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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239章 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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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康七年三月廿三,大內瑤華宮。

春寒料峭,宮苑深處那幾株西府海棠卻已掙出點點胭脂紅的花苞,在料峭風中瑟瑟發抖。

暖閣內,銀霜炭燒得極旺,卻驅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如同棺槨般的死寂藥味。

令福帝姬趙金印裹著一件半舊的杏子黃雲錦鬥篷,蜷縮在臨窗的紫檀圈椅裡。

陽光透過琉璃窗格,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更襯得那深陷的眼窩如同兩口枯井。

原本豐潤的雙頰已瘦脫了形,尖俏的下頜抵著冰冷的窗欞,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那片虛假的春意。

簾幕輕響。

陳太初一身玄色常服,未帶隨從,悄然步入。

他高大的身影瞬間填滿了這間過分精緻的牢籠,帶來一股不屬於此地的、帶著霜雪與硝煙氣息的凜冽寒風。

趙金印身體幾不可查地一顫,緩緩轉過頭。那雙曾如秋水般明澈的眸子,此刻蒙著一層灰翳,倒映著陳太初沉靜如淵的麵容。沒有行禮,沒有言語,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認命般的死寂。

陳太初沒有走近,隻立在門邊陰影處,目光掃過少女枯槁的形容,掠過矮幾上那碗早已涼透、凝著油花的參湯。

他沉默片刻,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抵人心:

“這吐蕃…你不想去?”

趙金印眼睫猛地一顫!

死寂的眸子裡驟然掀起一絲微瀾!

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才將那幾乎衝口而出的嘶喊壓回喉嚨深處。

不想去?

誰想去那終年苦寒、言語不通、佛號森嚴的雪域高原?

去做一個不知是老是醜的蠻王妻子?

可她…有的選嗎?

“我…”她喉嚨裡滾出一個破碎的音節,淚水瞬間蓄滿眼眶,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若你信我,”陳太初的聲音依舊平穩,如同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配合我走這一趟吐蕃。我向你保證——”

他微微一頓,目光銳利如刀鋒,釘在少女驟然亮起一絲微光的眼底,“吐蕃讚普…絕碰不到你一根手指頭!這場和親…必會‘退婚’!你…終能回到汴梁!”

“退…退婚?!”

趙金印如同被驚雷劈中,猛地從圈椅中彈起!

瘦弱的身軀因激動而劇烈顫抖,聲音尖利得變了調,“真…真的?!陳…陳哥哥…你…你沒騙我?!”

那聲久違的“陳哥哥”,帶著瀕死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絕望希冀!

“我陳太初說過的話,”陳太初直視著她燃起火焰的雙眸,一字一句,重若千鈞,“遼東高麗、賀蘭西夏…可曾落空?”

他話鋒陡轉,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現實,“隻是…退婚歸來,你不再是待嫁帝姬。深宮寂寥,冷眼閒言…是免不了的。你可…受得住?”

趙金印胸脯劇烈起伏,淚水終於決堤!她踉蹌一步,撲倒在冰冷的地磚上,死死抓住陳太初的袍角,如同抓住唯一的生機:“受得住!金印受得住!隻要…隻要不嫁去那鬼地方!冷宮也好!青燈古佛也罷!金印…都認了!陳哥哥…求你!救我!”

少女的額頭重重磕在堅硬的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額角瞬間紅腫一片!

陳太初俯身,一隻溫熱而有力的手穩穩托住她下拜的手臂,阻止了她繼續叩首。

他目光深沉:“起來。養好身子。吃好,睡好。莫再尋死覓活。吐蕃之行…聽我安排。”

同日,禮賓院鴻臚寺驛館。

濃烈的藏香與酥油氣息幾乎凝成實質。索南堅讚盤膝坐於厚實的犛牛氈毯上,手中撚動著一串油光發亮的蜜蠟佛珠,細長的眼睛半開半闔,聽著對麵陳太初提出的“盟約”條款。

“…其一,帝姬抵邏些(拉薩),即行冊封大典,正位中宮!吐蕃讚普後宮現有妃嬪,需於冊封前遣散或移居彆宮!帝姬寢宮,需按大宋規製營造,由宋匠督造!

其二,帝姬有自由研習佛法、召見宋醫、通譯之權!

其三,吐蕃需於邏些城設‘漢蕃通譯院’,聘宋儒教授漢文典籍、農桑工巧之術!

其四,開放青唐(西寧)至邏些商道,宋商通行無阻,稅賦依大宋榷場舊例!其五…”

陳太初聲音平穩,一條條念出。

每一條,都如同精鋼鎖鏈,試圖將吐蕃王庭的權柄死死捆縛!

索南堅讚麵上無波無瀾,心中卻冷笑連連。正位中宮?

遣散妃嬪?

漢學通譯?

開放商道?

這位秦王…當真是獅子大開口!

將吐蕃視作可隨意揉捏的藩屬了?

他索南堅讚在雪域縱橫半生,豈是易與之輩?

此刻虛與委蛇,不過是哄騙這金枝玉葉踏上高原!

待生米煮成熟飯,入了布達拉宮,入了讚普的帷帳…這些條款?

嗬!雪域高原的風雪,自會教這位嬌貴的帝姬明白,什麼叫做“天高地厚”!

至於秦王?隔著萬水千山,他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提兵打上高原不成?

“阿彌陀佛!”索南堅讚待陳太初念畢,猛地睜開雙眼,精光爆射!

他雙手合十,聲音洪亮如鐘,帶著不容置疑的莊嚴:“秦王殿下所請,皆是為帝姬殿下福祉,亦為漢蕃永好!老衲…代我主讚普,應下了!”

他指向一旁早已備好的、以金汁書寫於雪白犛牛皮上的藏文盟約,“此乃我吐蕃國書!以佛祖之名起誓!若有違逆,神佛共棄!”

陳太初唇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冰冷,譏誚。

他身後,樞密院職方司主事葉七麵無表情地上前,將一份早已備好的、以漢藏雙語書就、蓋滿朱紅樞密院火漆大印的絹帛盟書展開。

條款與索南堅讚所應,一字不差!

“國師,”陳太初聲音平淡無波,“口說無憑。請國師…與本王…用印畫押!”

索南堅讚目光掃過那絹帛上密密麻麻的漢字與藏文,心中那絲輕蔑更甚。

畫押?畫便是!

待帝姬入了高原,這絹帛…不過是擦鞋的抹布!

他毫不猶豫,接過侍從喇嘛遞上的金印,飽蘸硃砂,重重按在絹帛末尾!

又接過毛筆,在漢藏雙文簽名處,龍飛鳳舞簽下自己的藏文法名!

陳太初亦取出秦王金印與私章,一一鈐蓋、簽署。

葉七小心翼翼將盟書捲起,收入特製的紫檀木匣,匣口以火漆封死,蓋上樞密院與吐蕃國師雙印!

“盟約已成!”索南堅讚朗聲宣誦佛號,臉上堆起誠摯的笑意,“願佛祖保佑,帝姬殿下與我主讚普,永結同心!漢蕃之好,萬世不移!”

陳太初微微頷首,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冰封的寒潭。

永結同心?

萬世不移?

他等著看…這位國師,如何用他滿口的神佛,去填自己親手挖下的…萬丈深淵!

四月十五,嵩山天工院,絕密試器場。

此地深藏於嵩山少室峰北麓一處被掏空的山腹之中。

巨大的天然溶洞被人工開鑿拓展,岩壁上嵌滿巨大的牛油火把,將洞內照得亮如白晝。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硝磺、油脂與金屬淬火後特有的焦糊氣息。

陳太初一身勁裝,立於一處高台之上。下方,數十名身著特製黑色皮甲、麵覆精鋼護鼻麵罩的“黑鷂”營死士肅立如林。

他們身前長案上,擺放著數種形製奇詭、散發著幽冷金屬光澤的兵器。

“王爺請看!”天工院火器科大匠“雷火劉”捧起一支形似鳥銃、卻更為粗短、槍口呈喇叭狀擴張的怪異火器,“此乃‘驚雷銃’!內藏鉛丸鐵砂數百!五十步內,一銃糜爛一片!專破重甲衝鋒!”

他又指向旁邊一枚拳頭大小、通體布滿細小凹坑的鑄鐵圓球,“‘掌心雷’!內填新式炸藥,延時引信!擲出三息即爆!破片淬毒!”

更令人心悸的,是長案儘頭那幾具需兩人抬動的、形似小型投石機的“床弩”!

弩臂以精鋼絞盤驅動,弩槽內放置的並非巨箭,而是捆綁著數枚“掌心雷”的發射筒!

“黑鷂營都統張銳!”陳太初聲音冷硬如鐵。

“末將在!”一名身形精悍如豹、眼神銳利如鷹的青年軍官踏前一步。

“著你部百人,即日起配裝此批新械!日夜操演!務必純熟!”

陳太初目光掃過那些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武器,“七日後,隨本王…西行吐蕃!”

“得令!”張銳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芒!他身後百名黑鷂死士齊聲低吼,聲浪在巨大的山洞中激起沉悶的回響,震得岩壁簌簌落灰!

陳太初負手而立,望著洞壁上搖曳跳動的火光,映照著那些猙獰的新式火器。

索南堅讚那張堆滿佛光寶氣的臉,與趙金印絕望中燃起一絲希冀的蒼白麵容,在他腦海中交替閃現。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拂過冰冷的岩壁。

“神佛?”他低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卻帶著斬斷金鐵的決絕,“本王…隻信掌中之火,膛中之雷!這吐蕃高原…是龍潭虎穴,也得給你…掀個底朝天!”

洞外,嵩山千峰靜默,唯有山風嗚咽,如同為即將西行的隊伍…奏響一曲無聲的鐵血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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