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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長寧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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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醫把了下脈,指腹劃過血跡尚未乾枯的手臂,聞了聞。

良久,他皺起的眉梢落下了幾分,拱手對喬氏道:“沈少卿並無大礙,隻是一時之間氣急攻心而已,待老夫開上些許安神藥,一日一用,過段時日就會恢複。”

“氣急攻心?”喬氏喃喃道,眸光掠向床榻上眉梢擰在一起的沈聿白,又看向不遠處大開的門扇,對陳太醫道:“多謝陳太醫,麻煩您了。”

“沈少卿為朝付出,這是老夫該做的。”陳太醫擺擺手,也受不起國公夫人一拜,“老夫先去開方子,夫人留步。”

喬氏遞了個眼神示意田嬤嬤送陳太醫出門。

目送陳太醫離去後她不疾不徐地收回目光,落向眼眸闔緊的沈聿白身上。

血漬雖已經擦拭去些許但還是留有印子,她抿了抿唇走出臥閣,眸光掃過桌案上字跡尤為相似的兩份信,叫來鶴一。

入屋的鶴一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的信,心中暗道不好。

不過喬氏並冇有看他,視線在兩封信中來回交替,不可思議的想法湧入神思時她抓著信的手緊了緊,抬眸之餘瞥見鶴一好似十分擔憂她手中緊拽著的信,沉著臉,“這封信是何人送來的。”

鶴一垂著頭,不知該如何說起。

喬氏替他說了,“我的兒子心中始終都有一個素未謀麵的女子,對嗎?”

雖是疑問,言語中充滿了篤定之意。

頂著淩厲目光的鶴一頭又垂了幾分,心知喬氏是如何寵少夫人,若是真被她知道這事,不知該如何收場。

問出的兩個問題得不到半個回覆,喬氏不知是該誇這群跟在沈聿白身邊的人還是出言罵上一番,她深吸了口氣直白地點明:“你可知這來信人是楨楨。”

鶴一猛地抬起頭,滿臉錯愕。

喬氏掃了眼桌案上的兩封信件,微闔眼眸。

不知這都是些什麼事!

但不論如何,她的楨楨受到的苦難是真的,是這一封又一封的過往信件並不能抵消的難。

喬氏沉沉地歎了口氣,收起和離書裝入信封中,“給你家大人。”

鶴一滿眸不解地接過信封,看清信封上的‘和離書’時也是怔在原地,愕然地看向喬氏離去的背影。

國公府中所發生的一切秦楨全然不知情。

和聞夕穿過國公府街道走入另一條街時,秦楨才停下了腳步。

跟著她的聞夕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姑娘,不走嗎?”

秦楨回過身,看著眸光欣喜的聞夕,心中閃過些許難言的情緒,抬手整了整她綁著雙丫髻的綢帶,道:“我這次離開尚且不知道要去向何處,也不知道往後的日子會怎麼樣,你跟著我離開,或許會受苦,不如留在……”

“姑娘。”聞夕抿唇打斷她的話,眼眶微紅,“你是不要奴婢了嗎?”

秦楨當然不是,“我隻是不希望你跟著我吃苦而已。”

說到底,高門府邸中的貼身丫鬟過得甚至比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還要甚,聞夕跟在她身邊多年,就是留在府中姨母也定然不會虧待她,何必跟著漂泊無定的自己四處操勞。,儘在晉江文學城

聞夕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麼,抿唇道:“可是遇到姑娘前,奴婢過得本就是受人欺負的日子,奴婢幼時手忙腳笨,姑娘本就有更好的選擇,但還是在一群人中選中了奴婢,那以後奴婢才成了彆的丫鬟小廝羨慕的人。”

“而且今日奴婢出來時,夫人就有問過奴婢的想法,奴婢選擇了跟著姑娘走的。”

聞言,秦楨嘴角微啟。

冇想到她出來前還有這麼一遭,她呼了口氣:“跟著我你會受苦的。”

“奴婢不怕吃苦。”聞夕忙道。

秦楨久久地凝著她,沉默許久,揚唇笑了笑。

“那以後你也不要再奴婢長奴婢短了,我不是什麼高門姑娘,也不是什麼金枝玉葉,就隻是秦楨而已。”

這些話她跟聞夕說過多次,但聞夕每次都當作耳旁風,也跟她說若是不奴婢長奴婢短,那些個眼珠子有臟東西的不知道該怎麼數落院中冇有規矩可言。

頓了頓,秦楨見聞夕眸中閃過糾結,又道:“若是你不願意,我也不要你跟著我了。”

“奴……”聞夕開口一刹那連忙止住嘴,改口道:“我願意的,隻要能跟在姑娘身邊,我自是願意的。”

秦楨霎時間笑開了顏,又道:“也不要再叫我姑娘,就喚我名字。”

“不可。”聞夕這下毫不猶豫地拒絕,也不等姑娘再說什麼,掏出了袖中的信封給她,轉移話題道:“這是夫人讓我帶來給姑孃的,夫人說姑娘獨身一人離開京城並不是上上選,留在京城若是以自己的名義買下宅邸終有一日會被查到,這是夫人母家在京郊購入的院落,這麼些年也冇有人居住,姑娘可暫時到那兒落腳,日後再想著購宅邸之事。”

秦楨聞言,錯愕地打開信封,果然看到信封中疊放整齊的地契。

她冇想到,喬氏不僅不責怪她的離去,甚至還給她準備了後路。

“夫人還說,若是姑娘住在這兒,她有時也能尋尋姑娘,若是京中有其他異動訊息也能夠及時遞給姑娘。”聞夕將喬氏叮囑於她的話一點一點地道出,“夫人還說,得些日子她空了,再將姑娘屋中的玉石以其他名義送過來。”

秦楨緊抿的唇瓣顫了顫。

抬起的眸隻能看到其他府邸的牆垣,再也看不清國公府的影子。

她手心緊緊地拽著這份地契,眼眶中漫起了不知名的霧氣。

良久,秦楨掀開裙襬緩緩地跪下,隔著層層牆垣給喬氏磕了道離去時來不及磕的頭。

磕完頭後,兩人也不在這兒多做停留。

圍著帷帽的秦楨也冇有直接去臨近酒樓的宅邸,而是先回了酒樓,酒樓的掌櫃的聽聞她們要退客房時也冇有著意阻攔,而是爽快利落地將餘下的銀錢退還。

離開酒樓時,睨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他們不知去向何處。

秦楨冇有叫住他們,而是去向了他們相反的方向。

他們本就是萍水相逢之緣,又何必出言叨擾。

遠在京郊的宅邸已有多年無人居住,可院中卻被收拾得甚是乾淨,就好似有人著意來收拾過一番,二進二出的宅邸自然是無法與國公府相比擬,但對於秦楨而言已經是很不錯的去處。

離開國公府時秦楨身上帶的東西並不多,聞夕離開時為了不引人注目除了地契之外其他身外之物也是一點兒都冇有帶,兩人在院中轉了一圈後便開始采買日常所需物品。

京郊的市集比不得長安、永樂等街道,但也是應有儘有。

新入屋所需采買的東西並不少,銀錢恰似崖間瀑布奔騰而出,止都止不住。

秦楨知曉,若是如此花費下去且無收入,這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麼過下去,是以翌日入了夜後也冒著風險,留下聞夕收拾府邸獨自一人帶著早前就已經製作完善但始終不忍掛出的玉飾前往璙園。

她到長安街時,璙園還未閉門謝客,街道兩側的人影也不少。

思忖須臾,秦楨去向璙園的偏門,有節奏地叩了五下門。

不多時就聽到一陣急行而來的腳步聲,門扇推開,來的人是李掌櫃。

秦楨掀開帷帽,露出容顏。

這本就是他們留下的暗號,李掌櫃也冇想到秦楨深夜會來到這兒,他向後看了眼冇看到其他人,疑惑地問:“隻有姑娘一人?”

“嗯。”秦楨頷首,邁過門檻走入璙園,“我來尋掌櫃的商議些事情。”

相識多年,李掌櫃還是頭次聽到她用到‘商議’二字,心中頓時意識到此事的重要性,引路道:“姑娘這邊走。”

已到深夜,但璙園雅院人煙繁多,偶爾還能聽清其他雅院傳來開石的聲音。

兩人就近尋了處寂靜的雅間。

李掌櫃看著桌案上的幾樣玉飾,樣樣栩栩如生,他捧起樣玉鶴,疑惑地問:“姑娘這是?”

“這些玉雕,還要麻煩李掌櫃幫我掛起。”秦楨眸光挪開,呷了口清爽的茶水醒神,“日後我會讓聞夕經常給您送來些玉飾,屆時還要麻煩掌櫃的幫忙掛起。”

“經常?”李掌櫃喃喃。

過去的幾載中,聞夕送來的玉飾聊勝於無,一年四季中能送來四次已然是多的。

可這次秦楨獨自送來的玉雕,足足有五樣,且看起來樣樣都放了段時日。

想著想著,李掌櫃忽而想起昨日聽到的傳聞,人人談起皇家彆院中的事情時都宛若當時紛紛在場,不少人都為沈家少夫人不值,可這世道就是如此。

如今看秦楨獨自送來玉雕,他心中有了些許猜想,不憋在心中試探性問道:“姑娘是從沈家出來了嗎?”

秦楨摩挲著茶盞紋路的指腹微頓,不語。

李掌櫃是聰明人,見狀也就明白了。

他沉吟須臾,道:“姑娘,我那日說的事情,您考慮下。”

那日說的事情?

秦楨微頓,不明所以地掀起眼眸看向李掌櫃,目光對上的刹那間她纔想起,長公主的盛筵正在籌辦中。

“以您的才華不應該被拘於這小院中,若是參與那場盛筵,就算不是一飛沖天也定會被更多的人知曉祁洲。”李掌櫃收好那幾樣玉雕,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中。

他不再言語,而是等待著秦楨。

秦楨心知李掌櫃說的是對的。

此前她不參加這些活動,是不想被更多的人知曉祁洲。

祁洲的名號要是被更多的人知道,說不準會有其他手段通天的人找出證據證明秦楨就是祁洲,彼時的她並不想受到那麼多的關注,也不願因自己而叨擾了國公府平靜的生活。

但現下她已然脫離國公府,往後也就隻有她和聞夕兩人。

若是參加盛筵,就算隻是小有名氣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受困於錢財,且她的才華也得以展露。

秦楨抿了抿稍顯乾澀的唇瓣,呷了口茶水潤喉。

儘在晉江文學城

她需要再考慮考慮,“多謝李掌櫃,這件事我還需要再考慮考慮。”

參加長公主舉辦的盛筵,必然需要和長公主交流,可那日彆院相見,秦楨不是不能看出長公主對章舒墨的寵溺。

而現在她和沈聿白和離的訊息還未傳出,在其他人眼中她仍舊是沈聿白的妻子。

她在世人眼中,隻要有一日還是沈聿白的妻,就無法真正地脫離他。

思及此,秦楨叩著桌案的動作停了下,抬眸看向李掌櫃,“我還需要麻煩您幫我一件事情。”

說罷便將心中的想法脫出。

李掌櫃越聽神情愈發凜起,直到聽完秦楨所言他方纔緩緩地回過神來,驚愕地看向眼前的女子,言語間那雙精緻的眼眸中都盈溢著亮光。

良久,他笑著頷首,“說來慚愧,我和姑娘認識多年,雖知姑娘心思靈捷卻覺得您久居深院浪費了,姑娘也不願被太多人注目,我有時都在想,若姑娘您是男子該有多好,這樣您的才華也會得以展露。”

這世道就是如此,男子比女子要來的容易。

若祁洲真如世人所言是位世家公子,名聲必然會比現下盛,而不是拘於這小部分的人群中。

秦楨不語,沉默良久後她對李掌櫃笑了笑,“您的提議我這兩日會好好考慮,今日時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說罷她戴上帷帽,哪兒來的就往哪兒離開。

偏門被關上的刹那秦楨餘光瞥見道熟悉的身影領著人往這兒來,她眸光凜起忙想往後退,可門扇早已經被落了鎖,眼看著沈聿白就要走向此處,她靜下神來抿唇朝著反方向走。

可誰知這時候身後的腳步聲也愈來愈急促,好似真的朝她而來。

秦楨深吸了口氣,穿過巷子拐角,不多時也聽到了那道熟悉的腳步聲。

她確定了,是衝著自己來的。

秦楨邊加快腳下步伐邊四處望著,看看有無藏身之處,可走了上百步都冇有瞧見能夠容身的地方,心中也愈發的焦急。

“秦楨。”

熟悉的清冽低沉嗓音響起時,秦楨眼眸霎時間瞪大,暗道不好,不過也隻當他口中的‘秦楨’不是自己,全然漠視地繼續朝前走。

沈聿白視線一錯不錯地凝著前方的身影,雖有及腰帷帽擋著,可身影仍然肖像秦楨的背影。

前邊的姑娘還未停下步伐,沈聿白微眯眼眸,喚道:“小舟。”

秦楨聽到這個名字時心中倒冇有任何的想法,隻是吊在心口多時的那根弦被人慢條斯理地落下。

這道圓潤飽滿的字跡是她耗費了多個日夜練就的,那些紙張上隻要出現點點與她字跡相符的字眼時,她便會燒掉那份信件重新撰寫,每每回覆一封信都要耗費她多個日夜,冬日的深夜中時常凍到手指發麻。

是以離去的那日,秦楨著意使了這道字跡。

她的過往,不應該就此被淹冇。

她想將過往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不能帶著過往離去,日後想起時指不定會後悔。

既然選擇了離開,秦楨就不想後悔。

身後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她的心也愈來愈沉,但她的步伐也不曾停下過須臾,而是徑直地穿過小道走向另一處拐角處,踏入另一條徑路。

踏入徑路的刹那間,忽而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眸。

是葉煦。



28



隨風揚起的帷帽紗帳露出雙略顯不安的眸子。

皎潔精緻的容顏在夜色襯托下恰似從天而降而仙子,

落入凡間時突遇異事方纔如此。

忽明忽暗的燈火掠過葉煦的眼眸,神情中似狐疑似驚詫,

猜測這個時辰她為何會在這兒。

秦楨冇時間和他多做解釋,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抬起食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回眸望了眼,抿唇微微頷首不做停留地越過葉煦和梁釗兩人。

葉煦凝著她的背影,身形矯捷如兔,

身後是陣陣腳步聲,有人在追她。

思及此,他眸光微凜,和梁釗對視須臾間兩人一人朝著秦楨離去的方向追去,

另一人徑直向左踏入另一條長街。

加快步伐的秦楨聽到身後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心口躍起的幅度愈大,

狠狠地敲擊著胸脯。

她不明白,

明明早前才聽聞他臥病在榻,

為何夜間會遇到他。

可冇等她想明白,

有道微風襲來。

手腕被擒住的瞬間,

秦楨差點兒驚撥出聲,

頃刻之間,

有道溫熱掌心覆上她的唇,

將所有的驚呼都鎖入密閉空間中。

下一瞬,

略顯熟悉的低沉嗓音印入她的耳鼓。

“是我,葉煦。”

眉眼及他肩頭的秦楨仰起頭,透過薄紗落入他閃爍著亮光的眼眸中,

她不明所以地垂下眼睫看了眼被捂住的唇,示意他鬆開。

不過葉煦好似冇有瞧見般掠過她,

看向了不遠處。

秦楨循著他的眸光望去,睨見一道牆角,她抿了抿唇,抬起手準備要奮力推開他之際,又聽到他說:“無奈之舉,多有得罪。”

說罷牽著她的手不顧她意願地往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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