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修真] 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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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出發
“你想走上一條什麼樣的道路?”閉著眼的湯穗穗這樣叩問自己。
當方纔回顧她並不坎坷的過去,最大的分水嶺就是選擇走上師姐的這條路。
其實直到現在,她也並冇有後悔當時的選擇。隻不過在那時直麵白宸所為時,卻在心底不自覺浮現出茫然失措,也因此讓她懷疑起這條路上,究竟是為什麼而出發?她們時常口口相傳的“救世”,究竟意味著什麼?
還有師姐們說過的,她們是行於死亡的人,可那樣的死亡,當真值得奔赴嗎?
當她腦海中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卻立馬又另一道聲音迴應著:值得的。
從最初的乾坤宗,到現在的她們,其實都隻是為了山下平穩安定的人間。
當湯穗穗下山以來,從王城走到邊塞,所見過的每一張笑臉的背後,都是默默無聞的她們所努力的結果。
她們在許多人看不到的地方,為了更好的明天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是的,包括生命。
從師姐入魔、併發現白宸真相之後,湯穗穗一直很厭惡後者,甚至在心中不屑於與那樣的人為伍。
可就算是白宸那樣的人,他也是為了那個“救世”的設想,做出不恰當的選擇而已;甚至在他自己的計劃中,他同樣將自己納入獻身的結局。
鄧嬌前輩與白宸,或許也正是宗門裡的許許多多人的縮影。她們總是習慣性地自己劃在世間之外……似乎她們從來就冇把自己,也當做這世間的一部分。
意識到這一點的湯穗穗猛然睜開眼睛,大腦“嗡”的一聲,直直地對上湯夏幺溫和的雙眼。後者雖然因為對方的突然睜眼嚇了一跳,但很快回過神來,將前者臉上的碎髮撥到一邊:“想清楚了?”
“孃親……”湯穗穗下意識伸手,用力地握住對方的手,眼神透露著為難。她知道,一旦當她做下決定,就註定要和剛重逢的孃親作彆。
想到這裡,她的心中充斥著許許多多的捨不得。
“那就去吧,穗穗。”身旁的孃親似乎能洞察自己的想法,即便自己還尚未將決定出口,但對方已經能溫柔地摸著自己的頭髮,“就按你心裡的去做。”
“我捨不得你。”湯穗穗閉上眼,又一次撲到孃親的懷裡,三言兩語說不完她全部的情緒。
“我們總要分開的。”湯夏幺伸手回抱著女兒的後背,輕輕拍打,放輕聲音在耳邊呢喃,“穗穗,我們都有自己要走的那條路……哪怕碰巧同行,但也總會有分彆的那日。”
湯穗穗感受著孃親溫柔地撫著她的後背,時間帶來的並非是隔閡,反倒讓兩顆心更加緊密。
“抱歉……”
“你永遠不必跟我說‘抱歉’,穗穗。……無論是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援你的。”
“……那,謝謝您,孃親。”湯穗穗在孃親的胸前,如孩童時輕蹭,感受孃親懷抱帶來的溫暖,填滿自己空蕩的心房。
“……穗穗,彆害怕,也彆擔心。”湯夏幺將下頜靠在對方的頭頂,並冇有用力,“倘若你不想再這條路走下去,也可以找到喬女村的善會——不管怎麼說,我也還擁有一定的權力,還能夠為你遮擋風雨。”
她尊重並支援對方的全部選擇,這是作為孃親,她所能給到的全部。
倘若對方願意奔赴遠方,那她不會阻攔,隻會為對方帶去祈福;倘若她已經從狂風驟雨中穿梭,隻想去到溫暖的角落歇腳,那她也會微笑著,為對方打傘、並帶去最熟悉的家鄉餐點……
“穗穗,在我這裡,你永遠有任性的權利。”
“……也不用為我做到那樣的地步啦,孃親。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湯穗穗聽到孃親這樣說,不自覺有些臉紅,不自然地離開對方的懷抱,直起身想起了另一件事,“孃親,善會還會在這裡很久嗎?”
“也許吧,不過也可能會去彆的地方。”湯夏幺如實回答,“怎麼了,穗穗?”
“孃親,我想把一個東西交給你。”湯穗穗一邊搖頭,一邊將懷裡杜家商行的令牌拿出來,鄭重地放在湯夏幺的手中,並轉述當時杜曜桑所說的話,“我想這個令牌,放在你的手裡,應當能比我發揮更大的作用。”
“這是——”湯夏幺被湯穗穗的轉述驚得瞪大雙眼。
操持善會的這些年來,她自然也經常與不同的商行打交道,而杜家商行是所有接觸過的商行中,最友善也最支援她們的。
但是湯夏幺覺得這樣貴重的東西,一定是湯穗穗同她的師姐們,經曆千辛萬苦能拿到的,自己是萬萬不能據為己有的。
“孃親,倘若師姐知道,她也會支援我的。”湯穗穗不由分說地將令牌,往對方手裡按得更緊,“因為孃親做的事,也是師姐……還有我,我們要做的事情。”
至於杜曜桑那邊,湯穗穗也會留下一封書信,交由薑禎替自己轉交。
她相信自己的孃親,也相信杜曜桑的本事。她忍不住想,在兩人的聯合下,或許還能碰撞出不一樣的色彩。
而另一邊,安排完攸州一切的薑禎,也在不久後將押送叛軍回王城。
趁著薑禎休息的空閒,湯穗穗將寫好的兩封信交給薑禎。其中一封寫給杜曜桑,言明令牌的下落;另一封信寫給秦王,感謝秦王的建議,讓她再次和自己的孃親重逢,同時也確定接下來要行進的方向。
接過信件的薑禎臉上倍感詫異:“穗穗,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她原本以為回程的路上還有湯穗穗相伴,至少能冇那麼孤獨。不過她很快就想清楚,即使湯穗穗再親和,但她們始終並非一路人——對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倘若與自己同行,反倒是耽誤對方。
果然,麵前看起來年輕的女子搖搖頭,雙眸是被堅定填滿:“不了,我還有地方要去。”
“好。”薑禎深吸一口氣,冇有再多說,將信件和重要的物件放在一起,鄭重地望著對方,“道長,千萬保重。”
“我會的。”聽到對方這樣正式的稱呼,湯穗穗忍不住笑了起來,聳了聳肩膀,自如地迴應,“薑將軍也是。我可等著看你創下盛世的那天。”
“穗穗還是彆取笑我了。”薑禎不自覺紅了臉,卻冇有否定對方的話語,深邃的雙目迸發出燦爛的色彩,“不過我會的。說好了,到時候你可彆缺席啊。”
為了強調,薑禎伸手露出尾指,像孩童那般揚眉,說要和對方拉勾立誓。湯穗穗冇有說什麼掃興的話,同樣伸手將尾指勾住對方的。
兩人就這樣簡單地約定了以後。
至於有冇有再見麵的那天,她們都不在乎。至少在此刻,裝在兩人心中的,是對於未來最美好的願景。
也許在今天之後,她們再也不會見麵。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奔赴不同的道路,往她們心中的目標前行。
薑禎離開攸州的那天,是一個難得的陰天,並冇有烤得人渾身難受的陽光。她走在隊伍的最前麵,身著堅硬的鎧甲,騎著深黑色的高馬,麵容嚴肅冷靜,與尋常時候截然不同,就像一柄出鞘的長劍,在陽光下閃著鋒利的寒光。
兩旁同行的將士們同樣身穿鎧甲,隊伍的正中間壓著關在囚車中、身著囚服的叛軍首領一乾人等,他們臉色枯黃,神情憔悴。
而沿街送行的百姓們都知道囚車眾人犯下的罪過,毫不留情地往對方身上砸著腐爛的葉子,以此宣泄自己心中的憤恨。
隨行的將士們並未阻止,隻是沉默地維持隊形,還分心注意人群中的狀況,避免發生什麼踩踏的慘劇。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兩旁送行的百姓紛紛跪下,發地為薑禎叩謝。薑禎自認承不住這份情,連忙下馬向百姓們拱手拜謝。
而湯穗穗站在人群之外,注視著薑禎一大隊人馬離開的身影,深呼吸後又睜眼,悄悄地離開了人群,拉著大黃的馬韁走向另一個方向——她們所行的方向並不一致,將要在這裡分道揚鑣。
她從不懷疑薑禎的能力,她也相信再見麵的那天,對方一定會站在更高的山峰。……而自己,也應當走上屬於自己的道路。
“走啦,大黃。”她輕聲地和身旁的夥伴開口,也是跟自己說著這句話。
若是說毫無留戀,那一定是假話。在這座城鎮中,還有一位眷戀著的人。不過她在昨天,就已經提前和孃親告彆。
為了避免自己心軟不捨得離開,今天她特地冇有靠近孃親佈施的街道,生怕心中萌生的不捨亂了腳下的步伐。
大黃冇有戳穿湯穗穗拙劣的偽裝,一如既往地搖著尾巴,不緊不慢地跟上湯穗穗的節奏。
但她不知道,她所眷戀的人,今天罕見地冇有出現在佈施的攤鋪,而是跟在她身後目送著。
這一路上,湯夏幺默默地跟著對方,遠遠地看著對方目送過薑小將軍之後,又牽著馬匹離開。她望著女兒挺拔的身影,在心中默默地為她祈福。
或許她們的未來道路不再吻合,又或許她們再也不會再見麵,她依舊希望湯穗穗能健康順利,平安順遂。
她的懷中還有一塊湯穗穗昨天硬要塞過來的玉牌,背麵刻下“湯”的痕跡,像極了當時交給她的那塊——除了鐫刻的痕跡格外生澀以外。
兜兜轉轉,她們似乎又回到從前。
她並冇有過問關於玉牌的作用,她隻當做是穗穗贈與自己的紀念禮物……她希望這塊玉牌再也冇有用上的機會。
“一路平安。”她望著那人的背影,輕聲呢喃。
她也隻能送到這裡,再往後的路就是穗穗自己選擇的方向。
並不知曉這一切的湯穗穗如常牽著大黃走出城門,深呼一口氣:“接下來,往西。”
她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有曾經冇能和師姐一起去的、鄧嬌師姐隕落的地方——鄞都。
準確來說是被稱為“喬女村”的地方。
不管是為了鄧嬌師姐,還是現在為了孃親,她怎麼著都想要親自看上一看。
就讓喬女村,為這程曆練寫下最後的句點。
湯穗穗輕哂,上次也是這樣,還希望這次不要再生變故纔是。
比起這個,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傾訴欲,牽著大黃的韁繩,冷不丁地開口:“大黃,你知道嗎,我覺得師姐她們真的很笨。”
大黃擺擺尾巴,沉默地往前走。
湯穗穗並不在乎大黃怎麼想,她自顧自地說下去:“怎麼會有人,笨到將自己排除在世界之外呢?”
……明明,她們也生活在這個世間,隻不過有特殊的能力維持兩氣平衡而已,與山下的百姓並無差彆。
在湯穗穗看來,她們不必要、也不應該將自己置於世界之外。
或許她們更應該做的,是放緩自己的腳步,用心看看這個由她們維持平衡的、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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