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脊梁 第131章 百騎叩闕懾汴梁
“清——君——側!”
陳太初那三個字,如同淬了冰的巨錐,狠狠鑿穿了汴梁城下的死寂寒風,餘音在巍峨的城牆間回蕩碰撞,激起一片令人心悸的嗡鳴。
城頭上,方纔還叫囂著“按律當斬”、“其心叵測”的喧囂,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驟然扼住了喉嚨,瞬間啞火。
無數張或驚怒、或惶恐、或慘白的臉孔僵在垛口後,目光死死釘在城下那玄甲將軍身上,彷彿要穿透那冷硬的甲冑,窺探其中是否真的盤踞著一條欲噬龍的逆鱗之蟒。
玄甲親兵佇列中,染墨的呼吸在麵甲後陡然急促。
他太清楚“清君側”這三個字在史冊上意味著什麼,那是潑天的血海,是傾覆的王朝!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佩劍的劍柄,骨節因用力而泛白,目光焦急地投向陳太初的背影。大人,您這是要……?
李鐵牛等一眾親兵更是渾身肌肉緊繃,如同一張張拉滿的硬弓,隻待主將一聲令下,便要撞向那扇緊閉的巨門,哪怕粉身碎骨。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鐵鏽般的緊張,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將繃斷的刹那,陳太初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得如同冰珠墜玉盤,瞬間澆熄了所有即將爆裂的火星:
“然!”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身後那片沉默如鐵、殺氣騰騰的步卒軍陣,動作沉穩得不帶一絲波瀾。
“陛下受奸佞矇蔽,聖心不安,故疑忠良。
本官此來,隻為掃除君側之奸,廓清朝堂之霾,以正視聽,以安聖心!非為兵戈擾攘,驚動宮闕!”
他的目光掃過城頭,銳利如刀,彷彿能穿透磚石,將那些藏匿其後的麵孔一一剜出。
“故,本官隻攜親衛百人入城!餘部——”
他的手猛地向下一揮,斬釘截鐵:
“就地紮營!無令,不得擅動一兵一卒!敢有持械靠近城門百步者,視為叛逆,立斬不赦!”
轟!
城下軍陣,整齊劃一地轟然頓足!數萬隻鐵靴踏碎凍土,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卻再無一絲雜音。這雷霆般的回應,是對主將命令最徹底的服從,亦是對城頭宵小最冰冷的警告:軍令如山,隻待一人!
城頭上,一片死寂被倒抽冷氣的聲音打破。秦檜的臉色由白轉青,嘴唇哆嗦著,卻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何栗更是麵如死灰,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癱軟下去。
隻帶百人?這……這比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更令人膽寒!這是何等自信?又是何等決絕?他究竟想做什麼?
福寧殿內,內侍連滾爬爬地將城下情形稟報。
趙桓聽到“隻帶百人”時,緊繃的身體猛地一鬆,幾乎癱在龍椅上,長長籲出一口濁氣,冷汗早已浸透了裡衣。
不是造反……不是造反就好!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僥幸:“快……快開城門!宣……宣陳卿入城!”
沉重的絞盤發出艱澀刺耳的嘎吱聲,彷彿這古老的城門也承載著整個帝國的惶恐與迷茫。
巨大的包鐵城門,在無數道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終於緩緩向內洞開,露出門洞後那條通往帝國心臟的、幽深而狼藉的禦街。
陳太初一夾馬腹,雪驄馬邁著沉穩的步伐,當先踏入城門洞的陰影。
在他身後,是兩列沉默如山的親衛。
左列,是李鐵牛率領的五十名悍卒。他們身披陳太初軍器坊特製的精鍛板甲,甲葉黝黑,在幽暗門洞中泛著冷硬的金屬幽光。
麵甲放下,隻露出一雙雙經曆過塞外風雪與中原血火、此刻卻平靜如深潭的眼眸。腰懸鋼刀,背負勁弩,腳步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整齊而沉重的回響,如同踏在人心之上。
右列,則令所有窺視者瞬間頭皮發麻,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五十名魁梧如同鐵塔般的努比亞黑奴衛隊!他們裸露著肌肉虯結、如同黑鐵澆鑄而成的上半身,下身隻著皮裙,赤足踏地,卻毫無瑟縮之意。
古銅色的麵板在門洞的微光下閃爍著油亮的光澤,彷彿蘊藏著火山般的力量。
他們手持加長加重的精鋼長柄陌刀,刃口在陰影中流動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更令人膽寒的是他們的麵容——高聳的顴骨,厚實的嘴唇,尤其是那雙雙眼睛,在深陷的眼窩中如同最純粹的墨玉,冰冷、漠然,沒有絲毫屬於人類的情感波動,彷彿隻是最忠誠也最無情的殺戮機器!
來自遙遠異域的、如同洪荒巨獸般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壓得城門附近幾個偷窺的守軍幾乎窒息,腿肚子不受控製地轉筋。
百人之隊,沉默無言,隻有鐵靴與赤足踏在石板上的聲響,以及甲葉摩擦的細碎鏗鏘,彙成一股無形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洪流,緩緩湧入汴梁。
甫一入城,一股混雜著焦糊、血腥、汙穢和絕望的氣息便撲麵而來,濃烈得幾乎讓人作嘔。
陳太初勒住馬韁,目光掃過禦街兩側。
昔日繁華如夢的汴梁禦街,此刻滿目瘡痍。兩側商鋪十室九空,朱漆雕花的門板或被砸碎,或被卸走,黑洞洞的門戶如同被剜去的眼睛,絕望地張望著。
殘破的幌子在寒風中無力飄蕩,上麵沾著可疑的暗褐色汙跡。
青石板路麵上,散落著碎瓷、破布、甚至幾本被踩踏得汙穢不堪的書籍。
幾處明顯的焚燒痕跡殘留著焦黑的斷壁殘垣,嫋嫋青煙尚未散儘。
更觸目驚心的是那些蜷縮在街角、門洞下的百姓。
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神空洞麻木,如同驚弓之鳥。
當陳太初這支沉默而怪異的隊伍經過時,他們隻是驚恐地將身體縮得更緊,把頭埋得更低,連哭泣都死死壓抑在喉嚨裡,隻剩下壓抑不住的、絕望的顫抖。
一個婦人緊緊摟著懷中枯瘦如柴、氣息奄奄的孩子,孩子的小手無力地抓撓著母親同樣乾癟的胸膛,發出貓兒般微弱的嗚咽。
不遠處,一個白發老者靠著隻剩半扇門板的店鋪,眼神呆滯地望著天空,懷中緊緊抱著一截被砸斷的門閂,彷彿那是他僅剩的依靠。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被徹底搜刮、榨乾骨髓後的死寂與絕望。
這哪裡是煌煌帝都?分明是一座剛剛被蹂躪過的、巨大的廢墟墳墓!
陳太初的目光從那些麻木絕望的臉孔上掃過,最終定格在遠處皇城那金碧輝煌、在陰沉天色下依舊顯露出奢靡輪廓的飛簷鬥拱。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眼底卻翻滾著足以焚毀九霄的怒焰。
好一個“議和”!
好一個“歲貢”!
好一個煌煌大宋!
這滿城的血淚與廢墟,這累累白骨之上的笙歌畫堂!
今日,便從這“清君側”開始,一筆一筆,算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