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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平安作者_笑佳人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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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髓穿刺的結果像一紙冰冷的判決書,徹底擊碎了最後一絲僥倖。

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

確診。

江蘊齊的世界,徹底沉入無光的深海。

治療立刻開始。

血液科病房成了她新的牢籠。空氣裡永遠瀰漫著消毒水和各種藥水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寬大空蕩的藍白條紋病病號服整日掛在江蘊齊逐漸消瘦的身體上。

化療是第一步,也是最殘酷的一步。

第一次化療結束後的反應,就讓江蘊齊體會到了什麼叫生不如死。

劇烈的噁心嘔吐幾乎將她掏空,胃裡翻江倒海,吐到最後隻剩下苦澀的膽汁。

頭髮開始大把大把地脫落,輕輕一碰,枕頭上就落滿一層。口腔裡佈滿了潰瘍,連吞嚥口水都像刀割一樣疼。渾身骨頭縫裡都透著痠軟和疼痛,連擡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冇有…

她躺在病床上,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嘴脣乾裂起皮,像一朵被狂風暴雨摧殘後迅速枯萎的花。

季隨幾乎每天都會來。

他總是在傍晚時分出現,q大的課業繁重,尤其是物理係,但他總是儘可能壓縮一切時間,趕在探視結束前出現在病房門口。

他會在她吐得天昏地暗時,用溫熱的毛巾仔細擦拭她的嘴角和臉頰,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

他會在她疼得蜷縮成一團時,用溫熱的手掌一遍遍按摩她冰冷的四肢,低聲說著一些她聽不清、卻莫名能讓她安心的碎語。

他會在她因為口腔潰瘍無法進食時,用小勺子一點點喂她喝溫涼的米湯…

他很少說話,隻是沉默地做著這一切。

那雙曾經在物理實驗室裡操作精密儀器的手,此刻熟練地處理著嘔吐物,更換著被弄臟的床單。

江蘊齊看著他眼下的青黑,看著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看著他小心翼翼藏起的疲憊和心疼,心像被無數細針反覆穿刺。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不想成為他的拖累。她趕過他,用嘶啞的聲音吼他:“你走…彆管我…回去上課…”

季隨隻是沉默地看著她,眼神沉靜而執著。

他會等她發泄完,然後繼續拿起毛巾,繼續給她按摩,繼續喂她喝水。

薑楠也幾乎天天來。

她瘦了很多,臉上那股飛揚的神采被一種沉靜的堅韌取代。

她會在江蘊齊精神稍好的時候,嘰嘰喳喳地講著學校裡發生的趣事,哪個教授講課又睡著了,哪個社團招新鬨了笑話…她努力想把外麵的陽光帶進這間冰冷的病房。

她甚至帶來了江蘊齊的課本和筆記,攤開在床邊的小桌上:“看!江蘊齊!你的位子還給你留著呢!筆記我都幫你抄好了!等你回去,保管跟得上!”

江蘊齊看著那些熟悉的字跡,看著薑楠強裝出來的輕鬆笑容,喉嚨哽得發疼。

她知道,薑楠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她們的世界還在等她回去。

賀軒銘和郭源源會在週末過來。

軒銘負責活躍氣氛,講著誇張的笑話,模仿老師上課的口頭禪,逗得江蘊齊父母都忍不住露出短暫的笑意。

但他眼底的擔憂和難過,卻怎麼也藏不住。

郭源源話不多,總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幫江蘊齊削水果,或者整理床頭櫃上堆積的藥物和檢查單…

江蘊齊的父母,江國洪和楊女士,幾乎住在了醫院。

楊女士的眼眶總是紅腫的,她強忍著悲痛,寸步不離地守在女兒床邊。

餵飯、擦身、按摩、陪著說話…她恨不得把女兒所有的痛苦都轉移到自己身上。

江國洪則像個沉默的磐石,處理著所有繁雜的事務——和醫生溝通治療方案、繳費、買飯、安慰妻子…他鬢邊的白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多,背脊也似乎佝僂了一些。

休學手續很快就辦好了。

拿到那張薄薄的休學證明時,江蘊齊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心裡一片荒蕪。

她的大學,她的中文係,她的文學夢…纔剛剛開始,就被迫按下了暫停鍵。

未來在哪裡?

她不敢想。

治療的痛苦日複一日。

化療的副作用一波接著一波,像永無止境的潮水,將她反覆淹冇。

噁心、嘔吐、脫髮、潰瘍、疼痛、虛弱…身體和精神都在承受著極限的折磨。

某個深夜,又一次劇烈的嘔吐過後,江蘊齊渾身虛脫地癱在病床上,像一條擱淺的魚,連呼吸都帶著灼痛。

楊女士紅著眼睛,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她汗濕的額頭和臉頰。江國洪站在床邊,手裡端著一杯溫水,眼神裡是無儘的心疼和無力。

病房裡隻開著一盞昏暗的床頭燈,寂靜得可怕,隻有江蘊齊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她看著母親憔悴不堪的臉,看著父親佈滿血絲的眼睛和花白的鬢角,一股巨大的、無法言說的愧疚和悲傷猛地沖垮了所有的堤防。

她張了張嘴,乾裂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嘶啞微弱,帶著濃重的哭腔:

“爸…媽…”

楊女士連忙俯下身,聲音哽咽:“哎,媽在呢,媽在呢…”

江蘊齊的眼淚洶湧而出,順著眼角滑落,浸濕了鬢邊的頭髮和枕套。

“對不起…”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拖累你們了…”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楊女士的眼淚也瞬間決堤,緊緊握住女兒冰涼的手,“你是我們的女兒啊!什麼拖累不拖累的!不許胡說!”

江國洪也紅了眼眶,聲音沙啞:“蘊蘊,彆亂想。好好治病,爸爸媽媽永遠陪著你。”

江蘊齊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她微微側過頭,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彷彿在透過那片黑暗,看向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近乎夢囈般的脆弱和渴望:

“爸,媽…”

“下輩子…”

她頓了頓,淚水模糊了視線,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

“下輩子…我還想…當你們的女兒…”

這句話,狠狠刺穿了楊淑雲和江國洪強撐的最後一絲堅強。

楊女士再也忍不住,撲在女兒身上,失聲痛哭起來,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了許久的悲痛和恐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我的孩子…我的蘊蘊啊…彆說傻話…這輩子還冇過完呢…你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江國洪彆過頭,用力抹了一把臉,手背上濕漉漉一片。

這個沉默的男人,此刻也控製不住地肩膀顫抖,喉嚨裡發出壓抑的、破碎的嗚咽。

病房裡,隻剩下母女倆撕心裂肺的哭聲和父親沉重的、壓抑的哽咽。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冇有一絲星光。

季隨站在病房門外,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他手裡還拎著剛買來的、江蘊齊前幾天說想吃的清粥小菜。

他聽到了裡麵傳來的哭聲,聽到了江蘊齊那句微弱卻清晰無比的“下輩子…我還想當你們的女兒…”

心臟的劇痛讓他幾乎窒息。

他猛地閉上眼睛,仰起頭,喉結劇烈地滾動著,拚命壓抑著胸腔裡翻湧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痛楚和恐懼。

滾燙的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緊閉的眼角滑落,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滴落,砸在冰冷的地磚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他死死咬著牙,下頜線繃得死緊,纔沒有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他不能進去。

他不能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的崩潰。

他必須比她更堅強。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裡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

季隨深吸一口氣,用袖子狠狠擦掉臉上的淚痕,調整好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一些,才輕輕推開了病房門。

他走進去,將還溫熱的粥放在床頭櫃上。

江國洪看到他,勉強點了點頭,眼睛依舊紅腫。楊女士已經擦乾了眼淚,但眼眶依舊通紅,她站起身,聲音沙啞:“小隨來了…你陪陪蘊蘊,我…我去打點熱水…”

她匆匆走了出去,背影帶著倉惶。

季隨走到床邊,看著病床上那個蜷縮著的瘦弱身影。

江蘊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臉色蒼白得像一張透明的紙。

他的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指尖都在發麻。

他輕輕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麵、那隻冰涼的手。

他的指尖帶著薄繭,溫暖而乾燥,輕輕包裹住她纖細的手指。

江蘊齊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她的眼睛紅腫,眼神空洞而疲憊,像蒙著一層灰濛濛的霧。

看到是他,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無力地垂下眼簾。

季隨的心又是一陣抽痛。

他緊了緊握著她的手,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江蘊齊。”

他叫她的名字,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看著我。”

江蘊齊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擡起了眼簾。

季迎上她的目光,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此刻翻湧著濃烈得化不開的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與執著。

“冇有下輩子。”他一字一句地說,聲音不大,卻格外清晰,“這輩子,還冇完。”

“你答應過我,要當我的女朋友。”

“我答應過你,等你長大。”

“我們的約定,還冇到時間。”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話裡話外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所以,江蘊齊,你聽好了。”

“不準放棄。”

“不準說下輩子。”

“這輩子,你必須好起來。”

“江叔叔和江阿姨,還有薑楠,包括賀軒銘和郭源源…還有我,我們都在陪著你,所以你不能放棄。知道嗎?”

他頓了頓,依舊看著她,繼續說道:

“你也必須…陪我到老。”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像誓言,又像命令。

江蘊齊怔怔地看著他,滾燙的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

她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雖然力道依舊微弱。

她冇有說話,隻是看著他,眼淚無聲地流淌。

季隨伸出另一隻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動作小心翼翼。

“會好的。”他低聲重複著,像是在對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江蘊齊,相信我,會好的。”

窗外,夜色依舊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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