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脊梁 第六十九章 水力鍛錘
陳太初站在漳河邊,目光緊緊盯著正在忙碌運作的水力坊。
漳河的河水奔騰不息,彷彿蘊含著無儘的力量,而這力量正被眼前的水力坊巧妙地利用起來。
趙虎帶著三十名壯城軍,個個汗流浹背,正齊心協力地將碗口粗的硬木軸榫接在堅固的石砌基座上。
這些壯城軍們肌肉緊繃,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感,他們深知自己所做的工作對於水力坊的重要性。
張猛則在一旁指揮著工匠們,將新鑄的青銅齒輪小心翼翼地套上木軸。
當青銅齒輪的齒牙與榆木齒輪精準咬合的那一刻,整個水輪彷彿被注入了生命,突然發出一陣低沉而有力的轟鳴。
湍急的水流如千軍萬馬般衝擊著六丈長的輪葉,巨大的力量通過輪葉傳遞到木軸上,進而帶動三組齒輪開始運轉。
這三組齒輪相互配合,將轉速層層遞減,最終轉化為一股穩定而強勁的動力,驅動著鐵錘有節律地砸向鐵砧。
那鐵錘起落之間,彷彿帶著雷霆之勢,每一次砸下都發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
“大人請看,這水力杵碓比二十個鐵匠掄錘還利索。”
王鐵柱滿是汗水的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他抹了把額頭的汗珠,向陳太初介紹道。
此時,鐵砧上燒紅的鐵條在機械錘擊下火星四濺,猶如夜空中綻放的絢麗煙花。
原本需要耗費三日時間精心鍛打的镔鐵,在這神奇的水力杵碓的作用下,如今僅僅半日便已經現出火銃管的雛形。
那初具形狀的火銃管,彷彿在訴說著水力坊的神奇與高效。
河岸上,五座這樣的水輪依次排列,連成一片壯觀的陣列。
它們同時運作,鍛造聲交織在一起,竟與漳河那洶湧澎湃的濤聲完美地混作一片,彷彿共同演奏著一曲激昂的樂章。
這聲音,不僅是水力坊蓬勃生命力的象征,更是陳太初對提升鍛造效率、增強軍事實力的堅定決心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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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拉回一年前。
政和七年,在陳太初出征平定賈進起義前的漳河畔,大名府軍器坊宛如一座熱火朝天的戰場,鑄鐵爐日夜燃燒,將周圍的空氣都炙烤得滾燙。
王鐵柱上身**,古銅色的脊背在爐火的映照下閃爍著油光,汗水不停地從他身上滑落,卻瞬間被高溫蒸發。
他緊緊握著鐵鉗的手穩如磐石,眼神中透露出專注與堅定,正小心翼翼地將那滾燙的青銅液緩緩傾入陰陽合範的陶模之中。
青銅液如同流動的岩漿,散發著令人目眩的光芒,彷彿蘊含著無儘的力量。
“成了!”
隨著王鐵柱一聲高呼,陶模被迅速浸入冷水中,頓時炸開一縷縷青煙。
在晨光的照耀下,三枚銅齒從水中浮現,泛著神秘而誘人的暗金色光澤。
陳太初快步上前,拿起一塊麂皮,輕輕擦拭著齒輪邊緣的毛刺。
當八棱銅齒相互咬合時,發出了清脆的哢嗒聲,那聲音在這充滿金屬撞擊和爐火燃燒聲的軍器坊內,顯得格外悅耳。
這已經是第七次試鑄了。
此前的六次,要麼是銅齒的形狀不夠精準,導致咬合不暢,要麼是材質不夠堅韌,轉動幾圈後便出現斷裂。
每一次的失敗都讓陳太初和工匠們的心情沉重,但他們從未放棄。
如今,終於得到了能連續轉動二十圈不卡頓的成品,這無疑是一個重大的突破。
陳太初看著手中的銅齒,心中感慨萬千。
為了這小小的銅齒,他們付出了太多的心血。
這不僅是一枚簡單的零件,更是提升軍器製造工藝的關鍵一環。
有了這精準咬合的銅齒,水輪驅動的各種器械將更加穩定高效,對於軍器的生產效率和質量提升都有著不可估量的意義。
然而,陳太初也清楚,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陳太初凝視著羊皮賬本,上麵那行墨跡未乾的字跡彷彿閃耀著希望的光芒:“九月初三,得可用齒輪七組。水力鍛錘日造銃管三十,較人工快十倍。”
這簡短的記錄,凝聚著無數個日夜的心血與努力,見證著軍器製造工藝的巨大飛躍。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正在專心除錯齒輪組的柳德柱身上。
柳德柱全神貫注,手中的工具精準地調整著齒輪的位置,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滾落,卻渾然不覺。
陳太初提高聲音,吩咐道:“柳師傅,讓鐵匠營再分三十人學習齒輪修銼。這齒輪的齒距至關重要,每旬都要進行考覈,若是誤差超過半粒粟米,便調去製箭頭。”
陳太初出征後軍器坊的工作僅剩鑄造守城虎墩炮這一個任務。
如今陳太初再次歸來,軍器坊有要不要命的往前趕了進度了。
在順利完成朝廷交付的虎墩炮交付任務後,陳太初頓感肩頭一輕,隨即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計劃之中。
既然水力鍛錘已經成功投入使用,那麼研製簡易車床便成了當下的重中之重。
漳河畔的工棚裡,一片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木匠們齊心協力,正將粗壯的百年槐木刨削成三尺見方的堅實基座。每一下刨削,都帶著對新工藝的期待與專注,木屑紛飛間,基座的雛形逐漸顯現。
王鐵柱則帶領著另一隊人,小心翼翼地將青銅傳動軸嵌入精心打造的榫槽之中,彷彿在完成一項神聖的使命。
緊接著,十六枚鑄銅齒輪裹著潤滑的牛油,依次穩穩地套上軸杆,在陽光的照耀下,齒輪散發著古樸而厚重的光澤。
下遊處,三丈寬的巨大水輪被結實的鐵箍緊緊固定在青石墩上,宛如一座堅實的堡壘。
榆木輪輻之間,新製的陶瓦葉片整齊地鑲嵌其中,彷彿是等待出征的士兵。
張猛站在一旁,指揮著壯丁們用麻繩絞緊傳動皮帶。浸過桐油的牛皮索發出
“咯吱咯吱”
的聲響,緩緩攀上木輪,每一聲響動,都像是新生命誕生前的律動。
當最後一塊榆木托架精準地卡進車床底座後,趙虎高高掄起鐵錘,將鐵楔狠狠釘入接縫之中。
隨著一聲聲清脆的錘擊聲,四根承重柱與基座緊密地咬合成一個整體,宣告著車床主體結構的初步完成。
此時的柳德柱,正趴在齒輪箱前,全神貫注地用銅尺反複測量齒距。
碎木屑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地落在一旁的水槽裡,他卻渾然不覺,眼中隻有那關乎車床精度的細微資料。
夕陽漸漸西下,餘暉灑在漳河上,波光粼粼。
此時,水閘被緩緩提起,湍急的水流如脫韁的野馬,洶湧地推著水輪開始轉動。
青銅齒輪相互咬合,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將水輪的動力源源不斷地傳上木軸。
車床頂端的檀木卡盤在動力的驅使下,開始緩緩旋轉,起初還有些生澀,但隨著運轉的持續,速度逐漸加快。
飛濺的水珠在卡槽間跳躍,折射出如夢如幻的七彩虹光,彷彿在為這新誕生的車床喝彩。
王鐵柱迅速將鬆脂塗抹在轉軸上,以測試車床的轉速。
他緊緊盯著飛旋的流光,看著它們逐漸凝成渾圓的軌跡,心中滿是喜悅與欣慰。
確認轉速穩定後,他轉頭大聲喊道:“上刀具!”
青煙從飛速旋轉的檀木卡盤上嫋嫋騰起,伴隨著鬆脂與鐵屑相互交融產生的焦糊味,迅速彌漫了整個工棚。
趙虎雙手穩穩地握著熟鐵坯料,用力抵住那飛旋的刀具。
鑄鐵刀頭與坯料接觸的瞬間,濺起無數火花,在缸體內壁犁出一道道螺旋紋路,細碎的銅粉如細雨般簌簌落下,掉進下方的水槽之中,發出輕微的
“滴答”
聲。
此刻,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用滄州運來的灰口鐵鑄造的蒸汽機原型缸體上,它的內徑足有八寸,承載著眾人對蒸汽機研製成功的殷切期望。
“停!”
柳德柱高舉著銅尺,大聲喊道。
隨著他的喊聲,機器緩緩停止運轉。
他快步走到缸體旁,將銅尺小心翼翼地卡進缸口,三枚銅錢厚的間隙在晨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見。
張猛伸手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鐵渣,咧嘴笑道:“比上月那批手工銼的強多了,至少能塞進活塞頭。”
說著,他費力地翻轉缸體,對著日光仔細檢視。
內壁的螺紋在陰影裡起伏如浪,最深處竟能藏下半粒粟米,這精細的工藝讓眾人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王鐵柱從水槽中撈出試製的青銅活塞,活塞榫卯接縫處還留著銼刀精心打磨的細痕,顯示出工匠們的精湛技藝與專注。
隻聽
“當啷”
一聲,活塞卡在了第三道螺紋突棱上。
見狀,五個工匠立刻喊著整齊的號子,齊心協力推動絞盤。
榆木槓桿在眾人的用力下,發出
“吱呀吱呀”
的聲響,彷彿在訴說著工作的艱辛。
終於,在眾人的努力下,活塞艱難地頂過了七寸行程。
這時,李鐵牛往缸底倒入半瓢菜油,眾人都緊張地盯著,看著油線在螺紋間隙中緩緩爬出蜿蜒的痕跡。
這看似簡單的一幕,卻意義重大,油線的流動情況直接反映了缸體與活塞之間的密封性和潤滑程度,是判斷蒸汽機能否正常運轉的關鍵因素之一。
暮色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緩緩地鋪展在漳河之上,將整個世界漸漸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陳太初趁著這夜色,獨自悄然走進河灣處那隱秘的密室。
密室中,氣氛靜謐而凝重,彷彿時間都在這裡靜止。
牆上,一幅新繪的《璿璣圖》引人注目。
乍一看,它似乎隻是一幅充滿神秘色彩的星宿圖,但仔細端詳,便能發現這是以二十八宿方位精心標注的工坊佈防圖。
每一個星宿的位置,都對應著工坊中的一處關鍵地點,暗藏著陳太初對工坊安全的縝密佈局。
案頭,一本攤開的《武經總要》顯得格外醒目,書頁中夾著一張素箋。素箋上,一幅帶燧石擊發裝置的槍機草圖躍然紙上。
線條簡潔而精準,每一筆都凝聚著陳太初對火器革新的深刻思考與大膽設想。
這看似簡單的草圖,實則蘊含著改變戰爭格局的巨大潛力。
就在陳太初專注地看著草圖時,窗外忽然閃過一道黑影,打破了密室的寧靜。
幾乎在同一瞬間,嶽飛手持寶劍,如鬼魅般閃入密室。
他單膝跪地,神色嚴肅而又帶著一絲興奮地說道:“大人,第三批試製的燧發機括,啞火率已降到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