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脊梁 第145章 禍水西引,西夏之困
靖康元年冬,北國風刀霜劍,上京會寧府(今哈爾濱阿城)的金廷深處,氣氛比屋外的嚴寒更凝重幾分。
金太宗完顏晟端坐虎皮交椅之上,麵沉似水,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堅硬的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
案幾上攤開的軍報,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烤著他的神經。
東路,完顏宗望(斡離不)年初在汴梁城下被陳太初打得丟盔棄甲,損兵折將,狼狽北竄;
如今在拒馬河畔無法寸進。
西路,完顏宗翰(粘罕)頓兵堅城雁門關下數月,徒耗錢糧,寸步難進,更因高麗樸氏在婆速路(今遼寧丹東一帶)的頻頻挑釁,不得不分兵遣大將兀術(完顏宗弼)東顧。
兩路伐宋,氣勢洶洶而來,卻落得個灰頭土臉,損兵折將不說,預期的擄掠財帛、震懾南朝的戰略目標幾乎完全落空。
更讓他窩火的是,那南朝的陳太初,竟似有未卜先知之能,步步占得先機,其軍中新銳火器之利,更是聞所未聞,讓習慣了以鐵騎衝垮敵陣的女真勇士們吃儘了苦頭。
“南朝……陳太初……”完顏晟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眼中寒光閃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他環視殿中重臣:國論勃極烈完顏杲(斜也)、諳班勃極烈完顏晟(吳乞買,即太宗本人,金初製度特殊)、移賚勃極烈完顏宗翰(粘罕雖在軍前,其位仍在)、阿買勃極烈完顏希尹等。
眾人皆麵色沉鬱,殿內彌漫著一股焦躁與不甘的氣息。
“宋人倚仗堅城利器,又有陳太初這等妖孽坐鎮,一時難以速下。”
完顏希尹,這位女真智者,捋著胡須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東西兩線受挫,高麗跳梁於側,若僵持下去,於我大金不利。需尋他法,攪動南朝局勢,迫其分兵,亂其部署。”
完顏杲(斜也)點頭,聲如洪鐘:“不錯!不能光讓我們在這裡啃硬骨頭!得給那趙家小兒找點彆的麻煩,讓他顧頭不顧腚!”
“西夏!”完顏晟猛地抬起頭,眼中精光乍現,如同盯上獵物的蒼狼,“李乾順那廝,向來首鼠兩端,昔年畏遼如虎,如今懼我大金。遼亡時,他趁機吞了雲內諸州(今內蒙古部分地區),占儘了便宜。如今我大金伐宋,他躲在賀蘭山下看熱鬨,豈有此理?”
一個狠辣的計劃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既然正麵強攻宋人壁壘代價太大,那就驅虎吞狼,禍水西引!
讓西夏這條盤踞在宋人西北的毒蛇,去狠狠咬南朝一口!
“傳旨!”完顏晟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命完顏婁室為使,持朕金令,速赴西夏興慶府(今銀川)!告訴李乾順:大金伐宋,乃代天行罰!他西夏既受大金冊封,便當儘藩屬之責!即刻起兵,攻宋之鄜延、環慶、秦風諸路!若敢推諉搪塞,或陽奉陰違……哼!”
他重重一拍扶手,殺氣凜然,“待我大金鐵騎踏破汴梁之日,便是他西夏國除之時!讓他掂量掂量!”
這哪裡是“要求”,分明是裹挾著血腥味的最後通牒!金國以其新勝之威(雖對宋受挫,但滅遼餘威尚在),強橫的武力,以及西夏所處的地緣劣勢(夾在金、宋之間),將李乾順逼到了牆角。
千裡之外,西夏國都興慶府。
皇宮內,暖閣熏香也驅不散國主李乾順心頭的寒意。
金國使臣完顏婁室,這位以勇猛凶悍聞名的女真悍將,如同一個煞星,帶來了金太宗完顏晟那近乎**裸的威脅。
婁室身形魁梧,甲冑未除,站在殿中自帶一股剽悍的壓迫感,他聲若洪鐘,複述著金主的旨意,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殿中西夏君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審視。
李乾順麵沉似水,心中卻翻江倒海,屈辱與憤怒交織,最終化為深深的無奈。
他何嘗不想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何嘗願意被金人當槍使,去啃宋人西北的硬骨頭?
宋軍西軍之剽悍,種家、折家、姚家等將門之難纏,他李氏幾代人深有體會。更遑論如今南朝出了個陳太初,連金人都吃了大虧!
“陛下,”晉王察哥,李乾順之弟,西夏軍方的實權人物,滿臉憤懣,壓低聲音道,“金人欺人太甚!他們自己打不下南朝,卻要我們去做擋箭牌!宋人西軍本就不好對付,如今又添了陳太初的虎威……此去,恐損兵折將,徒耗國力啊!”
濮王仁忠,老成持重,憂心忡忡地補充:“金人虎狼之心,昭然若揭。今日迫我攻宋,他日若我力疲,焉知不會反手吞我?然……金國勢大,鐵騎縱橫,若違逆其意,恐招致滅頂之災。那完顏婁室的眼神……絕非虛言恫嚇。”
殿內一片壓抑的沉默。
李乾順的手指在龍椅扶手上深深掐出印痕。
氣憤?他恨不得將眼前這囂張的金使拖出去斬了!
無奈?金人的鐵蹄就在北邊虎視眈眈,西夏根本承受不起金國調轉矛頭的後果。
他太清楚金人的殘暴與貪婪了,遼國五京的覆滅,天祚帝的狼狽逃亡,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
“忍!”這個字如同毒藥,哽在李乾順的喉頭,苦澀難當。
為了黨項一族的存續,為了西夏國祚的苟延,他必須忍下這口惡氣。
“回複金使,”李乾順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沙啞,努力維持著帝王的威嚴,“大金皇帝之命,西夏自當遵從。
朕即刻下旨,調集兵馬,屯於宋夏邊境,伺機而動,為大金牽製宋人西軍!”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殿中重臣都明白其中深意。
“屯兵”、“伺機而動”——這便是最大的敷衍和陽奉陰違!李乾順打定主意:做足姿態,擺出大軍壓境的樣子,讓金人無話可說,但絕不輕易開啟大規模戰端。
他要觀望,觀望金宋戰局的最終走向,觀望那位攪動風雲的南朝樞密使陳太初,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很快,西夏的兵馬開始調動。
三川口、神堆驛、沒煙峽……宋夏邊境的各個要隘,旌旗招展,營壘相連。
一隊隊西夏騎兵在邊境線上呼嘯往來,揚起漫天塵土,製造出大軍雲集、即將大舉入寇的緊張態勢。
西夏的使者亦“適時”地將“大軍已動,即將攻宋”的訊息,“秘密”地、卻又確保能讓宋人探知地傳遞出去。
興慶府皇宮深處,李乾順屏退左右,獨對壁上懸掛的巨幅輿圖。
他的目光掠過自己被迫陳兵的邊境,掠過金國遼闊的疆域,最終定格在汴梁的方向,眼神複雜難明。
“陳太初……”他低聲咀嚼著這個名字,彷彿在品味著這場亂局中唯一的變數,“望你……莫要讓朕失望。”
風雪似乎更緊了,拍打著興慶府的宮牆,也預示著西北邊陲,即將迎來一場因強權脅迫而起的、充滿算計與觀望的凜冬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