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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238章 高原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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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康七年三月初九。

汴梁皇城。

初春的寒意尚未散儘,紫宸殿內鎏金蟠龍銅柱間彌漫的暖香卻濃得嗆人。

九重丹陛之上,趙桓端坐於盤龍寶座,明黃常服襯得麵色愈發白皙。

階下,一群服飾迥異於宋臣的人肅立殿中,絳紅袈裟裹挾著高原風雪的氣息,沉甸甸的牛毛氈毯、濃烈的酥油膻味交織升騰——吐蕃國師索南堅讚及使團,奉大吐蕃國讚普法旨而來。

索南堅讚約莫五十歲,身形敦實如磐石,滿麵風霜褶皺深刻,唯有一雙細長眼眸開合間精光隱現。

他雙手托舉覆蓋明黃哈達的禮單金匣,躬身行禮,嗓音洪鐘般回蕩於空曠大殿:

“大宋皇帝陛下!我佛慈悲!我主讚普久慕中華天威,追思昔日唐蕃親好之佳話。特命老衲奉雪山珍寶、金犛角羚、秘製藏藥並佛陀舍利佛龕三座,求結秦晉之好!效仿文成公主之德,永固西陲安寧!願奉大宋皇帝為舅,世代稱臣,沐浴王化!”

他身後喇嘛齊誦藏語經文,低沉的嗡鳴如潮水湧動。

“舅甥之禮!”禮部尚書朱勝非激動地聲音發顫,“陛下!此乃唐太宗舊製!吐蕃稱臣納貢!天朝威儀遠播啊!”

他目光狂熱地掃過那些鑲嵌蜜蠟、青金石、珊瑚的貢品,彷彿已看到煌煌史冊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趙桓指尖輕輕敲擊著龍椅扶手上冰冷的螭首,麵上是竭力維持的平靜,眼底深處的光芒卻灼熱得燙人。

“舅甥之禮…永固西陲…”

他喃喃自語,目光掠過階下沉默佇立的陳太初,“秦王…意下如何?”索南堅讚提及唐太宗時,他分明看到陳太初那深潭般的眼眸中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譏誚?

陳太初蟒袍玉帶,立於禦座左下首,如同殿柱投下的一片陰影。

他目光沉沉掃過那些精美貢品——犛牛角羚的腥膻混著酥油和不知名香料的怪異氣味,佛龕裡那些號稱“舍利”的、被供奉得油光水滑的石頭碎塊…他心中泛起一絲冰冷的哂笑。

文成公主帶去了農桑、醫典、工匠,最終換來的,不過是鬆讚乾布身後吐蕃對河西隴右永無止境的寇掠!

和親?

這不過是雪域高原套在弱勢者脖頸上的鐐銬!

“臣以為,”陳太初聲音平緩如冰封之河,“邦交之道,首在利害。商路暢通,茶馬互惠,佛法交流,皆可收羈縻之效。公主金枝玉葉,遠嫁苦寒荒僻之地…恐非兩全之策。”

他目光如刀,刺向索南堅讚那雙精光閃爍的細眼,“國師所謂‘一國之後’,昔日金城公主嫁吐蕃,讚普尚可另有妃嬪五人,‘後’位空懸二十年!貴邦…可有誠意保障公主真正母儀吐蕃?”

索南堅讚麵色紋絲未動,合十宣誦佛號:“阿彌陀佛!秦王此言差矣!佛法廣大,普度眾生!我主讚普早已在布達拉宮為金城公主設壇祈願。此番迎娶大宋天女,必正位中宮!蒼天神佛為證!如有虛言,索南當墜阿鼻地獄!”

他聲音如滾雷,帶著雪域祭司特有的、令人心悸的莊嚴與…不容置疑。

“好!國師信誓旦旦!朕…信你!”

趙桓突然朗聲開口,手指緊攥龍首!

陳太初那番冰冷的“利害”分析,如同冷水澆頭!

吐蕃國師這指天畫地的毒誓,纔是為他天朝顏麵添彩的濃墨!

“宗正寺!”趙桓聲音提高,“遴選宗室適齡帝姬!依太宗皇帝舊例!嫁妝加倍!”

大內,昇平郡王府邸。

昔日的瑤華宮靜室,如今是令福帝姬趙金印的居所。

暖閣內,銀霜炭燒得通紅,錦簾低垂,隔絕了窗外初春微薄的暖意。

趙金印一身素綾宮裝,未施脂粉,烏黑長發散亂垂於肩後,隻以一支毫無紋飾的銀簪鬆鬆挽著。

十五歲的少女,本該是芙蓉初綻的年紀,此刻卻似霜打的花苞,蜷縮在臨窗的紫檀美人榻上,原本明豔如朝霞的臉龐,隻剩下冰雪般的蒼白。

榻前矮幾上,一副未繡完的“蝶戀花”宮扇靜靜躺著,旁邊一疊彩錦料子色澤灰敗暗淡。

她手中死死攥著一張灑金素箋——那是皇兄趙桓親自書寫的“賜婚敕諭”!娟秀的墨字帶著不容置疑的皇權烙印:

“…宜室宜家,用光邦國…命爾往適吐蕃讚普,正位中宮,永綏西土…”

“永綏西土…”趙金印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劇痛也無法壓過心口那股窒息般的冰冷。

淚水無聲滑落,砸在冰冷的素箋上,暈開一片模糊的墨痕。

三日前,她還在禦苑裡撲蝶歡鬨,憧憬著汴梁世家公子的風采。

而此刻,命運的狂風已猙獰地捲起她稚嫩的雙翅,要將其擲向萬裡之外、終年飄雪的陌生高原!

母妃的哀泣,侍女的歎息,宗正寺老太監宣讀敕諭時毫無波動的聲調…如同鬼魅纏繞著她!

“帝姬…”貼身宮女梅香顫巍巍端來一盞熱牛乳,聲音帶著哭腔,“您…您多少用一些吧?身子要緊…”

趙金印猛地抬頭,眼中蓄滿的淚水瞬間燃燒成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她一把掃落那盞牛乳!

溫熱的液體混著瓷片飛濺!

“身子要緊?本宮這副身子…從姓趙那一刻起,還由得自己做主麼!”

她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淒厲,“吐蕃讚普…他多大年紀?是老是醜?身邊有多少妃妾?可有漢女活過三年?這些…有人問過麼?沒有!”

她纖指戳向那張冰冷的敕諭,如同戳向吞噬一切的深淵,“不過是一件物事!一件能往他臉上貼金的物事!和那貢單上的犛牛角羚…那些油膩的石頭…有區彆嗎?!”

少女單薄的身子因極度的悲憤而劇烈顫抖。

她忽然衝到梳妝鏡前,抓起一支尖銳的赤金花鳥簪!

鏡中那張蒼白絕望的臉扭曲著。

“不…不公!我不要去!死…也不要!”

金簪寒芒閃爍,對準了那纖細的喉管!

淚水洶湧而下,“娘娘…娘娘救我…金印不想走啊…”

“帝姬——!”梅香魂飛魄散,撲上來死死抱住趙金印的腰,哭嚎著:“使不得啊!您若真…闔宮上下…都要給您陪葬啊!”

冰冷的簪尖停在離肌膚僅毫厘之處。

趙金印身體劇烈顫抖著,如同秋風中最後一片殘葉。

是啊…死?她的命,從來就不隻是她趙金印的!

是趙氏的,是這金碧輝煌囚籠的!

她僵硬的手指無力垂下,“當啷”一聲,赤金簪掉落在地毯上。

她癱軟下去,任由梅香抱著,目光空洞地望著房梁上繁複的旋子彩畫,那盤旋的蟠龍,此刻在她眼中都化作了猙獰索命的鎖鏈!

“王爺!東暖閣那邊遞話來了!”秦王府長史王安步履匆匆踏入聽濤軒,麵色凝重,將一張折成指甲蓋大小的桑皮紙呈上。

陳太初正伏案檢視一幅精細的吐蕃地形圖,聞言頭也未抬:“講。”

“令福帝姬…今晨試圖自戕,被攔下了。”王安聲音壓得極低,“那邊說…帝姬這幾日水米幾乎不進,人也脫了形,再這樣下去…怕是撐不到送親之期了!陛下…似乎震怒,斥責康懿太妃(趙金印生母)管教無方!”

陳太初握著硃砂筆的手指一頓。

筆尖一滴赤紅的硃砂落在地圖“邏些城”(拉薩)的位置上,如同凝固的血珠。他緩緩抬首,望向窗外。

夕陽餘暉穿過玻璃窗,將書案上一隻掐絲琺琅沙漏染成一片熔金。

細密的金沙無聲流瀉,冰冷而恒定。

趙金印。

這個在原曆史記載中被“天眷”名錄輕飄飄勾去姓名,擄往金國、淪為金人皇族玩物的帝姬…終究逃不開被當作禮物的命運。

隻是這一次,捆縛她的,是更堂皇的錦緞,更輝煌的“皇後”金冠!

命運這雙翻雲覆雨手,不過是從肮臟血腥的泥沼中提起,又將其投入更高遠、也更冰冷的冰窟!

“自戕?嗬…”陳太初低低冷笑一聲。

他指關節敲了敲地圖上那滴刺目的硃砂印痕,眼中沒有絲毫溫度。

“她今日就算真死在這汴梁深宮…明日,自然還會有‘新福帝姬’、‘順福帝姬’頂上!宗室血脈未儘的帝姬…不多,也絕不少!”

聲音如同刀鋒刮過冰麵,聽得王安後背發涼。

“那…王爺…我們是否要…”王安試探著問。

他深知這位主上心思難測。

陳太初目光凝視著那沙漏,金沙即將流儘。

他站起身,走向書案另一側。

那裡擺放著一隻紫檀木箱,掀開箱蓋,裡麵竟是厚厚一疊用白麻線精心綁好的藍靛色封皮冊頁!

每一本封皮上都以漢藏雙語書就:《工巧明基礎》、《紡織精要》、《百草藥鑒》、《算學階梯》、《蒙童啟智》…數十冊!

紙張皆是陳氏所營印刷坊特製的加厚硬黃紙,字跡清晰工整,配以大量簡筆圖樣。這是耗費月餘、集眾多精通工藝、農學、醫理之人合力編撰之物!

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撫過最上麵一冊的封皮,動作近乎溫柔,眼神卻幽冷如冬夜寒潭。

“備一份重禮,明日…本王親自去拜會索南堅讚國師。”

他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穿透力,“另外,將這箱書冊,連同我們最新一批‘鐵臂弩’的圖紙…和三千斤霜糖、百匹‘天香緞’的樣品,都準備好。”

他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冰冷、甚至有些殘酷的笑意,“既然和親是箭在弦上…那就讓它射得…更有價值些!她趙金印這條命…得換來我漢家衣冠真正站上那片高原!而不隻是一頂…虛有其表的後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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