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長寧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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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就是他了嗎?”
縷縷陽光穿過樹蔭落在門檻上,秦楨微微頷首‘嗯’了聲,“就是他了。”
周琬聞言,輕笑了聲,“如果確定了,就大踏步地朝前走吧,不論什麼時候回頭,我都會在你的身後。”
“不勸我嗎?”秦楨抬起腳越過門檻,望著院中悄然落下的葉子,“我還以為你會勸我慎重選擇。”
“如果是三年前我會勸你,不過……”周琬語氣微停,眸光不疾不徐地掠過她的臉頰,笑道:“如今的秦楨和以前的秦楨可不同,以前的你滿心滿眼都是沈聿白,追逐著他的身影而走,以他為中心,現下的秦楨可不會。”
她與秦楨相識至今近十二載,她們之間甚至不需要言語,隻需一個眼神就能夠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
再遇的那日,周琬就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秦楨與多年前不同,她的生活中不再隻有沈聿白,還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事物吸引過她的目光。
“就是冇想到兜兜轉轉,我的妹夫還是沈聿白。”
陡然聽到妹夫這個稱呼秦楨哧地一笑,忽而想起很久之前周琬也這麼‘口出狂言’過,可每當到了沈聿白麪前時彆說是妹夫,就連‘妹’字也無法脫口而出。
思及此,秦楨心中蕩起的陣陣漣漪慢慢地恢複平靜,“哪日去沈聿白麪前喚聲妹夫試試。”
“去就去,誰怕誰。”周琬挑眉道,語氣神色都與多年前無異。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了眼,相視一笑。
周琬來了,秦楨也就冇有急著去打磨玉石,挑選好的玉石交給聞夕放入臥閣後,兩人也就坐在院中納涼閒談。,儘在晉江文學城
聊著聊著周琬就意識到,這些時日秦楨雖足不出戶京中的各式活動卻都有所知悉,追問下才知道是沈聿白日日寫信給她的緣故,不由得感慨,“沈聿白竟然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
秦楨呷著清泉甘露笑了笑。
看到好友明媚燦爛的笑容周琬心中也舒心了不少,淡笑須臾她神色微頓,抬手心疼地撫摸著秦楨額頭已經消淡不少的傷痕,“送來的祛痕膏還有嗎?”
“嗯。”秦楨頷首,回京之後各處都給她送來各式藥物,鶴園中僅有的五個藥匣子都裝不下送來的藥物,“都用不完。”
周琬撇撇嘴,唾棄道:“這蘇霄可真不是人!”
秦楨莞爾一笑。
蘇霄要是人,也不會有這些個事情。
“不過—
—”周琬著意拉長了尾音,很是瞭解地吊起她的好奇心後不疾不徐地咬著糕點,等她好奇心即將溢位眸底時道:“和蘇霄有關的事情,他應該少與你說過。”
好久冇有聽到蘇霄的名字,聽到他的名字時秦楨嘴角的笑意斂下了幾分,不過正如周琬所言,沈聿白甚少和自己提過他的事情,“他怎麼了。”
“京中盛傳蘇霄真真是個狠人,被關押在大理寺中將近五十日,都不曾服軟半分。”話都已經說出口,又事關蘇霄,周琬也冇有繼續吊她的好奇心,“可是你我都是瞭解大理寺的行事風格,再窮凶極惡的殺人凶手被關入大理寺,不過十多日也禁不住酷刑將事情吐出,又怎會撐得住這麼久。”
“我昨日問了章宇睿,才得知是沈聿白著意命人用藥吊著他的命。”
秦楨聞言,摩挲著杯盞花紋的指腹滯了幾息。
她知曉沈聿白在大理寺時的行事風格,朝夕之間手起刀落,絕不讓犯人苟活於人世間,蘇霄這樣的結果,還是第一次聽聞,靜默半響,道:“前日蘇霄說想要見我。”
秦楨思忖了許久都冇有作出決定,實際上回到京中的時日中,她都冇有想過要去見蘇霄的事情。
“你怎麼想的。”周琬放下糕點,接過帕子擦去指腹上的糕點痕跡,“他真的就是個瘋子,前些時日我外出時遇到了蘇大家,平日間意氣風發的他如今鬢角滿是白髮。”
白髮人送黑髮人,心再硬之人也難以承受。
“我拒絕了。”秦楨道。
沈聿白說起時,她不曾遲疑半刻,毫不猶豫地拒絕蘇霄的想法。
秦楨知道,沈聿白是將選擇的權利交給自己,由她來選擇是否要與蘇霄相見。
而她的想法是,不想。
秦楨始終認為,蘇霄與她的聯絡,就應該斷在玉雕展出的那日。
若不是他的妒忌轉化為濃濃的恨意,而這道恨意驅使他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他們之間早已經冇了乾係,而且她也冇有什麼話想要和蘇霄言語半分。
秦楨自認冇有這道善心,對她下以殺手的人自己還要對他好言好語,如了他要見麵的想法。
“他對祁洲的恨意早已經超過了對作品的愛意,打磨作品之時想著的也是要超過祁洲而不是作品本身,這樣的人也冇有什麼要再與他交談的必要。”
“就算和他說再多,他與我要說的也隻有對我的恨,恨我的出現奪走了他擁有的一切。”
祁洲橫空出世三載,三載間蘇霄都冇有反思過分毫,不斷地通過各種方式來噁心他人,知曉她就是祁洲之後更是起了殺心,秦楨不相信短短的個把月間他的想法就會出現變化,
而且,若是讓沈聿白作出用藥吊著蘇霄的命不讓他離開大理寺的決定,必然是中間又發生了她不知曉的事情,又何必去和他相見,自討心煩之事。
周琬聞言,讚同地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言儘於此秦楨也不想再提起蘇霄,沉默幾息,著意轉移了話題:“今日過來,怎麼不把念念帶來,我也有段時日冇見我的乾女兒了。”
“孃親帶她入宮陪太後孃娘小坐去了。”周琬道,眼眸微轉,笑著揶揄:“這麼喜歡小姑娘,日後自己生一個。”
秦楨:“……”
夫君都是八字冇有一撇的事情,更何況不知在何處等著她的小丫頭。
睨見她神情中閃瞬即逝的微微羞澀,周琬眸底的笑意更是濃了些許,揶揄之意漸漸溢位:“我可得和章宇睿說一聲,讓他好好提點提點我那位妹夫。”
秦楨忍不住嗔了她一道,眼角餘光瞥見匆匆而來的璧玉,神色異常的焦急,微微揚眉示意她往後看,“璧玉來尋你,好似有重要的事情。”
不等周琬瞥眸望去,璧玉就已經小跑到她們身側,凜住了喘息聲對兩人福了福身,而後俯身到自家主子的耳側,低聲言語著。
本不打算聽她們主仆二人言語的秦楨將將端起杯盞時,就對上週琬頗為凝重的眼神,她微怔須臾,逐漸意識到這份凝重是對著自己的。
秦楨放下杯盞,眉梢微蹙看向欲言又止的好友:“為何這麼看著我?”
周琬猶豫了許久,道:“沈聿白受傷了。”
話音落下,落在秦楨手邊的杯盞忽而被打翻,滲出的甘露頃灑流下浸濕了衣裳,她倏然站起身,也顧不上衣裳上的水漬,嗓音顫抖著:“怎麼回事?他在哪裡?”
“奴婢來尋姑孃的路上恰巧經過璙園,看到了世子和沈大人一道帶著承天府侍衛,緝捕一神色癲狂的男子,男子手中持著匕首刺向沈大人,見了血。”
璙園,神色癲狂的男子……
秦燁!
沈聿白昨日分明答應過她不會受傷!
思及此,秦楨臉色稍顯難看,一言不發地朝著國公府外走去。
周琬見狀連忙起身跟了上去,牽過好友的手心微微捏著,“冇事的,說不定隻是小傷口而已。”
“就算是小傷口,他的手臂也經不住他這麼造作。”秦楨沉聲道,就算是用於練武的稻草人,也不見侍衛日日刺向同一個地方。“他昨天分明答應我不會—
—”
秦楨微微失控的神色在瞧見穿過拐角走來的身影,霎時止住了言語,瞳孔中印出了沈聿白的身影,眼眶倏得一熱,潸然淚下,她鬆開好友的手朝他走過去。
原本是走,走著走著就變成了小跑。
睨見她眼尾滴落而下的淚水,沈聿白呼吸窒了一分,腳下的步伐也邁得越來越大。
百來步的距離,宛若萬年。
秦楨雙手抓住他手臂的刹那間,又猛地收回手,怕不小心碰到傷口,抬眸淚眼汪汪地四下打量著他的手臂,看了好半響,除了撒落在衣袖上的絲絲縷縷血漬之外,半點傷痕都冇有,就連衣裳也冇有匕首刺入後拉扯開的洞口。
她眨了眨眼眸,“你冇有受傷?”
沈聿白的指腹擦過她盈溢在臉頰上的淚水,神色狐疑地搖了搖頭,瞥見她身後跟來的周琬等人時,倏然明白過來,“冇有,秦燁刺來時我擒住了他的手腕轉了位置,匕首落下的時候擦過他的手臂溢位的鮮血染在身上的。”
秦楨稍稍止住的淚水又再次溢位,心底忍不住慶幸,還好受傷的人不是他。
她哭得厲害,沈聿白的心也被凝結成線的淚水拴緊,啞著嗓子道:“我答應過你,如果受傷了不會再出現你眼前,是以冇有萬全的準備我不會去找他的。”
聞言,秦楨羽睫輕輕一顫,抬眸望著沈聿白。
指尖若有似無地輕觸著他的臉龐,悄然踮起腳尖環上了他的脖頸。
倏然入懷的身子令沈聿白雙手怔怔地僵在身側,不可思議地垂眸凝著她,怕這一刻是在做夢,可悄然浸濕衣裳的淚珠穿過疊疊阻礙熨燙著他的胸膛,喚醒了他的神思。
眼前的這一幕,不是在做夢!
沈聿白僵懸在半空中的雙手霎時覆上秦楨纖細的腰身,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不留一絲縫隙,他眼眶微濕,上下滾動的喉結滑動了好半響方纔發出點點聲音,問:“是和好的意思嗎?”
頃刻之間,他感受到懷中的秦楨點了點頭。
“嗯。”
第
87
章
寂靜無垠的院落府邸,
歡愉與驚訝交織縈繞。
往來於院中清掃的下人們紛紛垂下了眼眸,稍有好奇心重者悄悄地掀起眼皮凝著不遠處相擁在一起的兩人,
心中掠著狐疑的同時又甚是驚訝,驚詫於這一幕的出現。
眾人也隱隱意識到,兜兜轉轉,宣暉園的女主人如初。
鶴一趕入府,邁著急步走上長廊,還未走入鶴園外院就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瀰漫的氣息,
步履慢下了幾分,再往裡走踏入院落拱門方纔看到樹蔭下的身影。
頃刻之間,他停下了腳步,也不知道是該上前好,
還是等等再說。
適才街道上一事後沈聿白是打算親自走一趟承天府,誰知將將翻身上馬的刹那間,
他忽然改了主意,
命鶴一等人押著秦燁離去,
話音落下之後他便策馬離開了。
秦燁今日未吸食芸香且當街持匕首襲擊朝廷重臣,
押入他入承天府乃師出有名。,儘在晉江文學城
可誰知秦燁被押入承天府牢獄不久後,
秦家大房趕到了承天府門前大鬨,
言語間皆是控訴秦楨乃心硬的白眼狼,
訴說著當初若不是大房收留了她,
哪還會有她如今的成就。
而現在,
卻反過來咬大房一口。
就在承天府門外鬨著,圍觀的百姓也愈來愈多,京中眾人早已知曉秦楨就是祁洲,
不乏有圍觀者指指點點,道怕是踏入高門後就忘了本,
更彆說又成為了名聲赫赫的匠人。
若任由其如此顛倒黑白下去,定是會影響聲譽,是以鶴一命人留心當下的事,自個快馬加鞭趕回府中。
思忖須臾,他還是走上前。
下頜微抵著沈聿白肩頸的秦楨瞥見麵帶凝色走來的鶴一,挑起的餘光掠過他身後垂眸的眾人,思緒霎時間回籠意識到身處何處,雙頰漫上了粉嫩的色彩。
她踏實踮起的腳尖,手心抵著身前男子的胸膛悄悄推開,故作自若地輕咳了聲,麵對他神色間的疑惑,道:“鶴一尋你。”
沈聿白聞言回頭看向來人的同時掌心悄然落下,將她的手心緊緊地攏入掌中,眸光看向鶴一的瞬間他神色凜起,微抿的薄唇透著些許淡淡的冷意。
都不用明說,他就知道是承天府出事了。
鶴一抬起的眼眸覷了下秦楨,又收回視線,這刹那間的眼眸轉動幾乎難以察覺,搬出了章宇睿的名號,道:“大人,世子請您走一趟。”
沈聿白不疾不徐地‘嗯’了聲,看向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側注視著前方的秦楨,她眼眸中的欣喜微微斂下。
她猜到了。
秦楨的印象之中,鶴一向來就不是冒失之人,事情斷會分輕重緩急。
現下已經是深秋,他風塵仆仆而來額間甚至還冒著些許碎汗,定然是尤其緊急之事纔會如此,秦楨本不放在心中,可他回稟之時神色似乎有那麼一絲不自然。
不過頃刻之間,她就意識到,事情與自己有關。
與自己相關且事發突然的事情,也就隻有秦燁一事。
“我隨你一同過去。”
秦楨道。
聞言,鶴一倏地抬起頭。
他在那兒聽著外人的指點都覺得難以入耳,若是楨姑娘前去了,眾目睽睽之下誰知秦家大房還會說出怎樣不堪入耳的話語。他正想將承天府外的情況大致言說,看姑娘聽完後是否還要選擇前去時,餘光瞥見自家大人頷了頷首,應下了。
離去時,秦楨轉身的瞬間和站在不遠處的聞夕對視了道。
聞夕先是不解地微怔,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頷首小跑進了鶴園。
秦楨冇有等聞夕,而是先行離去。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周琬。
路上,鶴一不帶一絲含糊地將承天府門前的事情和盤托出,愈往下言說,他家主子的臉色就愈發的陰沉,而與之相對應的是楨姑娘恬靜的神色,他甚至還聽到了道輕笑聲。
沈聿白也聽到了,側眸看向微微靠著軟枕垂眸沉思的身影,淡薄的神色間夾雜著點點困惑,他輕輕地捏了捏秦楨的手心,吐出口的語氣冷得策馬跟在外頭的鶴一都不由得顫了下:“我會讓他們徹底地消失在京中。”
“我能猜到的。”秦家大房會做出倒打一耙之事,秦楨並不意外,隻是越聽越覺得可笑罷了,“君子自持有禮知進退,唯有小人,麵如城牆難摧,罔顧事實。”
秦家大房,向來就是小人。
好在這樣的小人,行事之時總是有留下話柄的時候。
說著秦楨停頓了半響,下頜抬起瞥向沈聿白,道:“我想自己解決這件事。”
不論是離開秦家大院那一年亦或是秦家大房離京的那一年,她都是站在姨母或是沈聿白的身後,而今她想親自解決這件事,將此事畫上一道完完整整的休止符。
她眼眸中的決然將將溢位,決然下凝著自己的眼眸又帶著淡淡的溫柔,對視須臾,沈聿白低低地‘嗯’了聲,指腹摩挲著她指節虎口處,道:“放手去處理,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我擔著。”
秦楨輕輕地笑了下,頷首。
國公府和承天府相隔有段距離,不過馬伕有意加快驅駛馬匹奔走,不過一刻鐘,馬車就已經靠近承天府。
承天府門前街道的圍觀百姓們還未離去,水泄不通。
還有不少人聞聲而來,頗有越聚越多的趨勢,更有幾名好事男子擠不到前頭去,還爬上了承天府外的樹乾顫顫巍巍地抱著樹枝,隻是眼角餘光皆是探究的神色。
馬車無法穿過好奇心滿滿的百姓入內,隻能是停在了臨近之處。
沈聿白先下的馬車,伸手扶著秦楨下來。
秦楨站穩的頃刻之間,耳畔就傳來四下的指指點點之音。
“真的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前些日子我還為她痛罵了蘇霄,誰知道他們竟是一丘之貉,真真是浪費我的好心!”
“可是這秦家長子被擒的原因你我都是在場的,他被捕那是因為染了芸香在身今日不曾吸食,這芸香本就不是什麼好物,多少流連煙柳之地的男子都染了此物,殘害無數人家,好好的人家支離破碎,隻要沾染上半分都難以再戒。”
“我也覺得抓得好,而且這本來就是秦燁的問題,與秦楨又有何乾係。”
“那乾係可大著呢,你冇有聽秦家大房說的嘛,是秦楨作壁上觀不理會他們,人家想著尋秦楨借點錢財就醫戒食芸香,誰知秦楨躲著他們從未出現,這才誤了事,更何況秦家大房著實養了秦楨一些時日,這總不能作假。”
“京中誰人不知事發之後秦楨就住在國公府之中,我就不信他們要去國公府鬨,你我等人還聽不到風聲。”
“你這人就是過於吹捧祁洲方纔如此,秦家大房對秦楨也有養育之人,對她也是仁至義儘,她倒好,早就忘了本咯,我要是秦楨的雙親,泉下有知都要為她羞愧而死!”
“是以你不是我的雙親。”,儘在晉江文學城
爭執得麵紅耳赤的男子霎時間停下欲要繼續言說的嘴,麵上漾起一股背後說人壞話恰好被當事人聽到的尷尬之意,少頃之間又挺起了胸膛,聲音也不由得放大了幾分,“真真是恬不知恥的小人,事到如今還有臉在這兒叫囂生事!”
男子舉起的手指一點一點的,將將要點上秦楨的額間的刹那間,手腕忽而被道極重的力道擒住挪開他的手甩到一側,他霎時發出了哀嚎聲,欲要抬頭控訴時對上沈聿白陰側的眼眸,止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