣道:“與你何乾。”頓了頓,他不甘地補了句,“他何時成了你的師叔?”

宋三當即擡手打斷:“稍等,讓我先捋一捋。”

幾次三番被人打斷,顧連舟已是不耐,如今看著麵前的矮子煞有介事地作思考狀,心中不免覺得荒唐。

他冷聲質問道:“你究竟要做甚?”

她要作甚?

自然是行善事。

宋三眼珠子轉得飛快。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顧大公子在誕辰之日,唯有弟弟一人前來祝賀,清冷至此已是蹊蹺,貼身也隻有一嬤嬤陪伴,並未見其他下人,更見端倪。

若不是他喜歡安靜,那便是他在顧家其實並不受待見。

而他弟弟口中的兄長亦是流連暖春閣的紈絝子弟,與如今站在她麵前這位儼然有所出入。

是以,顧少煬並不知曉其在背後做了什麼。

如此種種皆說明瞭顧連舟與自家弟弟未曾真正交心。

換言之,顧連舟其人並未完全信任顧少煬。

如今她受人所托,要將顧連舟帶出幻境,應以顧連舟心底的執念為突破口,以利誘之,直到找出與他心中執念相關的幻境要端,到那時她便可直搗黃龍,擊潰幻境。

宋三擡眼,與一雙烏黑幽深的雙眼對上,卻見對方下巴微揚,自鼻腔發出不輕不重的哼聲。

絕無半點配合的可能。

宋三深吸了一口氣。

扭頭錯開目光,看向一旁的“聶風息”。

這隻幻化為師叔模樣的怪物愈發安靜,低垂的頭顱幾欲陷進兩膝之間,“心虛”二字呼之慾出。

這倒十分有趣。

從前邪祟所幻化的虛相,哪個見著她不是追著她咬,何曾有過忌憚?

除非它心中有鬼……

宋三眯了眯眼,一字一頓道:“聶、風、息。”

聞言,男人渾身抖了抖。

顧連舟皺眉,不悅道:“我師父的名諱豈是你能大呼小叫的。”

宋三:“你且看清楚,它究竟是不是你的師父。”

話音落下,她身形極快地向前掠去,扯出腰間暗袋中的黃符,向那物額上擲去。

顧連舟動作亦是極快,在宋三近身之際反手握住了她為非作歹的手腕。

雖在幻境之中,痛覺尤甚。

宋三登時齜牙咧嘴叫道:“睜大你的眼睛仔細看著,這可還是你的師父啊!”

顧連舟手上用力,將人往自己身邊拉近,挾持宋三在身旁,這才扭頭看向榻上。

目光所及,黃符所貼之處,男人古銅色的肌膚緩緩融化,五官竟如遇了熱源的燭蠟,淌了滿臉。

顧連舟隻覺周身一陣惡寒,胃袋翻湧,險些當場吐了。

“舟哥兒……舟哥兒……”

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一聲聲響起。

原本是嘴唇的部位此刻粘連在一起,隨著他淒厲的呼喊,拉成根根粘稠的線。

融化的臉上,一雙黑洞洞的眼窩定定地“注視”著顧連舟。

宋三手腕吃痛,正不悅,忽聽身旁的少年低斥道:“你做了什麼?我師父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宋三指著漸漸融化的男人,拔高了音量:“它是妖物,不過是沾了我的黃符顯了原形罷了。”

也不知顧連舟是吃錯什麼藥了,聞言竟呆愣在原地,片刻後訥訥重複道:“我的師父是妖物?

“我的師父怎會是妖物?!”

宋三噎了一瞬,旋即翻了個白眼,“都同你說了,此乃幻境,在這兒,除了你我二人是真的,其餘都是邪祟幻化而成的假象罷了。

“你先同我出去,外頭的世界有你的師父。”

正所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見眼前這呆子神情有所鬆動,宋三立刻軟了語調,好言相勸道:“我懂,頭一回遭遇邪祟難免會不適應,你得試著去接受。”

她擡手拍了拍緊緊鉗住自己手腕的手,“聽話,鬆開。”

顧連舟並不作答,他皺著眉頭,好似在消化著眼前的一切。

見此情形,宋三心覺有門道。

顧大少爺這是意識鬆動,排斥幻象的表現。

她便也不再催促顧連舟鬆手,隻立在一旁靜靜地等。

過了許久,顧連舟一雙漆黑的眼珠子終於緩緩轉動起來,“娘親還在等著我,我不能走。”

宋三:“?”

又有顧連舟娘親什麼事啊?

手腕處的鉗製倏地鬆開,隻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以顧連舟為中心,周圍的景色飛快地向後撤退,如同融進水中的工筆畫,飛快散去。

宋三心道完蛋,下一瞬,腳下踏空,向下跌落。

-

線香燃燒釋放的氣味彌漫在整個房間裡。

宋三於煙熏繚繞中睜開了眼。

甫一醒來,她便急忙看向四周。

愣怔片刻後,她方意識到……

她,又,又被攆出了幻境!

現實與幻境中的時間流速不同,想到上回見到的驟然長大的顧連舟,宋三不敢再耽擱,起身取來最後一根線香,燎火點燃。

火星幽暗,隱隱含著綠光。

宋三身形微滯,察覺出不對勁來。

火星的顏色不對,氣味亦不對。

再者……屋裡何時這麼暗了?

宋三看向灰濛濛的窗欞,麵色一沉。

她進入幻境不足一個時辰,出來時應當不過午時,此時正是天光大亮的時刻。

況且屋外白雪皚皚,亮如白晝,怎麼也不會落得這般風景。

她後知後覺地扭頭看向一旁的床榻,心底的不安升至繁體。

床帳之後……竟空無一人。

見鬼,她還在顧連舟的幻境裡!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宋三眉頭蹙起,伸手撚滅線香上的火星。

不成想顧連舟的幻境竟真實到這般地步,就連她都無法立刻分辨出現實與虛幻的區彆。

若她方纔未能及時察覺到線香的不同,怕是會正中邪祟下懷t。

明明隻差臨門一腳了……

宋三心中忿忿。

顧連舟究竟是吃錯什麼藥,他分明知曉那是邪祟為他編織的虛幻泡影,竟還是一頭紮進去。

莫不是在幻境中待的太久,傷了神智罷?

想來當是如此。

若非是他意誌不堅,她方纔定能將他安穩帶出。

宋三越想越覺可惜,她煩躁地搔了搔腦袋,繼而大步流星地向門口走去。

今日她倒要看看,顧連舟究竟是被什麼絆住了腳步。

伴隨著刺耳的“嘎吱”聲,房門開啟一道口子,宋三眯了眯眼,旋即擡手掩住口鼻。

隻見屋外一片青灰色,濃鬱的瘴氣撲麵而來。

雪地與梅林已然不見了,院子仍是那個院子,卻荒涼得厲害,目光所及,野草叢生,不見半點人氣。

躊躇片刻,宋三拔腳向院中走去。

絲絲縷縷的清涼霧氣拂過脖頸,如數道觸手滑過,每走一步,霧氣便愈發厚重,如有實質般落在她裸/露在外的麵板上。

幻境的妖性漸漸顯露。

如今顧連舟不在,它便愈發猖狂了。

一滴水珠陡然落在額上。

宋三下意識仰頭,隻見漫天雨絲落下,織成細密的網,將她籠罩在天地之間。

“娘親。”

冰冷、無波無瀾的男聲突兀地響起。

宋三扯了扯嘴角。

過了黃口期的顧連舟應當是這個腔調。

倒是比她想象中要低沉些。

雨聲驟然增大,將顧連舟的呼喚聲掩蓋得徹底。

宋三粗略抹了把臉,憑著短暫的記憶,朝院子的東南角走去。

她走得飛快,顧不得飛濺在褲腳的泥漿,不過須臾,便踏上連廊的地磚。

層層瘴氣後,有個男人站在廊下。

遠遠地,便見他垂著頭,在一扇朱紅門前來回踱步,口中頗有節奏地唸叨著“娘親”二字。

這癡兒不是顧連舟還能有誰?

離得近了,宋三漸漸察覺出不對勁來。

顧連舟目光渙散,竟未察覺到她的存在。

這並不是個好兆頭。

先前幻境一再變化,顧連舟都保有清醒的意識,怎的這會兒失了智似的……

“顧連舟。”她小聲喚道,怕他看不見自個兒,索性伸長了手在他眼前晃蕩。

接連喚了幾聲,顧連舟終於有了反應。

那對白水黑丸似的眼睛緩緩轉動,繼而定住,一眨不眨地看向宋三。

宋三笑道:“能瞧見我了?”

顧連舟擡手覆在那張喋喋不休的唇瓣上,發出除了“娘親”以外的聲音,“噓——”

宋三:“?”

她垂眼看著那根蒼白的手指,心道不妙。

顧連舟應當是中邪了。

症狀還不輕。

她悄然向後退了半步,離開那根手指,在對方木然的眼神中謹慎開口道:“你的娘親……在屋裡?”

她朝一旁的紅木大門揚了揚下巴,“怎麼不進去?”

顧連舟緩緩搖頭:“娘親已經不在了。”

將這番話反複咀嚼,宋三後知後覺地解讀出另一番意思。

不免生出夜深人靜時給自己一巴掌的懊悔之情。

懊悔的同時繼續搭話,“節哀順……”

“呃啊——”一道淒厲的女聲透過門縫,準確無誤地落入宋三耳中。

未說完的“變”字斷在嘴邊。

她舔了舔唇角,不確定地指著一旁的大門,對上顧連舟冷漠無情的眼睛,“裡麵好像有、有,你娘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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