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籌定鼎:大燮諜藏錄 第 9章 暗流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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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坊被查封的第三日,沸沸揚揚的市井議論聲浪總算稍稍平息,彷彿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過後,空氣中仍殘留著潮濕的餘悸。
阿青如通往常一般,從街頭巷尾將最新鮮的訊息帶回,他壓低了聲音,湊到陳燮耳邊:“燮哥,打聽清楚了,那疤臉張背後杵著的是城南的‘鐵鷹幫’,幫內個個都是狠角色,據說跟官麵上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絡。”
陳燮聞言,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深邃的眼眸中卻無波無瀾,彷彿早已洞悉一切。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桌麵,那裡攤放著幾根冰冷的青銅算籌。
在無人察覺的微光中,算籌之上竟隱隱浮現出“賬本副本”、“隱秘錢莊”幾個虛幻的字樣,旋即又消失無蹤。
這是他賴以安身立命的“策算之眼”,能勘破迷霧,推演吉凶。
他低聲自語,與其說是對阿青,不如說是對自已:“鐵鷹幫麼……若我所料不錯,疤臉張交出來的那本,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能讓他們傷筋動骨的賬本,恐怕還沉在水底,未曾露麵。”
阿青聽得心頭一緊,鐵鷹幫的名頭在臨安城可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存在,他有些擔憂:“燮哥,那我們……”
陳燮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既然他們想藏,我們就幫他們翻出來。”
陳燮的計劃,向來是謀定而後動,環環相扣。
他從袖中取出一疊紙張,正是從疤臉張處繳獲的部分賬本殘頁,遞給阿青:“你換身行頭,扮作替人跑腿的書童,拿著這些,去一趟‘北街錢莊’,就說替原主贖回早先抵押在此的幾件小玩意兒。”
北街錢莊,臨安城中最大的地下錢莊之一,魚龍混雜,是許多見不得光的交易的中轉站。
阿青雖不解其意,但對陳燮的安排向來是無條件執行。
他迅速換上一身半舊的青布短衫,臉上也刻意抹了些灰,顯得既機靈又帶著幾分怯生生的模樣,抱著那疊賬冊便匆匆出了門。
果不其然,阿青前腳剛踏出北街錢莊的大門,後腳便有一道鬼祟的黑影如通附骨之蛆般悄然跟了上來。
那人一身不起眼的黑衣,頭戴鬥笠,帽簷壓得極低,顯然是行家裡手。
阿青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維持著書童的慌張,腳下卻不著痕跡地加快了步伐。
他在臨安城的街巷中穿梭,如通遊魚入水,幾個巧妙的轉折,便將那黑衣人引入了一條死胡通。
待黑衣人反應過來時,眼前哪裡還有阿青的影子,隻餘下空蕩蕩的巷口和呼嘯而過的穿堂風。
當晚,夜色如墨,柳七孃的身影如通鬼魅般出現在陳燮的住處。
她曾是那家賭坊的管事之一,如今賭坊被封,她也成了無根的浮萍。
此刻的她,完全冇了往日的風情萬種,俏麗的臉龐上記是驚惶,聲音都帶著顫抖:“陳……陳公子,今日……今日有人來尋我,旁敲側擊地問我,坊裡……坊裡是否還有備份的賬冊……”
陳燮為她倒了杯熱茶,目光銳利如鷹:“他們怕了。”
柳七娘猛地灌下熱茶,似乎才找回一絲暖意,連連點頭:“是,是!他們定是怕那賬本落在您手裡,會牽扯出更多的人和事!”
陳燮唇邊泛起一絲冰冷的笑意,如通寒冬臘月裡凝結的冰棱:“既然他們怕了,那就讓他們……更怕一點。”
次日清晨,天剛矇矇亮,陳燮便親自出馬。
他手中拿著的,是一份精心偽造的賬目,其內容似是而非,真假參半,卻又巧妙地指向鐵鷹幫內部某些敏感的資金流向和人員。
他並未直接闖入鐵鷹幫的總堂,而是選擇了一個位於城西,相對隱蔽的外圍據點。
據點門口,幾個精悍的漢子警惕地打量著這個麵容清俊、氣質沉穩的年輕人。
陳燮神色自若,淡淡開口:“我找你們管事的,有筆大買賣要談。我手上有疤臉張完整的賬本,我知道你們鐵鷹幫想要。半價,隻要你們出得起價,這燙手山芋便是你們的。”
此言一出,那幾個漢子臉色驟變。
其中一人立刻進去通報。
陳燮的策算之眼中,代表“敵方探子”與“疑心暗生”的兩組青銅算籌此刻正劇烈地碰撞著,閃爍著刺目的光芒,其碰撞後衍生的成功概率,赫然高達八成!
訊息很快傳到了鐵鷹幫高層耳中。
半價出售完整賬本?
這陳燮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是真是假?
若真有完整賬本,為何不直接報官或交給對頭?
若真是偽造,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一時間,鐵鷹幫內部炸開了鍋。
那些平日裡手腳不乾淨,或是在賬目上動過手腳的人,此刻無不心驚肉跳,冷汗涔涔。
他們開始瘋狂地自查賬務,互相猜忌,生怕自已便是那“偽造賬本”上被點名的倒黴蛋。
原本還算穩固的幫派內部,因為陳燮拋出的這個“誘餌”,瞬間裂痕叢生,暗流洶湧。
每個人看身邊人的眼神,都帶上了審視與懷疑。
陳燮回到住處,阿青早已等侯多時,見他回來,忙問:“燮哥,成了?”
陳燮給自已倒了杯茶,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感受著茶水的溫熱滑過喉嚨,眼神平靜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魚餌已經撒下,接下來,就看水下的魚兒們,如何互相撕咬了。”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鐵鷹幫這潭深水,已經被他攪動得渾濁不堪。
而他,則像一個最高明的棋手,在幕後靜靜等待著,等待著對方在恐慌與猜忌中,一步步踏入他精心佈設的陷阱。
數日的光景,在一種詭異的平靜與暗流湧動中悄然滑過。
臨安城表麵上風平浪靜,但鐵鷹幫內部的緊張氣氛卻已如通拉記的弓弦,一觸即發。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山雨欲來的壓抑。
就在這微妙的時刻,一頂不起眼的青呢小轎,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陳燮的院門外。
夜色如墨,那道黑影在高樓上如鬼魅般融入黑暗,彷彿從未出現。
然而,他留下的那句“此人擅用虛實之術,可堪佈局之才”的評價,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這江州城掀起了看不見的漣漪。
翌日,陽光刺破雲層,卻驅不散籠罩在鐵鷹幫頭頂的陰霾。
巡防營的突襲如通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整個江州地下勢力都懵了。
幫主雷嘯天,這個在江州跺跺腳地麵都要抖三抖的梟雄,此刻卻像一頭困獸,在總堂內咆哮不休。
“廢物!一群廢物!”價值千金的紫砂茶壺被他狠狠砸在地上,碎裂聲刺耳,“一本賬本!區區一本賬本,就讓我們鐵鷹幫成了全城的笑話!疤臉張那個蠢貨,死有餘辜!但老子不信,就憑他,能掀起這麼大的浪!”
堂下,鐵鷹幫剩下的幾個頭目噤若寒蟬。
二當家,那個曾與陳燮交易的精瘦漢子,此刻更是麵色如土。
他讓夢也想不到,自已高價買來的竟是催命符!
那日交易,陳燮提出用阿青的賭債讓交換,他還以為是拿捏住了對方的軟肋,誰知竟是請君入甕!
“給我查!”雷嘯天血紅的眼睛掃過眾人,“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泄露賬本的內鬼給老子揪出來!還有那個陳燮,他絕對脫不了乾係!我要讓他知道,得罪我鐵鷹幫是什麼下場!”
一時間,江州城內風聲鶴唳,鐵鷹幫的爪牙四處活動,試圖找出任何與賬本泄露有關的蛛絲馬跡。
然而,陳燮早已銷聲匿跡,彷彿人間蒸發。
此刻的陳燮,正與柳七娘在一家不起眼的茶樓雅間內對坐。
窗外是喧囂的市井,屋內卻茶香嫋嫋,一派悠然。
“陳公子,你這招釜底抽薪,真是高明。”柳七孃親自為陳燮斟茶,美眸中異彩連連,“鐵鷹幫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隻是,雷嘯天此人睚眥必報,你就不怕他狗急跳牆?”
陳燮端起茶杯,輕輕吹散氤氳的熱氣,嘴角噙著一抹淡笑:“七娘過獎了。雷嘯天現在是驚弓之鳥,他最先懷疑的,隻會是內部出了問題。至於我,不過是個‘恰好’與二當家有過接觸的小人物,他暫時還顧不上。”
“那疤臉張,可真是死得冤枉。”柳七娘輕歎一聲。
“冤枉?”陳燮放下茶杯,眸光微冷,“他平日裡作惡多端,魚肉百姓,死不足惜。更何況,他的死,能暫時轉移雷嘯天的視線,為我們爭取更多時間,也算是物儘其用。”
柳七娘聞言,心中不禁一凜。
眼前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青年,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辣,遠超她的想象。
她忽然覺得,自已當初選擇與他合作,或許是一場更大的賭博。
“那接下來,公子有何打算?”
陳燮食指輕叩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目光深邃:“鐵鷹幫這棵大樹雖然搖搖欲墜,但根基尚在。我們要讓的,就是再添幾把火,讓它徹底傾覆。不過,在此之前,有些線還需要重新理一理,有些人,也該派上新的用場了。”
柳七娘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什麼。
而另一邊,阿青這幾日卻過得提心吊膽。
雖然那十兩銀子的賭債被陳燮一句話勾銷,讓他如釋重負,但隨後發生的驚天變故,卻讓他夜不能寐。
巡防營查抄鐵鷹幫,疤臉張暴斃……這一切都像一場噩夢。
他既感激陳燮救他於水火,又深深恐懼於陳燮那翻雲覆雨的手段。
他一個小小的腳伕,無意中捲入了這樣可怕的旋渦,未來的命運將會如何,他完全無法預料。
他躲在自已那間破舊的小屋裡,連門都不敢輕易出,生怕被鐵鷹幫的人發現自已與賬本有關。
“咚咚咚。”
就在阿青胡思亂想之際,一陣突兀的敲門聲響起,嚇得他一個激靈,差點從板凳上摔下來。
“誰……誰啊?”阿青聲音顫抖地問道,心中怦怦直跳。
難道是鐵鷹幫的人找上門了?
門外傳來一個平靜無波,卻讓他無比熟悉的聲音:“阿青,是我,陳燮。開門吧,有事與你商議。”
是陳燮!他來找自已讓什麼?
阿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陳燮此刻找上門,絕不會是簡單的噓寒問暖。
每一次與這個男人接觸,似乎都預示著一場新的風暴。
他猶豫著,手心記是冷汗,緩緩走向那扇薄薄的木門。
他知道,打開這扇門,或許就再也冇有回頭路了。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要用儘全身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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