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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249章 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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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康七年臘月初一,汴梁皇城,紫宸殿。

殿內金磚鋪地,蟠龍柱纏繞的鎏金在冬日慘淡的日光下泛著冷硬的幽光。

地龍燒得極旺,龍涎香混著炭火氣沉甸甸地壓在空氣裡,卻驅不散那股彌漫於丹陛上下、近乎凝滯的肅殺寒意。

百官鵠立如林,垂首屏息,目光卻如芒刺般聚焦於禦階之前——秦王陳太初,一身玄色蟒袍,身影挺拔如孤峰。

趙桓端坐蟠龍寶座,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動,遮蔽了他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

他指尖撚著一份墨跡淋漓的詔書,聲音刻意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沉痛”與“無奈”: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秦王陳太初,功勳卓著,社稷柱石!

然吐蕃送親,帝姬險遭不測!

雖賴秦王力挽狂瀾,終致和親作罷!

此乃有負聖恩,有損國體!

樞密院總攝軍國,鳳閣平章讚襄機務,責尤深重!

朕…痛心疾首!

為儆效尤,以正視聽!

特旨:

免去陳太初樞密院使、鳳閣鸞台平章事職!

仍保留秦王爵位,食邑如故!望卿…深居簡出,閉門思過!欽此!

“有負聖恩…有損國體…”

每一個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砸在死寂的大殿金磚之上!

階下群臣,文官或垂首掩去眼底的幸災樂禍,武將則死死攥緊笏板,指節捏得發白!

吐蕃邏些城下那場驚天逆轉!

廢讚普!立都護!破農奴!

哪一樁不是潑天之功?!

如今…竟成了“有損國體”的罪過?!

這顛倒黑白的詔書,分明是…鳥未儘,弓已藏!

陳太初緩緩抬首。

冕旒珠簾後,趙桓那閃爍的目光與他平靜如古井深潭的眼眸驟然相撞!

沒有驚愕,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那眼神,如同穿透了這金碧輝煌的殿堂,穿透了趙桓精心編織的“痛心”假麵,直抵其靈魂深處那點陰暗的算計與…難以言喻的恐懼!

“臣…陳太初…”他聲音平穩得可怕,如同冰層下緩緩流淌的暗河,“領旨…謝恩。”

撩袍!跪地!叩首!

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遲滯!

那玄色蟒袍拂過冰冷金磚的瞬間,彷彿抽走了大殿內最後一絲溫度!

他起身,解下腰間那枚象征著“如朕親臨”、可調天下兵馬的玄鐵虎符!

又自懷中取出那方沉甸甸的“鳳閣平章事”金印!雙手托舉,奉於禦前!

內侍總管顫抖著手接過。虎符冰冷刺骨!金印重逾千鈞!

陳太初不再看趙桓一眼,轉身!玄色大氅在身後劃開一道絕絕的弧線!靴底踏過金磚,發出清晰而孤絕的回響,一步步…走出這象征帝國權力巔峰的紫宸殿!殿外,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撲麵而來,抽打在臉上,帶著刺骨的清醒。

同日,樞密院天工院。

昔日蒸汽轟鳴、鐵錘鏗鏘的“神機坊”內,此刻卻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寂靜。

巨大的水力鍛錘停止了咆哮,爐火奄奄一息。

數十名身著靛藍工服、卻麵有菜色的“新晉”匠師,正對著滿桌拆解得七零八落的蒸汽機圖紙與燧發槍零件,抓耳撓腮,一籌莫展。

“這…這曲軸連杆的應力分佈…究竟如何計算?”一名年輕匠師對著圖紙上密密麻麻的墨線,額頭冷汗涔涔。

“還有這‘鳴雷’槍的撞針簧片淬火溫度…沈主事留下的手冊…語焉不詳啊!”另一人捶胸頓足。

“廢物!一群廢物!”新任天工院監正、趙桓心腹太監劉瑾尖利的聲音刺破寂靜,他甩著拂塵,臉色鐵青,“王爺…不!陳太初在時,一日能出三杆新銃!你們倒好!三天!連個屁都憋不出來!要你們何用?!”

角落裡,一名須發花白、沉默如石的老匠(原沈括副手)緩緩抬起渾濁的眼。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一枚溫潤的龜甲符——那是三日前,一個“暴病身亡”的學徒“遺孀”送來的“撫恤”。

符內暗藏玄機:“嵩陽書院,地字丙庫。”

他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隨即又垂下頭,繼續擺弄手中一個毫無用處的齒輪模型。

核心?圖紙?沈括、魯三錘、雷火劉…這些真正能點石成金的名字,連同他們腦中那些足以改天換地的“鬼點子”…早已在半月前那場“瘟疫”與數起“意外墜崖”中…煙消雲散!

留下的…不過是些空殼與…永遠解不開的死結!

臘月十五,秦王府,聽雪軒。

軒外,汴梁城迎來今冬第一場大雪。鵝毛般的雪片無聲飄落,將亭台樓閣、虯枝老樹儘數裹上素銀。

軒內,暖爐燒得通紅,鬆木炭火劈啪作響,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梅香與溫熱的奶香。

陳太初一身半舊的靛青棉袍,未束玉帶,閒散地倚在鋪著厚厚白虎皮的暖榻上。

他懷中抱著粉雕玉琢的小女兒陳紫玉(阿囡),正用一柄小巧的銀刀,細細削著一隻通紅的蘋果。

果皮如螺旋般連綿垂落,露出雪白的果肉。

“爹爹!刀!刀!”紫玉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那柄銀刀。

她湛藍如海的眼眸裡滿是好奇,金發在爐火映照下流淌著蜂蜜般的光澤。

陳太初微微一笑,手腕輕轉,刀鋒避開她的小手,將削好的蘋果瓣遞到她嘴邊:“阿囡乖,吃果果。刀…危險。”

“不嘛!要刀!”紫玉嘟著嘴,扭著小身子,目光卻瞥向暖榻另一側——那裡,陳太初的長子陳忠和正襟危坐,麵前攤開一本《武經總要》,眼神卻不時飄向軒外漫天飛雪。

他身旁矮幾上,赫然擺放著一柄縮小了數倍、卻依舊寒光凜冽的…精鋼“燧發手銃”模型!那是陳太初昨日親手所製。

“哥哥有!”紫玉指著那模型,小臉滿是委屈,“阿囡也要!”

陳忠和聞言,立刻拿起模型,獻寶似的遞到妹妹麵前:“阿囡看!這是爹爹給我做的!能打…呃…”他猛地想起父親叮囑,硬生生把“鉛彈”二字嚥了回去,改口道,“能打雪球!”

陳太初失笑,揉了揉兒子刺蝟般的短發。

他目光掃過窗外,庭院角落,韓氏側妃裹著厚厚的貂裘,正含笑看著柳氏所生的幼子陳佑安在雪地裡笨拙地堆著雪人。

趙明玉則端著一盞熱騰騰的杏仁酪走來,將酪碗放在陳太初手邊矮幾上,目光複雜地瞥了一眼他懷中撒嬌的女兒,又落在兒子手中那柄危險的“玩具”上,欲言又止。

“官人…”趙明玉終是忍不住低聲道,“忠和還小…這火器…終究是凶物…”

“凶物?”陳太初用小銀叉叉起一塊蘋果,喂進紫玉嘴裡,聲音平淡無波,“這世道…何處不凶?深宮高牆之內…未必比刀槍叢林更安全。”

他抬眼,目光深邃如潭,看向窗外紛揚的雪幕,“讓他早些認識…也好。”

他放下銀刀,從懷中取出一枚溫潤的羊脂白玉佩,輕輕係在紫玉頸間。

玉佩上,以極細的刀工陰刻著一艘乘風破浪的巨艦圖案。

“阿囡乖,”他指尖拂過女兒柔軟的金發,聲音低沉溫柔,“戴著它…平平安安。”

臘月廿三,小年夜。

雪後初霽,秦王府後園“鬆濤苑”銀裝素裹。

幾株百年老鬆虯枝盤曲,掛滿晶瑩的冰淩,在午後的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積雪沒膝,萬籟俱寂。

陳太初一身玄色勁裝,未披大氅,獨立於雪地中央。

他手中並無刀劍,隻握著一柄形製古樸、通體黝黑的“鎮海”手銃。

銃身線條冷硬,扳機護圈上鑲嵌的玄龜紋飾在雪光下泛著幽光。

他緩緩抬手,銃口平舉,指向百步外一株掛滿冰棱的老鬆。目光沉靜如淵,呼吸綿長似與這冰封天地融為一體。指尖輕扣扳機!

“哢噠!”

機簧輕響!撞針擊空!並未裝填!

他身形不動,手腕微轉,銃口移向另一目標——假山石上一隻凍僵的麻雀!扣動!

“哢噠!”

麻雀受驚,撲棱著翅膀飛入鬆林,抖落一片雪霧。

陳太初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他自腰間皮囊中取出一枚黃澄澄的鉛彈,指尖撚動,感受著那冰冷的金屬質感與…內裡蘊含的毀滅力量。

他並未裝填,隻是反複演練著拔銃、瞄準、擊發的動作。每一個動作都精準、迅捷、毫無花哨,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暢。

玄色身影在皚皚白雪中騰挪閃轉,帶起細碎的雪粉,動作間竟無一絲煙火氣,唯有那柄沉默的“鎮海”銃,在每一次虛擊的“哢噠”聲中,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鬆枝積雪簌簌而落。

假山石後,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透過縫隙,好奇地張望。

是陳紫玉!她裹著雪白的狐裘兜帽,像隻小雪狐,躡手躡腳地溜到一株老鬆後,學著父親的樣子,舉起肉乎乎的小拳頭,對著遠處一隻蹦跳的灰雀,小嘴無聲地開合:“砰!”

陳太初似有所覺,身形驟停!

他緩緩轉身,目光精準地捕捉到鬆樹後那團小小的雪白身影。

冰冷銳利的眼神,在觸及女兒那雙清澈湛藍、盛滿純真笑意的眼眸時,瞬間化為春水般的溫柔。

他收起“鎮海”,大步走去,一把將咯咯笑著的女兒抱起,高高舉過頭頂!

“阿囡!偷看爹爹練功!”陳太初的聲音帶著寵溺的笑意,用鼻尖蹭了蹭女兒凍得通紅的小臉。

“爹爹打壞人!”紫玉揮舞著小拳頭,奶聲奶氣地喊,“阿囡…阿囡也要打!”

陳太初朗聲大笑,笑聲在寂靜的雪林中回蕩,驚起幾隻寒鴉。

他抱著女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溫暖的聽雪軒。

身後雪地上,隻留下兩行深深的腳印,以及…那柄“鎮海”銃虛擊時,在凍土上留下的、無數個微不可察的…冰冷凹痕。

雪光映照下,那凹痕深處,彷彿蟄伏著…足以撕裂這虛假寧靜的…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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