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砂公主重生後:這皇嫂我不當了 036
無聲的驚雷
夏靜炎以近乎蠻橫的姿態,將巫蠱風波強壓了下去。棲凰宮恢複了表麵的平靜,但那日他離去前硬邦邦的話語和彆開視線時微紅的耳根,卻如同投入鳳戲陽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難以平息的漣漪。
他並非無心,隻是那顆心被包裹在層層堅冰與尖刺之中,連他自己都觸碰不得,更遑論捧出示人。
風波過後,夏靜炎來棲凰宮的次數似乎又悄然增多了些。他依舊很少在白日出現,大多是在夜幕降臨後,帶著一身或濃或淡的酒氣,或是偷摸處理完政務後難以掩飾的疲憊。
他不再總是刻意維持那荒淫暴戾的偽裝,有時隻是沉默地坐在窗邊,看著鳳戲陽擺弄棋子,或是侍弄那幾盆僥倖存活的蘭草。殿內常常靜默無聲,隻有燭火嗶剝,和彼此清淺的呼吸。
這晚,他又來了。沒有通傳,如同夜行的獵豹,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殿門口。
他未著龍袍,隻穿了一身玄色暗紋常服,墨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著,少了平日刻意營造的壓迫感,卻多了幾分真實的清寂。他身上沒有酒氣,隻有淡淡的墨香和一絲秋夜的涼意。
鳳戲陽正對著一局殘棋,聞聲抬頭,見他這般模樣,微微一怔,隨即起身:“陛下。”
夏靜炎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他走到棋枰對麵坐下,目光落在錯綜複雜的棋盤上,看了片刻,忽然執起一枚黑子,落在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位置。
這一子落下,原本僵持的棋局彷彿被注入了一絲詭異的活氣,白棋的大龍瞬間顯得岌岌可危。
鳳戲陽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這步棋,精妙而狠辣,與他平日大開大合、注重攻殺的風格略有不同,更顯深沉刁鑽。
“看什麼?”夏靜炎並未抬頭,聲音有些低沉沙啞,“下棋。”
鳳戲陽收斂心神,執白應對。兩人便在這靜謐的夜色裡,一言不發地對弈起來。
棋局漸深,夏靜炎落子越來越慢,眉頭也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極為棘手的問題。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比平日少了幾分暴戾,多了幾分專注與……脆弱?
鳳戲陽注意到,他垂在膝上的左手,無意識地反複摩挲著腰間那個素色的青竹香囊。這是她多日前做好,由夜梟“無意”中放在他紫宸殿案頭的。他從未對此說過隻言片語,甚至每次佩戴都彷彿隻是隨手為之,但此刻這無意識的小動作,卻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寧。
良久,夏靜炎忽然停下落子的動作,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鳳戲陽。那眼神複雜,帶著審視,帶著掙紮,還有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求助?
“鳳戲陽,”他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啞了幾分,“若有一日,朕需要你去做一件極為危險,甚至可能……萬劫不複的事情。你會去做嗎?”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用“朕的皇後”稱呼她,而是直呼其名。這微小的變化,讓鳳戲陽心頭一凜。她放下棋子,迎上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猶豫:“會。”
她的回答太過乾脆利落,反而讓夏靜炎愣住了。他預想中的追問、遲疑、或是討價還價都沒有出現。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追問道:“為何?就不問是什麼事?”
鳳戲陽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瞭然,一絲決絕,還有一絲與他如出一轍的瘋狂:“陛下既然開口,必然有其緣由。臣妾與陛下,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船若沉了,臣妾又能獨活嗎?”她頓了頓,目光清亮如雪,直直望入他眼底,“況且,陛下若真到了需要臣妾去做那萬劫不複之事的地步,想必……也已彆無他法。”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撬開了夏靜炎心防最堅硬的一角。
他看著她,看著她在燭光下沉靜而堅定的麵容,看著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與他同墜深淵的決然。一股洶湧的熱流猝不及防地衝上他的眼眶,讓他幾乎失控。
他猛地彆開臉,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將那股陌生的酸澀壓了下去。再轉回頭時,臉上已恢複了幾分平日的冷硬,隻是眼底翻湧的情緒,尚未完全平息。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他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一種奇異的重量。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沒有解釋那“萬劫不複”之事究竟是什麼,隻是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棋盤,執起一子,“該你了。”
彷彿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問,隻是這寂靜秋夜裡一段無心的插曲。
但鳳戲陽知道,那不是。
那是他第一次,試圖向她袒露那隱藏在重重迷霧和血腥偽裝之下,真實的困境與壓力。那是他笨拙的、試探性的信任交付。
他沒有等來她的恐懼或退縮,等來的是她毫不猶豫的“同往”。
這無聲的回應,於他而言,不啻於一道驚雷,炸響在他封閉已久的心門之內。
棋局最終以鳳戲陽微弱的劣勢告負。夏靜炎放下棋子,站起身,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離開。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不足巴掌大的錦囊,看也未看,隨手丟在棋枰上。
那錦囊用料普通,顏色暗沉,毫不起眼。
“賞你的。”他語氣依舊硬邦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彆扭,“免得外人說朕苛待中宮。”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融入殿外的夜色中,背影竟隱隱有幾分倉促。
鳳戲陽拿起那個小小的錦囊。入手微沉,觸手冰涼。她開啟係繩,倒出裡麵的東西——並非金銀珠寶,而是一枚打造得極為精巧的玄鐵令牌,比夜梟給她的那枚更小,正麵刻著繁複的龍紋,背麵卻是一個古樸的“炎”字。
除此之外,還有一小撮用油紙包好的、深褐色的粉末。她湊近輕輕一嗅,一股極淡的、帶著腥甜的異樣氣息鑽入鼻腔。
蝕骨。
鳳戲陽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給她的,不僅僅是一枚代表他個人、許可權可能更高的信物。他給她的,是景太後用以控製夏靜石,“蝕骨”之毒的樣本!
他這是在告訴她,他麵對的敵人是誰,他身處的境地何等凶險。他這是在交付他最大的秘密和……軟肋。
鳳戲陽緊緊攥住那枚冰冷的令牌和那包致命的毒粉,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走到窗邊,望著夏靜炎消失的方向,夜空沉沉,無星無月。
但她心中,卻彷彿被那道無聲的驚雷,劈開了一道裂痕,透進了微弱卻執拗的光亮。
他正以一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向她靠近。
而她,將握緊他遞來的這一切,無論是令牌,還是毒藥,作為他們“共犯”盟約最血腥、也最堅實的見證。
山雨未歇,驚雷已響。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