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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164章 趙明誠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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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康三年的汴梁寒冬,大雪終於徹底籠住了九重宮闕與坊市街衢。

陳府後園暖閣之內,卻是另一番溫煦景象。

澄泥爐上,一隻天青釉金絲提梁銚子正吐著乳白的氤氳水汽,頂得壺蓋噠噠輕響,上好的建州團茶香氣與檀木炭火暖意交織彌漫。

圍爐而坐者寥寥,卻是一室清雅。陳太初與夫人趙明玉居中,對麵是禮部員外郎趙明誠與其夫人、名動天下的詞宗李清照。

趙明誠已非昔日汴梁城破時那個倉惶失態的文士,經過大名府的曆練和京中閒職的沉澱,氣度更顯從容清朗。

李清照雖添了年歲,素雅的月白綾襖與翡翠玉簪下,那雙洞察世情的明眸依舊顧盼生輝,言談間風骨凜然。

她正含笑指點著偎在趙明玉身旁、聽得似懂非懂的陳小虎(陳忠和)臨摹字帖。

小家夥拿著小狼毫,竟童言稚語地唸了一句: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童音稚嫩,所念卻是李清照的泣血名句!引得眾人莞爾。

李清照輕撫小虎頭頂,笑道:“虎哥兒天資聰穎,隻這句過於蕭索,將來當學金戈鐵馬之句纔是。”

**歲的年紀,尋常家的孩子已經是大人了,陳太初不要求他死讀書,讓他快樂的把童年過完。

陳太初與趙明玉相視一笑,這易安居士的才情靈氣,浸潤著陳府的日常,也在潛移默化中滋養著小虎。

爐火映照下,幾案上的紫砂茶盞玲瓏剔透,茶煙嫋嫋,彷彿隔絕了窗外的天寒地凍與朝堂的雲譎波詭。

忽然,厚厚的錦簾掀起一道縫隙,帶進一股凜冽寒氣。

管家陳平躬身而入,步履放得極輕,行至陳太初身旁,附耳低語數句。

陳太初端盞的手微微一頓,麵上一如既往的沉靜,隻眼底掠過一絲瞭然的精光。

“失陪片刻。”他放下茶盞,向趙氏夫婦歉然一笑,又捏了捏兒子的臉,轉身隨陳平步出暖閣。

前院簽押房內,炭火遠不如暖閣旺盛,寒意侵人。

一個風塵仆仆、穿著大理段氏王族侍從服飾的中年漢子,帶著一身冰霜塵土氣息,正惶恐又急切地垂手肅立。

見陳太初步入,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雙手捧上一份用金漆封好的皮筒,口齒因寒冷和緊張有些打顫:

“簽、簽樞大人在上!小、小人乃大理國主段正嚴座下近侍段宗祿!奉、奉王命星夜兼程入朝上稟!高氏逆賊謀反作亂,禍亂國邦,挾持權柄,逼壓王庭!我主……我主於鄯闡府困守孤城,危在旦夕!懇求大宋皇帝陛下念在往昔藩屬之誼,政和七年(1117年)欽蒙冊封之恩,主持公道!我主願傾舉國之力為大宋屏藩,唯求天兵護佑社稷,懲處逆賊!”

陳太初並未立刻接過皮筒。

他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幾乎匍匐在地的使者,眼神平靜,彷彿大理的驚濤駭浪於他不過掌中觀紋。

段和譽這封求援信,內容毫無意外。

高氏兵臨城下,烏蠻退守山林,段氏困守孤城無力迴天,這是他數月前佈下棋局時便已推算到的終盤畫麵。

如今,這枚最重要的棋子,終於帶著驚惶與絕望,沿著預設的軌道,滾到了他的指下。

“高氏跋扈,悖反綱常,本官亦有所聞。”陳太初的聲音低沉而蘊含力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起來回話。”

段宗祿如蒙大赦,顫巍巍站起,幾乎不敢直視陳太初那洞徹人心的目光。

“汝主心意,朝廷自當體察。大理為我朝藩屏,焉容奸佞逞凶?”陳太初接過皮筒,指尖拂過冰涼的金漆封緘,語氣不容置疑,“你且安心住下,待本官即刻入宮稟明聖上。天子仁德,心懷寰宇,必遣使節,重扶綱常!”

段宗祿狂喜,又深深拜倒,額頭幾乎觸及冰冷的地磚:“謝簽樞!謝簽樞!小人代我主、代大理萬千子民叩謝大宋恩德!”

送走信使,陳太初站在簽押房冰冷的窗格前,望著鉛灰色天空中翻卷的雪雲。嘴角終於牽起一絲深邃而難言的弧度。

瞌睡,便有人遞枕頭。

佈局多時,隻等這心甘情願的俯首。

段正嚴啊段正嚴,你這封降書兼求援表,來得正是時候!

翌日清晨,大雪初霽。

瓊枝玉樹裝點下的紫宸殿,彌漫著墨香與地龍蒸騰的暖意。

欽宗趙桓難得清閒,身著常服,正於禦案前臨摹一幅瘦金書帖。

自西夏臣服、北方初定以來,這位飽受驚嚇的年輕天子,總算有了幾分喘息之機,眉宇間那份常年籠罩的驚惶淡去不少,甚至恢複了其父徽宗幾分對書畫的雅趣。

“陛下,樞密使、簽書樞密院事陳太初有緊急軍國要務求見!”內侍高俅小心翼翼地上前稟報。

趙桓筆尖一頓,一滴墨在細膩的雪浪箋上暈開一小團汙痕。

他微微蹙眉,隨即釋然。

陳卿求見,向來無小事。

他擱下筆,溫聲道:“宣。”

陳太初步履沉穩地踏入殿中,甲冑未卸,披風上猶帶著殿外尚未撣儘的雪沫星子,深深一揖:“臣參見陛下!”

“卿家免禮。此大雪寒天,何事如此緊急?”趙桓指著旁設錦墩,示意陳太初落座。

陳太初並未就坐,而是從袖中取出段和譽的皮筒密摺,雙手捧過:“啟稟陛下,此乃大理國主段正嚴八百裡加急血書!

高氏權臣作亂,篡逆通國,段王困守孤城,情勢岌岌可危!段王泣血陳請,追念政和七年陛下先祖(指徽宗)冊封大理國主之恩德,懇請我大宋主持公義,遣使斡旋,重扶大理社稷!”

他將大理國內一年來的風起雲湧——柳德柱貨幣暗戰、烏蠻受槍起事、高段反目火並、宋軍神兵天降鄯闡府、段氏此刻絕境求生——刪去驚心動魄的權謀細節,隻以“段氏受高氏逼迫甚深,引發烏蠻動蕩,內亂不休”寥寥數語帶過,突出段氏之恭順與高氏之悖逆。

趙桓聽聞“高氏作亂”、“段王泣血”,已是麵露惻然。

待聽得政和七年舊事,更是隱隱觸動。大理雖遠在西南,卻是名義上的藩屬,其主受宋朝冊封!

“竟至如此地步!”趙桓歎息一聲,旋即又有些躊躇,“隻是……朕新近平定西北,國庫仍虛,若再動乾戈,耗費錢糧恐非……”

“陛下明鑒!”陳太初目光湛然,聲音沉穩有力,截住皇帝的憂慮,“此非征伐!乃宗主之國行懷柔遠人、定分止爭之正道!段王求援,正是彰顯我大宋威德澤被四海、藩屬歸心之良機!臣以為,當派德高望重之朝臣,以宗主國冊封正朔使之名出使大理!”

他上前一步,指著地圖西南:“此去非為滅國擴疆,而在布三足,分權柄,維均勢!段氏奉我為正朔,當保其宗廟;高氏雖跋扈,然根基深厚,尤以升龍城控扼南疆為要,可使其懾於天威,割據一部,永為藩鎮屏護;至於烏蠻諸部,受高氏、段氏雙重壓迫,亦需安撫,允其部族自治,以夷製夷!使其三者彼此牽製,皆仰仗我朝鼻息以求存!三者皆需大宋認可其位,則朝廷隻需一紙詔書、數位使節,便能以大理之銅養我大宋之困!”

他手指重重敲在鄯闡府通往廣南西路的水陸節點上:

“陛下!段王所求,不過苟全性命。我朝所求,乃是其祖輩經營千年之滇銅!一旦使節宣慰功成,段氏感恩,必傾力開采,以銅為貢!打通邕水航道,使滇銅順流直下,彙入我大宋血脈中樞!錢監之爐火將永不熄滅,鑄幣如水長流,則今日沉屙之銅荒痼疾,可一鼓蕩平矣!此乃以敵之糧秣,養我之雄兵;以彼之地利,豐我之金庫!不費一兵一卒,不動刀兵,唯以廟堂之謀,樞府之算,成此千秋利國之舉!”

殿內靜得唯有爐火嗶剝之聲。

趙桓望著地圖上那彎彎曲曲從滇池延伸向南海的藍色墨線,又望向樞密使那雙燃燒著冷靜而熾熱火焰的深邃眼眸,彷彿看到了一條由無儘銅礦鋪就的黃金之河正洶湧奔騰而來!

困擾他多年的賦稅拮據、鑄幣停滯的噩夢,似乎隨著這清晰的方略驟然消散!

“卿……卿之所慮,實為社稷至謀!”趙桓心中激動難抑,站起身來,在殿中踱了兩步,猛地轉身,“依卿之見,這正朔冊封使,何人可擔此重任?”

陳太初微微一笑,躬身道:“段王素重禮法,仰慕中原文華。此行當以文臣持節,宣示上朝天威、禮樂教化,方能收恩威並施,懷柔定遠之妙效。臣觀禮部員外郎趙明誠,博學多才,人品貴重,精通典籍舊事(意指熟悉政和年間冊封大理舊檔),夫人李氏(李清照)詞名滿天下,若隨行更能示天朝風雅。且其性情溫和持重,正是平衡三方,撫靖人心的上佳人選!其職雖在禮部,然此番遣使,關乎社稷命脈,陛下可特旨加其為大理宣慰安撫使,持節出行,以全威儀!”

趙桓連連頷首:“善!大善!便依卿言!速召趙明誠入宮麵諭!一應使節儀仗,吏部、禮部、兵部會同樞密院即刻操辦!必顯我天朝威儀,助段氏複位,更要替朕,把大理那條銅河,給引回來!”

“臣,遵旨!”陳太初深揖到底,眼底是千裡棋局終於落子收官時的銳利光芒。

風雪稍歇,陳府暖閣中,李清照正為陳小虎的習作添上點睛一筆。

趙明玉已將茶湯續了兩次。

趙明誠手持一卷《貞觀政要》,心思卻有些飄遠,似預感到什麼。

窗外,一輛宮車碾著清掃出來的雪道,踏碎瓊瑤,正疾馳向陳府門樓。

大理的烽煙將熄,而一條承載著大宋興衰命運的銅河,正從禦前欽點的策略中,在陳太初無形的巨手推動下,即將衝破萬山阻隔,源源注入中土沸騰的熔爐之中。

那銅錢的鏗然聲響,已在天子與樞臣的默契裡,於紫宸殿上空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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