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隨便吧 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
被送入全封閉的衝刺基地,對蘇念辰而言,竟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解脫感。物理空間上的分離,像是一把鈍刀,暫時切斷了那根一直緊繃在家庭與她之間的、名為“期望”的弦。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呼吸可以不用事先在腦海裡測量深度,原來夜晚可以如此安靜,隻有舍友均勻的呼吸聲,而沒有門外父母刻意放輕卻依舊能被捕捉到的腳步聲。
她清晰地意識到,父母比她更緊張這場高考。他們將她送來這裡,與其說是相信這裡的教學資源,不如說是一種徹底的“風險管控”——剔除一切不穩定因素,尤其是那個名叫林晚星的“不良影響”。想到父母用“遇人不淑”來形容林晚星,蘇念辰心裡就像被細針紮了一下。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那個被他們視為“害蟲”的女孩,曾是她沉淪在最黑暗的夜晚時,唯一伸手抓住她的光。
愧疚,如同無聲的藤蔓,在每一個安靜的間隙纏繞上她的心臟。
也正是在這種心境下,當她推開新宿舍的門,看到那個正彎腰整理床鋪的女生時,瞬間恍惚了一下。
那女生擡起頭,對她露出一個略帶靦腆的笑容。她的五官與林晚星並不相似,但那雙眼睛——清澈,帶著一點未經世事的怯生生,看人時有種小動物般的專注——簡直和林晚星如出一轍。尤其是她抿嘴笑時,嘴角那細微的、帶著點不確定的弧度,讓蘇念辰的心臟猛地一縮。
“你…你好,我叫陳靜。”女生的聲音也很輕,帶著點南方口音的軟糯。
“你好,蘇念辰。”她幾乎是機械地回應著,目光卻無法從對方身上移開。神似形不似,卻足以在她心湖投下巨石。無數個與林晚星在天台相處的畫麵翻湧上來,最終定格在她母親厲聲斥責時,自己那懦弱地低下頭、躲到母親身後的瞬間。
如果當時,我能勇敢一點……
可惜,世間從無如果。這份無法彌補的愧疚,讓她對眼前這個神似林晚星的陳靜,產生了一種近乎移情的親近感。
於是,在這樣高強度的封閉環境裡,蘇念辰自然而然地與陳靜走到了一起。她們一起在清晨的操場上背誦古文,一起在擁擠的食堂裡排隊打飯,一起在深夜的盥洗室洗漱。陳靜性格溫和,有些依賴她,就像……就像曾經的林晚星偶爾流露出的那樣。蘇念辰在這種陪伴中,彷彿找到了某種代償性的慰藉,她將對林晚星的愧疚與懷念,悄悄投射到了這個安全的、不會引起父母警覺的“替代品”身上。她們成了彆人眼中形影不離的好友,隻有蘇念辰自己知道,這份友誼底下,流淌著的是對另一個女孩無聲的懺悔。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端,林晚星正行走在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她徹底斬斷了與班級裡那些若有若無的聯係。不再試圖回應任何目光,不再在意任何竊竊私語。她將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島,一座正在醞釀風暴的活火山。課桌上堆積如山的教輔書是她築起的堡壘,筆尖與試卷摩擦的沙沙聲是她複仇的號角。
她病態般地追求著分數和排名,腦海裡反複回響的不是知識本身,而是幾個灼燒的念頭:
“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要在分班考中,狠狠把他們甩在身後!”
“我要讓那對高高在上的父母看看,他們眼中的‘害蟲’,能爬到多高!”
蘇念辰父母那鄙夷的眼神、班上同學冷漠的排斥、孩子王陳羽那聲“看著她都累”的嘲諷……所有這些,都成了澆灌她畸形鬥誌的燃料。她幾乎不眠不休,像一台被輸入了執念程式的機器,瘋狂地榨取著自己的精力。原本還有些圓潤的臉頰迅速消瘦下去,眼底常帶著血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火焰。
老師們注意到了她的變化。班主任在辦公室裡欣慰地對其他老師說:“看到林晚星沒有?這纔像個準高三學生的樣子!知恥而後勇,看來是想通了,知道努力了。”他們將她視作“浪子回頭”的典範,卻無人窺見她平靜表麵下那幾乎要將她自身也焚毀的激烈情緒。
她不再是那個怯懦、口吃、需要躲在天台尋求溫暖的林晚星了。她親手扼殺了那個自己。
兩個女孩,身處平行的世界,背負著各自的枷鎖與動力,在通往高考的獨木橋上,以一種外人無法理解的方式,拚命向前奔跑。一個帶著溫暖的愧疚尋找著影子的慰藉,一個懷抱著冰冷的恨意燃燒著自己。她們的未來,將在那場終將到來的考試後,走向未知的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