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作者_笑佳人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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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療的苦海無邊無際,最凶險的第一輪化療結束,她的身體像被徹底掏空重塑,虛弱得連呼吸都帶著沉重的疲憊。
但那些要命的指標,那些曾瘋狂肆虐的白細胞,終於被暫時壓製了下去。
醫生看著最新的檢查報告,緊鎖的眉頭難得地舒展了些許:“情況比預想的要好一些,緩解了。接下來是鞏固治療,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這是個好的開始。”
“好的開始”四個字,像一束微弱珍貴的光,刺破了籠罩在病房上空許久的陰霾。
楊女士握著女兒瘦骨嶙峋的手,泣不成聲,這次是喜悅的淚水。
江國洪背過身去,用力抹著眼睛,肩膀微微聳動。薑楠抱著江蘊齊,又哭又笑:“蘊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能行!你是最棒的!”
江蘊齊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也終於浮起一絲久違的、虛弱的笑意。
她看向一直守在床邊的季隨,他緊抿的唇角似乎也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雙深邃的眼眸裡,翻湧著濃重的疲憊,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暖意和更深沉的心疼。
身體的痛苦並未減輕多少,噁心、潰瘍、骨痛依舊如影隨形,但“緩解”這個詞,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所有人的心裡。
希望,哪怕再渺茫,也重新燃了起來。
時間在日複一日的輸液、吃藥、昏睡和短暫的清醒中緩慢流淌。
窗外的梧桐葉由濃綠漸漸染上金邊,秋天悄然而至。
季隨依舊雷打不動地出現在病房。
q大物理係的學業壓力如山,但他似乎總能擠出時間。
他瘦了很多,眼下是揮之不去的青黑,但眼神裡的專注和守護從未改變。
一天傍晚,季隨接了個電話,走到走廊外低聲交談了很久。回來時,他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和掙紮。
江蘊齊敏銳地察覺到了:“怎麼了?”
季隨沉默了一下,坐在床邊,拿起一個蘋果慢慢削著,“係裡有個國際青年物理學家競賽,在紐約。導師…希望我去。”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時間在下個月初,大概一週。”
蘋果皮斷了,掉在地上。
季隨看著那截斷掉的果皮,手指微微收緊。
江蘊齊的心也跟著緊了一下。
她看著季隨低垂的側臉,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掙紮。
他想去,那是頂尖的學術舞台,是他熱愛並擅長的領域。
但他更想留下,守在她身邊,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去啊。”江蘊齊的聲音帶著化療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季隨猛地擡起頭,看向她。
“為什麼不去?”江蘊齊努力揚起一個笑容,儘管虛弱,眼神卻亮晶晶的,“多好的機會啊!季隨,你是要當物理學家的人,這種比賽怎麼能錯過?”
“可是你…”季隨的眉頭緊鎖。
“我怎麼了?”江蘊齊打斷他,故意用輕鬆的語氣,“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你看,頭髮都開始長小絨毛了!”她指了指自己毛茸茸的頭頂,“醫生也說緩解了,情況穩定。爸媽都在,薑楠天天來,賀軒銘和郭源源週末也來,這麼多人看著我呢!你擔心什麼?”
她伸出手,輕輕覆在他握著水果刀、指節泛白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涼。
“季隨,”她看著他,眼神認真而溫柔,“你去比賽,拿個金牌回來給我看,好不好?就當…就當是給我的禮物。我在這裡,等你凱旋。”
季隨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心滾燙。
他看著她強裝的笑臉,看著她眼底深處極力掩飾的脆弱和依賴,心像被什麼東西反覆揉搓著,酸澀難當。
“江蘊齊…”他喉結滾動,聲音艱澀。
“不準說不去!”江蘊齊假裝板起臉,帶著點撒嬌的意味,“你要是不去,我…我就不理你了!而且,你在這裡,我反而有壓力,總想著不能讓你看到我難受的樣子…你走了,我正好可以偷偷哭鼻子,不用裝堅強了!”她說著,還故意皺了皺鼻子。
季隨看著她故作輕鬆的模樣,眼眶一陣發熱。
他知道,她是在用她的方式,推開他,讓他去追逐自己的夢想,不想成為他的拖累。
最終,在江蘊齊的“威逼利誘”和父母、薑楠的再三保證下,季隨艱難地做出了決定。
出發前的那幾天,他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
機場送彆那天,江蘊齊的精神難得地好了一些。她坐在輪椅上,裹著厚厚的毯子,堅持讓薑楠推她到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園。
秋日的陽光帶著暖意,金黃的梧桐葉在風中打著旋兒飄落。
季隨蹲在她麵前,仔細地幫她掖好毯子,又理了理她頭上戴著的毛線帽。
“我很快就回來。”他看著她,聲音低沉而鄭重,“每天…都要給我發訊息,報平安。”
“知道啦,囉嗦。”江蘊齊笑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元氣滿滿,“你專心比賽!拿不到金牌就彆回來見我!”
季隨深深地看著她,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她依舊蒼白的臉頰,最後停留在那枚雪花鍊墜上。
“等我回來。”
江蘊齊用力點頭,眼眶發熱:“嗯!等你回來!帶著金牌!”
季隨站起身,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大步走向等在不遠處的出租車。
他冇有回頭,背影挺拔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孤寂。
車子彙入車流,消失在視線儘頭。
江蘊齊臉上的笑容瞬間垮塌,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擡手緊緊握住胸口的雪花鍊墜,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底。
“他會贏的,對吧?”她輕聲問,像是在問薑楠,又像是在問自己。
“當然!”薑楠用力點頭,聲音帶著哽咽,“那可是季隨!他一定會帶著金牌回來!你也要好好的!等他回來,嚇他一跳!”
季隨離開後的日子,似乎和之前冇什麼不同,又似乎處處不同。
江蘊齊依舊努力配合著治療,努力吃飯,努力在父母和薑楠麵前表現出“我很好”的樣子。
她每天都會給季隨發訊息,拍窗外的陽光,拍新長出來的頭髮茬,拍護士新換的輸液瓶,配上輕鬆的文字:
【看!絨毛變硬了!像小刺蝟!】
【今天的粥裡居然有肉沫!感動哭了!】
【季老師,紐約的月亮有冇有q大圖書館窗外的圓?】
季隨的回覆總是很簡短,有時差的關係,也常常隔很久。
【嗯,像。】
【多吃點。】
【冇有。】
但江蘊齊知道,他一定在忙,在全力以赴。
她數著日子,離他回來的時間越來越近。
她甚至偷偷讓薑楠幫她買了一條新裙子,幻想著等他回來,自己是不是能稍微胖一點,臉色好一點,穿上它去接他。
然而,命運似乎總喜歡在最充滿希望的時刻,露出它猙獰的獠牙。
就在季隨離開的第五天,一個看似平靜的夜晚。
江蘊齊白天精神還不錯,和薑楠聊了很久,晚上喝了小半碗粥,早早睡下了。
深夜,病房裡一片寂靜,隻有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
守夜的楊女士靠在床邊,迷迷糊糊地打著盹。
突然,一陣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呻吟聲響起。
楊女士猛地驚醒,看到女兒在床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駭人的青灰色,額頭上瞬間佈滿了豆大的冷汗。
“蘊蘊!蘊蘊你怎麼了?!”楊女士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聲音都變了調。
江蘊齊說不出話,隻是痛苦地喘息著,手指死死揪著胸口的病號服,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監護儀尖銳的警報聲驟然響起!螢幕上,心率瘋狂飆升,血壓卻急劇下降!
“醫生!護士!快來人啊!”楊女士的尖叫聲劃破了病房的寧靜,帶著撕心裂肺的恐懼。
值班醫生和護士衝了進來,病房裡瞬間燈火通明,一片兵荒馬亂。
江蘊齊被迅速推進了搶救室。
楊女士癱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渾身顫抖,江國洪接到電話,臉色慘白地狂奔而來,腳步踉蹌。
薑楠也趕到了,她緊緊抱著楊女士,兩人哭成一團。
“怎麼回事…白天還好好的…怎麼會這樣…”薑楠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醫生麵色凝重地出來:“急性感染!合併多器官功能衰竭!情況非常危急!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
這四個字,像淬了毒的利刃,狠狠紮進所有人的心臟。
江國洪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扶住牆壁才勉強站穩。
楊女士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被薑楠和護士死死扶住。
搶救室裡,各種儀器發出令人心慌的嗡鳴和警報。
江蘊齊的意識在劇痛和窒息感中浮浮沉沉。
她好像聽到了媽媽撕心裂肺的哭喊,聽到了爸爸沉重的喘息,聽到了薑楠絕望的呼喚…還有…還有季隨…
季隨…
她努力想睜開眼睛,想抓住點什麼,卻隻感覺身體在不斷下墜,墜入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淵。
大洋彼岸,紐約。
季隨剛剛結束一場激烈的競賽,從會場走出來。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雪,寒風凜冽。他拿出手機,上麵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全是薑楠的,還有一條微信訊息:
【季隨!快回電話!江蘊齊出事了!在搶救!】
時間顯示是三個小時前。
一瞬間,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比紐約的暴風雪更冷,更致命。
他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瘋狂地回撥薑楠的電話。
電話接通,薑楠帶著哭腔的、崩潰的聲音傳來:“季隨!你快回來!江蘊齊…江蘊齊不行了!醫生…醫生說…讓我們做好心裡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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