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而逝簡譜 臨江屯
臨江屯
夜色如墨,將山林與河穀染成一片混沌。唯有遠處臨江屯零星幾點微弱燈火,在寒風中搖曳,如同鬼火。
顧鐵山選擇在山梁背陰處一個天然形成的淺洞過夜。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極為隱蔽。洞內狹小潮濕,但足以讓幾人擠在一起,抵禦外麵刺骨的寒風。不敢生火,眾人隻能依靠彼此體溫和那兩件厚棉襖硬抗。
沈蘭君幾乎一夜未眠。懷裡的孩子倒是睡得香甜,但她耳中充斥著洞外呼嘯的風聲、遠處江水的流淌聲,以及身邊顧鐵山因傷痛而偶爾變得粗重的呼吸。她借著透入洞口的微弱月光,能看到他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微微鎖著,彷彿在對抗著什麼。
天剛矇矇亮,顧鐵山便悄然起身,示意沈蘭君和小陳跟他出去。
三人匍匐在山梁邊緣的岩石後,借著晨曦的微光,仔細觀察著下方的臨江屯。
屯子不大,幾十戶人家散落在江灣緩坡上。屋舍低矮破敗,多是泥土壘牆,茅草覆頂,顯得窮困而閉塞。一條被踩得發白的主路蜿蜒穿過屯子中心,連線著江邊一個小小的碼頭和通往山外的方向。碼頭上係著幾條破舊的小木船,隨著江水輕輕晃動。
此時,屯子裡已有早起的人影活動。幾個穿著臃腫破棉襖的漢子扛著工具,縮著脖子走向江邊或山腳的土地。婦人在自家院中用木槌敲打著凍硬的衣物,發出沉悶的聲響。偶爾有幾聲犬吠和孩子的哭鬨傳來,給這死氣沉沉的屯子增添了幾分活氣,卻也透著一股掙紮求生的艱難。
“看那兒。”小陳眼尖,指了指屯子最高處一座相對齊整、帶著院牆的宅子,“那家好像不一樣。”
那宅子青磚灰瓦,雖然也顯舊態,但在這片茅草屋中鶴立雞群。院門緊閉,門口似乎還有人影晃動。
“應該是屯長趙守人的家。”沈蘭君低語,組織提供的零星資訊在腦中閃過,“此人把控著屯子,與外界勢力多有勾結,需格外小心。”
顧鐵山目光沉靜,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不放過任何細節。他注意到屯子外圍有幾個看似閒逛,實則目光不斷掃視四周的漢子。“有暗哨。”他言簡意賅。
情況比預想的更複雜。這個屯子看似平靜,實則外鬆內緊。
“不能貿然進去。”顧鐵山做出判斷,“先在屯子外圍找個地方落腳,摸清情況再說。”
三人悄然後撤,沿著山梁向屯子側後方更為偏僻的山林摸去。他們需要找到一個既能觀察屯子,又不輕易被人發現的落腳點。
搜尋了將近一個上午,就在他們穿過一片茂密的榛子林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獸吼和人的嗬斥聲!
顧鐵山立刻打了個手勢,三人迅速隱蔽到樹後。
隻見林間空地上,一個身材魁梧、穿著獸皮襖的漢子,正與一頭受傷暴怒的野豬對峙!那野豬體型不小,獠牙猙獰,肩胛處插著一支箭矢,鮮血淋漓,更激發了它的凶性。它低吼著,刨動著蹄子,猛地向那漢子衝撞過去!
那漢子臨危不亂,身體微微下沉,手中一柄厚背砍刀穩握,眼神銳利,竟是不閃不避,看準野豬衝來的勢頭,猛地側身揮刀!
“噗嗤!”
刀光一閃,血光迸現!那厚背砍刀精準地劈入了野豬的脖頸!野豬衝勢不止,又踉蹌前衝了幾步,才轟然倒地,四肢抽搐,眼看是不活了。
整個過程乾淨利落,顯示出漢子極強的膽魄和老練的狩獵技巧。
顧鐵山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這漢子身手不錯,而且看樣子是本地獵戶。
那漢子解決了野豬,這才鬆了口氣,用腳踢了踢豬身,確認死透了。他抹了把汗,正要彎腰處理獵物,卻猛地擡起頭,目光如電般射向顧鐵山三人藏身的方向!
“誰在那裡?出來!”他聲音洪亮,帶著警惕,手中的砍刀再次握緊。
顧鐵山心中微凜,這獵戶好敏銳的感知!他示意沈蘭君和小陳稍安,自己率先從樹後走了出來,雙手攤開,示意沒有敵意。
“過路的,聽到動靜,過來看看。”顧鐵山聲音平和。
那獵戶打量著顧鐵山,目光在他腰間的大刀和沉穩的氣度上停留片刻,又掃了一眼隨後走出的沈蘭君和小陳,尤其是看到沈蘭君懷裡還抱著孩子,眼中的警惕稍減,但並未完全放鬆。
“過路的?這年頭,敢走這老林子的可不多見。”獵戶甕聲甕氣地說,他約莫四十上下年紀,麵容粗獷,麵板黝黑,一雙眼睛卻透著山林獵手特有的精光。“我叫耿大山,就住這附近。你們打哪兒來?”
“南邊,逃難來的。”顧鐵山言簡意賅,沒有透露更多資訊。
耿大山看了看他們疲憊的神色和簡單的行囊,尤其是秀娘和栓子也怯生生地從後麵跟了過來,心裡信了七八分。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拖家帶口逃難的人他見過不少。
“這地方不太平,你們這樣在外頭晃蕩,危險。”耿大山收起砍刀,指了指地上的野豬,“算你們運氣好,碰上我了。要是不嫌棄,我在山腰有個臨時歇腳的木屋,比你們露宿強點。”
這無疑是雪中送炭。顧鐵山與沈蘭君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就多謝耿大哥了。”顧鐵山抱拳。眼下,一個本地獵戶提供的落腳點,遠比他們自己盲目尋找要安全可靠得多。
耿大山擺擺手:“沒啥,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幫我把這大家夥弄回去,晚上有肉吃!”
有了耿大山這個本地通引路,他們很快來到了半山腰一處隱蔽的木屋。木屋不大,用粗大的原木搭建,裡麵陳設簡陋,但遮風避雨,還有個土炕和簡單的灶台,對於顛沛流離的他們來說,已是天堂。
望著山下那片依舊平靜,卻暗藏漩渦的臨江屯,顧鐵山知道,暫時的安穩獲得了,但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這個耿大山,是敵是友,還需觀察。而屯長趙守人,以及屯子裡那些看不見的暗流,纔是他們接下來要麵對的真正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