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脊梁 第226章 軍糧運輸大隊
靖康六年五月初七,汴梁城西,金明池畔的衝天殺氣尚未散儘。
城北官道,卻已被另一種震耳欲聾的轟鳴與滾滾黑煙徹底籠罩!
大地在顫抖!
空氣在嘶鳴!
一支前所未有的鋼鐵洪流,正撕裂大宋初夏的寧靜,向著西北方向,噴吐著工業時代初生的、蠻橫而磅礴的力量!
“庫次!庫次!庫次——!!!”
低沉、渾厚、帶著金屬摩擦特有韻律的巨響,如同沉睡巨獸的呼吸,碾壓過官道兩側驚惶避讓的車馬行人!
為首之物,赫然是一頭猙獰的鋼鐵怪物!
長逾三丈的漆黑車體,以精鋼鉚接骨架,外包厚重鍛鐵板!
車頭形如倒置的巨斧,兩盞鑲嵌水晶透鏡的巨型氣死風燈(煤油燈)如同巨獸之眼,射出刺目光柱!
車體中部,一座形似倒扣巨鐘的“臥式雙缸往複式蒸汽機”正瘋狂運轉!
粗若兒臂的紫銅活塞連杆如同巨獸筋骨,在鑄鐵滑道內狂暴地往複衝撞!
槓桿帶動著直徑近丈的巨大明輪飛旋!
輪緣包裹著特製耐磨硬木與鐵箍,每一次沉重地砸在夯實的黃土官道上,都留下深達寸許的轍印,濺起漫天煙塵!
車頂粗大的鑄鐵煙囪,如同憤怒的火山口,噴湧出濃密如墨、夾雜著火星的煙柱!
那煙柱直衝雲霄,在碧藍的天幕上拖曳出數十條猙獰的黑龍!
灼熱的氣浪與刺鼻的煤煙味,混合著蒸汽泄壓閥間歇性噴發的尖利嘶鳴,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工業風暴!
這便是樞密院天工院耗費三年心血、以遼東精鐵與美洲金山銅料為骨,鑄就的“泰山—甲型”重型蒸汽牽引車!
其力可拽萬鈞!
此刻,這頭鋼鐵巨獸的尾部,以碗口粗的精鋼連環鉤鎖,拖拽著整整十輛特製的、加長加寬的四輪重型板車!
每輛板車上,小山般堆積著以油布嚴密覆蓋的糧袋、成箱的火藥鉛彈、乃至拆卸開的重型炮架部件!
其載重,遠超百頭健牛之力!
巨獸駕駛艙內,一個年約二十七八、麵容精悍、眉宇間帶著漕幫子弟特有江湖氣的青年,正赤膊操控著複雜的銅製閥門與舵輪。
汗水順著他古銅色的脊背滾落,在灼熱的蒸汽管道烘烤下瞬間蒸騰。
他便是羅五湖的長子——羅江!
此刻他眼中閃爍著興奮與野性的光芒,如同駕馭著新征服的烈馬!
這上百台“鐵牛”,是他羅家傾儘家財、甚至抵押了南洋三條香料船,從天工院“競標”購得!
更是他羅家漕幫,從汴河纖夫躍升為“大宋皇家特許陸海聯運總商”的根基!
“穩住氣壓!明輪轉速保持一刻一百二十轉!”
羅江對著身後副手嘶吼,聲音淹沒在蒸汽機的咆哮中,“告訴後麵押車的!
過了鄭州驛,換硬煤!燒足汽!給老子把西軍爺們的糧草…三天之內…推到潼關!”
車隊中部,一輛特製的、帶有“大宋皇家漕運”鎏金牌匾的封閉式車廂內。
空氣灼熱,彌漫著上等徽墨與冰片薄荷的清涼氣息。
白玉娘斜倚在一張鋪著湘妃竹涼席的紫檀貴妃榻上,一身素雅的月白杭綢褙子,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玄色鮫綃紗半臂。
她已年過四旬,眼角細密的皺紋難掩昔日風情,但那雙丹鳳眼中沉澱的,卻不再是勾欄瓦舍的媚色,而是曆經滄海、執掌萬金流轉的銳利與沉靜。
她指尖撚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白玉算盤,珠粒在精鋼軸上滑動無聲。
麵前矮幾上攤開著數卷賬冊與地圖。
一名青衣小婢跪坐一旁,小心翼翼地打著羽扇,驅散著從車壁縫隙滲入的燥熱與煤灰。
“夫人,”車簾微掀,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漢子躬身低語,“剛過中牟。
羅少東家傳話,車況甚好,今夜可抵滎陽。
另…樞密院驛傳急遞,言西夏細作似有異動,欲毀我糧道…請夫人加派‘漕衛’巡護。”
白玉娘眼皮未抬,指尖在算盤上輕輕一撥:“傳令‘鐵鱗衛’(漕幫武裝押運隊),每車配雙哨!弓弩上弦!燧發短銃不離身!凡可疑者近車隊百步…殺!”
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森寒。
她放下算盤,端起一盞冰鎮酸梅湯,目光投向車窗外那噴吐著黑煙、如同移動堡壘般的鋼鐵長龍。
誰能想到?
當年汴河畔那個在花船上強顏歡笑、朝不保夕的“玉娘子”,今日竟能執掌這橫跨陸海、富可敵國的運輸帝國?
羅五湖…那個將她從泥沼中拉起,給予她信任與舞台的漕幫梟雄…此刻正在南洋的香料群島與風浪搏殺。
而秦王陳太初…白玉娘唇角勾起一絲複雜難明的弧度。
那個男人…給了她漕幫做夢都不敢想的“皇家特許”金字招牌,給了她參與遼東銅礦、高麗硫磺、乃至軍械轉運這等潑天富貴的機會!
卻始終…隔著那道無形的、名為“樞相”的鴻溝。
她曾以為自己的風情萬種能叩開那扇門,卻隻換來對方更深沉的疏離與公事公辦的器重。
也好…白玉娘飲儘酸梅湯,冰涼的液體滑入喉管。
情愛如煙雲,權勢與財富…纔是握在手中最實在的東西!
她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那些對著鋼鐵巨獸驚恐跪拜的鄉民,心中湧起一股掌控命運的滿足。
雲南的銅,遼東的糧,高麗的硫磺…乃至此刻西征大軍的命脈…皆在她白玉娘指掌之間流轉!
這滋味…比什麼男女情愛,都更令人沉醉!
汴梁樞密院,天工院簽押房。
蒸汽機的轟鳴彷彿穿透百裡,隱隱震動窗欞。
陳太初立於巨幅《大宋山川水利輿圖》前,指尖蘸著硃砂,在“汴梁—潼關—秦州”的官道上,重重畫出一道粗獷的紅線。
紅線上,數十個象征“蒸汽牽引車補給點”的三角標記如同獠牙。
“王爺,”天工院大匠“鬼手魯”躬身呈上一卷圖紙,聲音帶著狂熱與遺憾,“此乃‘鐵龍軌’(鐵路)並‘虹吸渡槽’(鐵橋)之詳圖!若依此鋪設,以蒸汽機車拖拽十節鐵皮貨廂,載重可抵‘泰山車’百倍!自汴梁至潼關,三日可達!且不懼風雨,不耗草料!然…”
他聲音低了下去,“開山鑿隧,遇水架虹吸鐵橋…所費…恐以億萬計!更需征發民夫百萬…工期…十年難成…”
陳太初的目光掃過圖紙上那縱橫交錯的鐵軌、橫跨黃河的鋼鐵巨龍、穿行秦嶺的深邃隧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灼熱與深深的無奈。
鐵路!
這纔是工業文明的真正血脈!
若能貫通南北西東…大宋的國力將迎來何等飛躍?
然…這靖康六年的天下,雖有蒸汽初啼,卻無萬噸水壓機鍛軋鋼軌,無高標號水泥澆築橋墩,更無足以開鑿千米隧道的炸藥與機械!
強行上馬,隻會耗儘民力,拖垮財政,甚至動搖國本!
他緩緩合上圖紙,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收起來吧。此圖…封存‘天字密庫’。待…遼東鞍山鐵廠能月產精鋼萬斤,待滄州船塢能造千噸鐵甲艦…再議不遲。”
他轉身,望向窗外西北方向那隱約可見的煙塵軌跡,“眼下…這‘鐵牛’拉大車…已是極限。告訴羅江和白玉娘,西征糧道…不容有失!一根糧草…一粒火藥…也不許耽擱在潼關以東!”
“屬下明白!”鬼手魯肅然領命。
陳太初踱至窗邊。
遠處,金明池的方向,似乎還回蕩著昨日誓師時那震天的殺聲。
而眼前,這噴吐著黑煙、蹣跚卻堅定地駛向戰場的鋼鐵長龍,正承載著帝國西征的命脈,也承載著他超越時代的野望與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的無奈。
蒸汽機的轟鳴,如同一個新時代笨拙而有力的心跳,在這古老帝國的血脈中,艱難而執著地搏動著。
他知道,鐵路終會鋪就,鋼鐵巨龍終將馳騁神州。
但此刻,他隻能將這野望深藏,先以這原始的“鐵牛”,碾碎賀蘭山下的頑石!
靖康六年的初夏,大宋的征西鐵騎與後勤鐵龍,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態,轟然撞向那片被風沙與野心籠罩的西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