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脊梁 第228章 怎麼打探訊息
靖康六年五月二十二,靈州城下。
殘陽如血,將黃河西岸這片亙古荒原浸染成一片赤褐。
沙湖死寂的水麵倒映著靈州城高聳的土黃色城牆,以及城垛後那密密麻麻、如同巨獸獠牙般探出的黝黑炮口。
風卷著乾燥的沙礫,抽打在宋軍森嚴如林的鐵甲方陣上,發出細碎而刺耳的沙沙聲。
空氣凝滯如鉛,唯有戰馬偶爾不耐的響鼻與甲葉輕微的碰撞,在死寂中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嶽飛勒馬於中軍帥纛之下,亮銀山文甲在暮色中泛著冷冽的光。
他仰頭,目光如鷹隼般穿透漸濃的暮靄,死死鎖住城樓最高處那杆獵獵狂舞的“大白高國”狼頭纛旗。
旗下,一個身著金絲白鶻圓領袍、頭戴嵌寶金冠的身影,在眾多黨項悍將簇擁下,顯得格外刺眼——正是西夏太子李仁孝!
“城下宋將聽著!”一個粗嘎的黨項語聲音借著簡陋的鐵皮喇叭,從城頭嘶吼而下,隨即被通譯轉為生硬的漢話:“我大夏已依宋廷所求,梟首野利遇乞!懸首黑水城!爾等何故背信棄義,大軍壓境?!莫非要效遼東漢兒故事,屠我黨項全族不成?!”
這顛倒黑白的嘶吼,如同毒蛇的涎液,瞬間點燃了宋軍陣中壓抑的怒火!
無數雙眼睛瞬間充血!
當年橫山血戰,多少袍澤死於西夏鐵蹄之下?
黑水城二十七口商旅被剁成肉泥的血債尚未清償!此刻竟敢反咬一口?!
嶽飛胸膛劇烈起伏,一股混雜著荒謬與暴怒的火焰直衝頂門!
他猛地一夾馬腹,照夜玉獅子踏前數步,嶽飛的聲音如同滾過荒原的悶雷,壓過城頭的喧囂,清晰地撞在每一塊城磚上:
“李仁孝!休得狂吠!野利遇乞梟首,乃爾等敷衍塞責!黑水城二十七條人命血債未償!爾等非但不思悔改,反去我冊封,複僭偽號,鎖我商路,屠我子民!此等背信棄義、人神共憤之舉,還敢在此狺狺狂言?!七年前橫山血仇未雪!今日新恨又添!爾等黨項羌酋,莫非真以為我大宋天威可欺?!以為我嶽鵬舉手中瀝泉槍…斬不斷爾等項上狗頭?!”
“橫山血仇?”
城樓上的李仁孝猛地推開身前護衛,金冠在暮色中閃爍,聲音帶著一種刻骨的怨毒與扭曲的激昂:“好一個血仇!當年若非爾宋人背盟在先,侵我鹽州,奪我橫山!我大夏何至於奮起反擊?!爾等漢人,最是虛偽狡詐!口稱仁義,實則貪得無厭!今日兵臨城下,不過是為爾等鯨吞我河套沃土尋個由頭!陳太初…秦王…好一個‘弔民伐罪’!這‘罪’…還不是爾等漢家天子金口玉言定的?!”
這**裸的顛倒黑白、反咬一口,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嶽飛心底最深處!
他本因陳太初“縱敵複叛”之計而存的一絲愧疚,瞬間被這潑天的汙衊與挑釁焚燒殆儘!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情緒!
他想起橫山之戰倒下的同袍,想起黑水城商旅破碎的屍骸,想起張王氏那絕望而麻木的眼神…陳太初是對的!
對付這等反複無常、毫無廉恥的豺狼,唯有鐵與火!
唯有將他們徹底碾碎!架在賀蘭山的烈焰上烤成焦炭!才能永絕後患!
“無恥之尤!”嶽飛怒極反笑,聲音卻冷得如同萬載玄冰,“李仁孝!今日…本帥便讓你這井底之蛙,見識見識…何謂真正的天威!何謂…大宋的信用!”
他猛地勒轉馬頭,不再與城頭做無謂的口舌之爭!此獠…已無可救藥!唯有城破之時,以血洗之!
然而,靈州城堅壁清野,城外數十裡內,村莊焚毀,水井填埋,連棵像樣的樹都被砍伐殆儘!
斥候回報,彆說混入城中,便是靠近城牆百步之內,也會被城頭密集的瞭望哨與冷箭射成刺蝟!城內虛實,如同蒙在鐵桶之中!
嶽飛眉頭緊鎖,策馬回營。中軍大帳內,牛油巨燭跳躍,映照著沙盤上靈州城那如同磐石般的模型。他目光掃過帳下諸將:“靈州城防…可有良策探知?”
諸將默然。強攻?城頭那數十門黑洞洞的火炮絕非擺設!地道?此地土質疏鬆,且西夏必有防備!夜襲?城頭燈火通明,巡哨密集如林!
“稟大帥!”親兵統領王貴忽然想起什麼,低聲道,“離京時,樞相曾言…遣了兩位天工院匠師隨軍,攜有…遼東所見樸氏‘飛天火船’改良之物…或可一用?”
嶽飛眼中精光一閃!樸承嗣那焚城的天火火箭雖被金算盤破去,但其升空之能…他猛地起身:“速請二位匠師!”
片刻,兩名身著靛藍工服、滿麵風塵卻精神矍鑠的中年男子步入大帳。一人身形精瘦,目光銳利如鷹,正是天工院“格物科”主事沈括(與曆史名臣同名,非一人);另一人微胖,笑容可掬,乃“機巧科”大匠魯三錘。
“嶽元帥!”沈括抱拳行禮,不卑不亢。
嶽飛開門見山:“二位先生,樞相所賜‘飛天’之物,可能升空?可否窺探靈州城內虛實?”
沈括與魯三錘對視一眼,竟同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魯三錘更是笑得鬍子直抖,胖臉上滿是揶揄:“元帥…您說的…莫不是樸承嗣那點著了大炮仗就往下掉的‘飛天火船’?那玩意兒…也叫飛天?”他搖著頭,如同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那不過是粗竹筒子綁著破布,靠火藥蠻力往上竄的竄天猴!除了嚇唬嚇唬沒見識的,屁用沒有!”
嶽飛臉色一沉!若非此二人是陳太初心腹,他幾乎要按捺不住胸中怒火!強壓著性子道:“那…二位先生所攜之物?”
沈括收斂笑容,眼中爆射出狂熱而自信的光芒:“元帥!樞相著我等帶來的…乃是天工院耗費三載心血,集格物、機巧、火器三科之力,融金、木、絲、革之精粹,所鑄之——‘雲中鶴’飛艇!”
他猛地從懷中取出一卷繪製精細的絹帛圖樣,在嶽飛麵前嘩啦展開!
圖上之物,形如巨大紡錘,骨架以輕韌楠竹與精鋼細絲巧妙榫接,外覆多層浸透桐油與特製膠漆的堅韌絲綢氣囊!
氣囊下方懸掛一具流線型藤編吊艙,艙內設有精巧的燃石(煤氣)爐與方向舵!
“此艇!”沈括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傲然,“不靠火藥蠻力!以燃石生熱,灌入氣囊!熱氣升騰,自可翱翔九天!配以樞密院特製‘千裡鏡’!靈州城內,一草一木,一兵一卒,皆在俯瞰之下!其高…可達百丈!其穩…可禦強風!其遠…目力所及,纖毫畢現!豈是樸氏那等粗陋火器可比?!”
嶽飛瞳孔驟然收縮!
目光死死盯在那圖紙上!
熱氣升空?
百丈之高?
俯瞰全城?!
這…這已遠超他想象!
他猛地抬頭,看向眼前這兩位其貌不揚的匠師,心中那點因他們“發笑”而起的慍怒瞬間化為驚濤駭浪!
陳大哥…你究竟…還藏著多少足以改天換地的神工鬼斧?!
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期待,如同電流般竄遍嶽飛全身!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聲音斬釘截鐵:“何時可升空?!”
魯三錘胖手一揮,笑容自信:“元帥若急!今夜子時!月黑風高!正是我‘雲中鶴’…一鳴驚人,洞徹幽冥之時!”
帳外,靈州城頭的狼頭纛旗仍在暮色中猙獰招展。
李仁孝絕不會想到,他倚仗的堅城壁壘,即將在宋人這超越時代的“天眼”之下,如同剝去外殼的雞蛋,袒露出所有致命的弱點!
而嶽飛心中最後一絲陰霾,也隨著這即將升空的“雲中鶴”,徹底消散,隻剩下焚儘賀蘭的冰冷烈焰!
此戰…再無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