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脊梁 第396章 擴大教育麵
天佑三年,二月,開德府。
春寒料峭,但凜冽的北風已悄然變得柔和,河畔的柳樹梢頭,隱約透出一抹極淡的鵝黃。冬日的沉寂正被大地深處湧動的生機悄然打破。而在開德府,兩股由秦王府悄然掀起的波瀾,正隨著這春日的暖意,逐漸擴散開來,浸潤著這座古老州府的生活肌理。
其一,便是陳傢俬塾的迅猛擴張。
起初,這僅是陳太初為守孝期間不廢教化、惠及宗族而設的義學。課程新穎實用,又不收束脩,隻需自備筆墨紙硯即可入學,訊息不脛而走。起初還隻是陳氏旁支、附庸的佃戶、工匠子弟怯生生地前來。但很快,那些原本隻誦「四書五經」的蒙童,在這裡竟能學到丈量田畝的演演算法、看懂簡單器械圖樣的技巧,甚至能拚讀那些連老秀才都未必認全的生僻字!這等實惠與新奇,如同磁石般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
城東賣豆腐的老王,咬牙給兒子買了套筆墨送了進來;清河上的船伕李老大,也讓女兒停了織布,來學算賬;甚至一些家境尚可的商戶,也慕名將子弟送來,隻盼能學到些「秦王殿下親傳」的實用本事。很快,宗祠旁那幾間廂房便被擠得水泄不通,朗朗書聲與熱烈討論聲終日不絕。
陳太初見狀,索性將改革推向更深。他不再滿足於舊式私塾的散漫教學,而是借鑒了後世的經驗,大膽地將學生按年齡和基礎劃分為「蒙、初、中」三級,近似於小學低、高年級和初中。每級有固定的課程進度、專用的教材(多為他親自編寫或指導編纂的簡明讀本),甚至開始嘗試分科授課。原有的場地顯然無法容納這井噴式的需求。
於是,陳太初的目光投向了清河下遊一處因主人遷居汴梁而荒廢多年的莊園。他出資將其買下,動用了王府的人力物力,進行了大規模的修繕和改造。拆除隔斷,建成明亮寬敞的講堂;平整土地,辟出活動場地;增設了存放簡易實驗器材的「格物齋」、擺放地球儀與地圖的「輿地室」。不過月餘,一所規製遠超時代、可容納數百人同時就讀的新式學堂,便在清河畔悄然立起。匾額上書「清河義學」四個樸拙大字,由陳太初親筆所題。開學之日,人潮湧動,學子與送行的家長臉上,皆洋溢著對知識的渴望與對未來的憧憬。這座學堂,如同一顆投入水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悄然改變著許多人的命運,也隱隱撼動著延續千年的教育舊規。
其二,則是牛痘接種之事的悄然普及。
去年冬日,秦王府內率先接種牛痘的訊息,起初隻在極小範圍內流傳,多數人持懷疑觀望態度,甚至不乏「以畜疫染人,有違天和」的怪力亂神之語。然而,開春之後,一場不大不小的天花疫情,恰如試金石般,降臨在開德府鄰近的幾個村落。
疫情傳來,人心惶惶。昔日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疹痘瘡,再次成為恐怖的代名詞。然而,人們很快發現,那些曾在秦王府或是通過王府仆役引薦、悄悄接種過牛痘的人家,無論老少,竟無一感染!即便是與患者密切接觸者,也至多出現輕微不適,很快便康複如初。活生生的事實,勝過千言萬語的辯解與宣傳。
恐慌迅速轉化為信服,繼而化作行動的力量。開德府城內外的各家藥堂、診所,原本對牛痘接種將信將疑的大夫們,眼見王府之法確有神效,又得王府允準共享此法(陳太初早已將接種要點編纂成冊,分發給可信的醫者),便紛紛行動起來。他們或由王府提供少量痘苗,或自行尋訪牛痘康複者獲取痘痂,開始在各自的醫館內,為前來求種的百姓施種。為推廣計,許多醫館甚至效仿王府初期,免收診金,隻象征性收取材料費用,貧苦者亦可減免。
於是,天佑三年的這個春天,開德府出現了一幅奇特的景象:各大藥堂門前,排起了長龍,人們不再是愁眉苦臉地等待救治,而是帶著一種期盼與忐忑,等待著那輕輕的一劃,以期換取未來對抗「痘神娘娘」的護身符。孩童的哭鬨聲、大人的安撫聲、醫者的叮囑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對抗天災、追求生機的特殊樂章。牛痘之術,便這樣如春雨般,無聲無息卻又堅定有力地,在這片土地上紮根、蔓延。
然而,王府深宅之內,並非全然是這積極向上的氛圍。
近日,陳太初察覺到小女兒陳紫玉有些悶悶不樂。那個自幼在海上長大、性格如海風般自由灑脫的姑娘,如今已是亭亭玉立,到了十七歲的年紀。她不像尋常閨閣少女般癡迷女紅或詩詞,反而對航海、輿圖、乃至海外風物有著濃厚的興趣。這自然與她的生母是阿伊努人,以及她童年隨父親漂泊海上的經曆密不可分。
這不,王奎的長子王思初,已長成能獨當一麵的青年,近日準備率船隊返回金山。紫玉得知後,心思便活絡起來,幾次三番纏著趙明玉,想要隨船隊一同出海,再去看看那片她記憶中的廣闊天地。
這一日,紫玉又來到趙明玉房中,扯著母親的衣袖軟語相求:「娘親,就讓我跟思初哥哥去一趟嘛!我保證聽話,不多事,就是想出去走走看看……」
趙明玉正在覈對府中賬目,聞言抬起頭,看著女兒那雙酷似其生母的、充滿野性與渴望的大眼睛,心中又是愛憐又是氣惱。她放下賬冊,板起臉道:「胡鬨!你當還是小時候,可以跟著你爹在甲板上瘋跑?如今你多大年紀了?十七了!彆人家的姑娘,這個年紀早已許了人家,在閨中學著操持家務,準備相夫教子了!你倒好,還想著往海上跑,成何體統!」
她越說越氣,聲音不禁提高了幾分:「女孩子家,終歸要有個女孩子家的樣子!整日想著風裡來浪裡去,像什麼話?你爹縱著你,那是他疼你,可你也該懂點事了!這事沒得商量,不準去!」
紫玉被母親一頓數落,委屈得眼圈泛紅,跺腳道:「娘!您就知道拘著我!海上怎麼了?爹爹常說,好男兒誌在四方,女子為何就不行?」
「你爹爹說的那是男兒!你是女兒身!」趙明玉見她頂嘴,更是火起,「再敢胡說,仔細你的皮!回自己房裡去,好好繡你的花,再提出海之事,我便告訴你爹爹,看他管不管你!」
紫玉見母親動了真怒,知道再爭無益,含著眼淚,扭頭跑了出去。
這一幕,恰被路過廊下的陳太初看在眼裡。他心中瞭然,卻並未立即上前。對於紫玉的教育,他與趙明玉早有默契。趙明玉負責教導她大家閨秀的規矩禮儀、持家之道,這是為她將來無論選擇何種道路,都能立足於世打下基礎;而陳太初則在不經意間,開闊她的眼界,培養她的獨立思維。如今這「嚴母」與「嬌女」的衝突,正是成長中難免的磨合。隻要不涉及原則問題,他樂得讓趙明玉去管教,自己隻在關鍵時刻,或是在紫玉情緒過於低落時,纔出麵做個「和事佬」,稍稍平衡一下。家事如細雨,難得糊塗,過於較真,反而不美。
他望著女兒跑遠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走向書房。窗外,清河義學的喧鬨與城中種痘的人流,勾勒出一幅生機勃勃的春日圖景;而窗內,少女的煩惱與母親的擔憂,則是這宏大敘事下,再尋常不過卻又無比真實的人間煙火。改革之路漫漫,而生活,亦在柴米油鹽與兒女情長中,悄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