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隨便吧 紙間星辰
紙間星辰
封閉管理的日子像上了發條的鐘擺,規律而單調。蘇念辰與陳靜朝夕相處,一同淹沒在題海與講義之中。陳靜是個很好的陪伴者,安靜,體貼,會在蘇念辰蹙眉時遞上一顆潤喉糖,會在她熬夜後默默幫她帶一份早餐。
然而,日複一日的相處,非但沒有模糊林晚星的影子,反而讓那份記憶在對比中愈發清晰、立體。
陳靜的眼神是溫順的,像一池平靜的湖水;而林晚星的眼底,蘇念辰回想起來,那裡麵藏著的是一種更複雜、更有韌性的東西——有被欺淩後的驚懼,有無法融入的落寞,但更深處的,是一種不肯完全熄滅的、個性的火苗。她並非表麵上看起來那般全然怯懦,不然,她不會在說起自己終於忍無可忍撲向造謠者時,語氣裡會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打破枷鎖般的“小得意”。那份鮮活的生命力,是溫和但缺乏棱角的陳靜所沒有的。
宿舍的牆壁阻隔了外界的喧囂,也放大了內心的回響。在這裡待得越久,離那個令人窒息的家越遠,蘇念辰對林晚星的思念和愧疚就越發濃重。她反複咀嚼著那個天台夜晚自己的懦弱,想象著林晚星在被她母親那樣羞辱、又被自己無聲拋棄後,該是何等的孤獨與難過。
“我必須找到她,必須解釋清楚。”
這個念頭日益強烈。
學校規定,住宿生一個月才能回一次家。蘇念辰計算著日子,第一次如此期盼著那個短暫的假期。她並非想念家的溫暖,而是迫切地需要一個機會,去那個她們曾經的“秘密基地”,留下訊息。
她小心翼翼地將一張乾淨的信紙摺好,塞進貼身的衣袋裡。
回家的那天,她象征性地在家待了不到兩小時,便以“回學校拿落在同學那的參考書”為藉口,匆匆出了門。心臟在胸腔裡急促地跳動著,她幾乎是跑著上了那棟熟悉公寓的天台。
這裡比她離開時更加破敗荒涼了,那盒被打翻的跳棋早已不見蹤影,隻剩下灰塵和落葉。她的心揪了一下。她快步走到她們最常倚靠的那段欄杆處,那裡有一截略微鬆動的空心鐵管。她將摺好的信紙小心翼翼地塞了進去,確保它露出一角,足夠顯眼,又不會輕易被風吹走。
做完這一切,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彿完成了一個重要的儀式。她不知道林晚星是否還會來這裡,不知道她是否願意看這封信。這像是一場投向大海的漂流,寄托著她全部的希望與歉意。
而另一邊的林晚星,正踐行著她那近乎自虐的“卷王”之路。每當她學到頭暈眼花,感覺胸腔裡那團名為“證明自己”的火焰快要將理智燒乾時,她都會放下筆,獨自走上天台。
這裡的風依舊,霓虹依舊,隻是身邊空無一人。她靠著欄杆,閉上眼,想象著蘇念辰還站在旁邊,指著遠處的船燈說像會走路的星星。這短暫的放空,是她高壓世界裡唯一的減壓閥。
就在蘇念辰留下信條的第三天晚上,林晚星像往常一樣疲憊地走上天台。目光習慣性地掃過那片熟悉的角落,忽然定住了。
那截空心鐵管處,一抹不屬於這裡的白色,突兀地映入眼簾。
她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屏住呼吸走了過去。指尖觸碰到那微涼的紙張,輕輕抽了出來。借著城市永不熄滅的霓虹光,她看清了上麵清秀而熟悉的字跡——是蘇念辰。
信裡的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歉意和笨拙的真誠。蘇念辰沒有過多為自己辯解,隻是訴說了被送去封閉管理後的生活,提到了那個神似她的舍友,也坦誠地寫下了“看到她總會想起你,也想起我那晚的膽小”。她寫道,離開家後才感覺能稍微喘口氣,也才更清晰地意識到,那短短三十分鐘的相伴是何其珍貴。她沒有提太多學習的辛苦,反而更多地描述著校園裡偶爾看到的晚霞,食堂裡一道意外的美味,字裡行間,是一種試圖在壓抑中尋找點滴亮色的努力,是一種“海闊天空”般的、微弱的釋然。
林晚星一字一句地讀著,緊繃了幾個月的嘴角,在無人看見的夜色裡,微微鬆動了一下。心底那塊堅硬的、用於防禦和攻擊的冰,似乎被這紙間的溫度,熨帖出了一絲柔和的裂隙。
原來,她也在想著自己。
原來,她並非全然忘卻,也並非心安理得。
那股支撐著她瘋狂學習的、帶著恨意的力量,似乎悄然鬆動了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綿長、更溫暖的情緒。她還想和蘇念辰做朋友,不是那種需要時刻警惕、互相舔舐傷口的難友,而是可以分享生活中細微光亮、成為彼此“閒時的慰藉”的,真正的朋友。
她將信紙仔細地摺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貼在心口的位置。轉身下樓時,腳步似乎不再那麼沉重。題海依舊,前路依舊艱難,但她知道,在另一個平行空間裡,有人正與她一樣,在努力,在思念。
回到書桌前,她攤開試卷,深深吸了一口氣。筆尖落下時,那份孤注一擲的瘋狂似乎淡了些,眼神裡多了一分沉靜的堅定。
她也要寫一封回信。告訴她,我收到了你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