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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135章 裁撤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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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德殿定策的餘音尚在宮闕梁柱間縈繞,汴梁城初萌的春意便被樞密院一道道加急發出的朱漆火牌公文徹底攪碎。

這些插著象征最高軍令的赤羽,如同離弦之箭,刺破初春薄霧,直射大宋十三路安撫使司、四京留守司以及遍佈天下的軍、州、府、監。

公文措辭冰冷而強硬,核心隻有八個字——“核驗兵籍,厘清空額”!

樞府簽押房內,燭火徹夜長明。

陳太初伏案疾書,紫袍玉帶也掩不住眉宇間凝聚的肅殺。

染墨侍立一旁,將一份份謄抄好的細則文書用火漆封好,交由門外甲士火速發出。

空氣中彌漫著墨汁與火漆的焦味,還有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鐵血壓力。

“大人,”染墨看著案頭堆積如山的各地駐軍名冊副本,忍不住低聲道,“此令一下,觸動之廣,牽連之深,恐如沸油潑雪。各地軍頭,盤根錯節,豈肯輕易吐出已入口的肥肉?若激起變亂……”

陳太初筆鋒未停,頭也不抬,聲音低沉卻字字千鈞:“變亂?哼,若有膽量作亂,早該在汴梁城下與金虜血戰到底!既無血性禦外侮,又怎敢在樞府鐵令下齜牙?”

他擱下筆,拿起一份細則文書,眼中寒光如電,“此策之要,不在‘查’,而在‘誘’!不在‘罰’,而在‘選’!”

他展開文書,指尖點在那幾行關鍵處:

“傳諭各軍、州、府主官及統兵將領:著其自接文之日起,一月為期,據實呈報所轄廂軍、禁軍實際兵額、空額明細!

凡如實呈報,空額比例在“三成以內”者,其主官、統製、都監等,原職留任,既往不咎!所省空餉錢糧,準其截留三成,用於犒賞實額兵丁、修繕軍械營房!”

染墨眼中精光一閃:“既往不咎?還許其截留三成?”

“正是!”陳太初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水至清則無魚。堵不如疏。我要的是實兵,是省下的國庫錢糧,不是把天下軍將都逼成仇寇!給他們留條體麵的退路,更留點甜頭!”

他手指下移,點中那行朱筆圈出的字句,語氣陡然轉厲:

“然!凡所報兵額,經樞府、兵部、皇城司三方派員,會同本地轉運使、提點刑獄公事,於兩月內實地點驗覈查!若覈查實兵之數,少於其自報實額之“九成”者——”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該軍州所有主官、統兵將領,無論品階高低,無論此前功過,一律就地免職!

著樞密院簽發調令,攜其家眷部曲,全體調往河北西路真定府路、河東路雁門關、陝西路延綏鎮前線!充實邊軍,戍守國門!無詔,永不得內調!”

“嘶!”染墨倒吸一口涼氣。

調往雁門關、延綏鎮!那是與金、夏鐵騎刀頭舔血的一線!是九死一生的絕地!

對於這些在內地養尊處優、吃慣了空餉的軍頭而言,這比直接砍頭更讓他們恐懼!這簡直是鈍刀子割肉,誅心之策!

“還有,”陳太初補充道,目光如鷹隼掃過天下輿圖,“凡自報實額兵數,經點驗確鑿無誤,甚至實兵數超出其自報者,該軍州主官及統兵將領,著樞密院記大功一次!擢升一級!然——其麾下所有實額兵丁,需即刻整編,調撥三成精銳,充實河北、河東前線各軍!其主官,亦需隨軍北上,暫代邊鎮副將之職,以觀後效!”

染墨徹底明白了。大人這是佈下了一張疏而不漏的天網!自報空額少(三成內),可安穩留任,還有小利;

隱瞞不報或虛報實額,一旦查實,立刻發配苦寒邊關,生不如死;

而那些老老實實、兵強馬壯的?對不起,你和你的精銳都得去前線為國效力!三條路,一條安穩卻無前程(留任),一條是絕路(戍邊),一條是升官卻要去拚命(北上)!如何選擇?精明點的軍頭,用腳趾頭都想得明白!

此令一出,天下震動!

首先響應的是飽受戰火蹂躪、本就空額不多的北方諸路。

河北東西路、河東路、永興軍路(陝西)的軍報雪片般飛入樞密院,自報空額大多在一到兩成之間,言辭懇切,痛陳金虜肆虐、兵員損耗之苦。

陳太初朱筆一揮,大部留任,所省空餉準其截留,用於撫恤安葬戰歿將士、補充軍械,北地軍心稍安。

真正的風暴,在承平日久、空額糜爛的南方和京畿周邊炸響!

江南東路江寧府,廂軍都指揮使劉大疤瘌接到樞府公文時,正摟著新納的小妾在暖閣飲酒。

待幕僚戰戰兢兢唸完,他手中那價值百貫的定窯玉杯“啪嚓”一聲摔得粉碎,酒液濺了滿身。“他孃的陳太初!這是要絕老子的活路啊!”他咆哮著,臉上那道從眉骨劃到嘴角的猙獰刀疤因憤怒而扭曲跳動。

他麾下賬麵五千兵,實額連兩千都湊不齊!自報三成空額?那就是一千五百空額!省下的錢糧截留三成,看似不少,可比起他曆年吃下的巨鯨,不過是九牛一毛!

更可怕的是,點驗覈查……他手下那些兵油子,能站夠一千八百人就不錯了!一旦實兵少於自報九成(即少於一千八百人),闔家老小就得滾去雁門關喝西北風!

“報!大人!轉運使衙門的張通判來了,說奉樞府、兵部、刑獄司聯署令,要會同點驗兵冊底檔……”親兵連滾爬爬進來稟報。

劉大疤瘌如遭雷擊,癱坐在太師椅上,麵如死灰。

完了,連緩衝期都沒有,點驗的人就在路上了!他猛地跳起來,嘶吼道:“快!快給老子去抓人!

街上的乞丐,碼頭的力夫,城外的流民,能喘氣的都給老子拉進軍營!披上號褂子充數!一天管兩頓飽飯!快啊!”

同樣的鬨劇,在淮南西路廬州、荊湖北路江陵、乃至京畿拱聖營、龍衛軍大營中瘋狂上演!

抓丁的士兵如狼似虎衝上街頭,軍營裡人滿為患,充斥著麵黃肌瘦、驚慌失措的“新兵”,軍需官焦頭爛額地分發著積滿灰塵、大小不一的破舊號衣。

點驗官手持樞府特頒的銅尺(專門丈量身高臂長,以防以小充大),冷著臉逐一核對名冊、驗看兵丁,稍有疑問便厲聲詰問。軍營中雞飛狗跳,怨聲載道。

然而,更多的將領,在最初的驚恐和憤怒之後,撥響了心中的算盤。

去雁門關?那是十死無生!上報空額三成以內,雖然肉痛,但至少能保住富貴和性命!

於是,一道道“痛心疾首”自請處分、自陳空額的奏報,夾著幾分虛報的水分(空額報二成半,實際可能有三成),如潮水般湧向汴梁樞密院。

三個月後。

樞密院正堂,氣氛肅穆。

陳太初高坐主位,兵部尚書吳敏、三司使張愨、皇城司提舉顧長風等重臣分列左右。

巨大的紫檀木案上,堆積著來自天下各路的最終覈查奏報。

“啟稟樞相!”兵部職方司郎中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激動,甚至有些顫抖,“天下廂軍,原額四十六萬八千!各州府自報及覈查後,實有兵額三十三萬五千!裁汰空額十三萬三千!空額率……二成八分!”

“禁軍諸班直、諸軍,”皇城司提舉顧長風介麵,聲音冰冷如鐵,“原額八十萬!覈查實兵……四十八萬!空額三十二萬!空額率……四成!”

四成!禁軍空額竟高達四成!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堂上諸臣依舊被這觸目驚心的數字震得頭皮發麻!

吳敏飛快地撥動著算盤,珠玉碰撞聲清脆急促,片刻後,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狂喜的光芒:“樞相!僅此一項裁撤空額,歲省糧秣近七百萬石!省絹帛錢貫摺合……摺合近兩千萬貫!此乃……此乃再造乾坤之功啊!”

陳太初臉上並無喜色,隻有一片冰冷的沉凝。

他目光掃過案頭另一份名單,那是因瞞報、覈查嚴重不符而被革職查辦、闔家發配雁門、延綏的將領名錄,長長一串,觸目驚心。

雷霆手段,終見血效。

他緩緩起身,走到巨大的輿圖前,手指重重按在河北、河東那片飽經創傷的土地上。

“省下的錢糧,”他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在肅穆的大堂中回蕩,“即刻解送北疆!撫流民,修城池,鑄火器,養戰馬!

告訴嶽飛、張猛、趙虎,告訴他們麾下每一個忍饑挨餓、甲冑不全的將士——”

“朝廷的錢糧,到了!”

“大宋的脊梁,該挺直了!”

樞府簽押房的燭火,映照著陳太初投向北方那深邃而堅定的目光。

裁撤冗兵的鐵腕,如同第一塊沉重而關鍵的基石,牢牢嵌入了他為這風雨飄搖的帝國所構築的、通往鐵血未來的龐大根基之中。

帝國的血液,正被這隻無形巨手,從臃腫腐敗的軀乾,重新泵向那亟待強健的北地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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