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修真] 元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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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嬰
其實湯穗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節點晉升。
不過對於這個,她心中隱隱有些猜測。她記得曾經的書籍中看過一種說法,人們處於熟悉的環境、又或是熟人身邊,就會無意識地放鬆自己。
她忍不住回想,或許正是見過孃親之後,她逐漸想明白了自己要行的道路;再加上在這裡偶然遇到藍師姐,更讓她緊繃的情緒放鬆下來。
閉上雙眼的湯穗穗逐漸沉下心來,將感官放回自己的身上。她現在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好像漂浮在空中,可以隨時被風吹走,去往任何的地方。
與輕盈的靈魂相對,她覺得自己的肉身好像被扔到火爐當中,烘烤得十分沉重,沉沉地要將她拉到什麼的地方。她忍不住皺著眉,拚儘全力抵抗這股熾熱,心中默唸已經記得滾瓜爛熟的心法口訣。
念著念著,她原本專注的心思又飄遠了。忽然之間,她聽到心中有一個聲音:每一次的晉升代表著什麼呢?
是啊,“晉升”這件事,——又或者說,不同的境界到底代表著什麼?
她很是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顧不上現在是晉升的關鍵節點,依舊控製不住自己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順著這個角度回憶前兩次晉升的經驗。
最開始築基的時候,好像並冇有什麼特彆的想法,隻是當做是和師姐、師傅更近一步的必經之路——若真的要說的話,她想起師傅問出的問題,而那時的她懵懵懂懂,靠和旁人的接觸,籠統地給出“不能因為一顆雜草而放棄一整片稻田”的答案。
而到結丹時,她更瞭解宗門,也得知心法反噬相關的細節,心中不免對同門產生惻隱之心,在心中暗自發誓要進一步修繕心法,降低反噬的程度。
不過現在想來,現在的她也並冇有做到這一點。
……難道這就是她停滯的原因嗎?
身上的熾熱還在燒灼著湯穗穗,她不自覺地蜷了蜷放在膝蓋上的手,尋常清涼的靈氣現在變得滾燙,燙得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躁動不已,幾乎不能讓她正常思考。
一開始,她還是控製著自己有規律地深呼吸,試圖按下這股燥意,繼續方纔的思緒。可不知為什麼,她還是覺得自己心臟跳動得很快,幾乎要跳出自己的胸膛。
上一次有這樣的感受,還是在看到鄧嬌前輩塑像的時候。
不對,這股躁動的感受要比現在更早一些……
猛然間,湯穗穗捕捉到轉瞬即逝的痕跡——她全都想起來了!
這股躁動的感覺最早一次出現,是在攸州與孃親重逢之後,她後知後覺想明白的那些事情:她想將所有將自己排除在世界之外的人,都拉回這個世間。
倘若現在讓她用最開始的麥田來打比方的話,築基的她隻是想成為保護稻田的人,結丹的她想讓守護稻田的人不那麼辛苦,但現在的她發現——其實她們自己也是稻田裡的一株稻苗,或許比起尋常要更身強力壯些,但深究下來並無差彆。
不過思緒到這裡,湯穗穗不免失笑,冇想到自己還真是一株“小稻苗”。
想通了這一切,就好像被人打通了經脈,周身躁動的靈氣也平穩下來。湯穗穗感受到原本在丹田蓄積的靈氣逐漸化開,隨著她的每次運轉,融入血液後再彙集到經脈,重新塑造她的身體……那股感覺像極了當時築基的時候。
消化靈氣的感覺占據她的全部心神,她有些想不起來當時師傅是怎麼形容“元嬰”這一階段了。不過就現在對她的感受來說,“元嬰”更像是又一次“築基”,一樣地將靈氣彙聚周身、一樣地重塑她的筋骨。
不過也是有不同的地方。
現在的她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卸下無形的沉重擔子,整個人都變得輕盈起來,就好像靈魂一樣無拘無束。
在一旁為湯穗穗護法的藍鄞,並不知道對方心裡的想法。她盤腿坐在對方正對麵,捏了一個防護的陣法庇護兩人一馬,同時順手解決了循著波動靈氣前來的魔物。
她密切地關注的湯穗穗臉上的變化。
一開始對方的臉紅彤彤的,就像尋常人發高熱那般,整個人顯得格外病態;過了一段時間,臉上的高熱非但未散,反而額角還冒出了許多晶瑩的汗珠,甚至還下意識地緊蹙著眉頭,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她們所使用的心法是一樣的,晉升這件事無非就是將靈氣打通彙入體內,再將體內的靈氣彙聚到經脈,利於隨時調用。
但畢竟修煉又是一件很個人的事情,每個人晉升的狀態大都不相同。有些人晉升就像脫胎換骨,需要進行十多日的錘鍊,才能進行徹底的轉變;也有的人格外順暢,就像睏倦時打了個盹,等再睜眼是,就已經完成了晉升。
藍鄞冇有師妹,也冇有見過其她人晉升的狀態,並不敢貿然行動。她臉上也不自覺擰著眉,心中暗罵姬忘塵關鍵時候掉鏈子。
不管湯穗穗屬於哪種情況,藍鄞都希望她能夠順順利利地跨過去。
眼看著湯穗穗額頭上的汗珠越積越多,整個人被“燒”得越來越明顯,藍鄞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做好隨時打斷對方的準備——哪怕穗穗師妹會恨自己,她也一定要護住對方的性命。
不過好在,麵前得到狀況並冇有發展到如此極端的程度。
穗穗師妹緊擰著的眉心逐漸舒展,周身的氣息也變得穩定下來,正有條不紊地包裹著緊閉雙眼的女子。
經曆過晉升的藍鄞知道,湯穗穗現在已經過了最危急的階段,如今也隻是逐漸消化周身彙聚的靈氣而已。
也正因如此,她緊繃了許久的精神終於得以鬆懈。
既然接下來對於湯穗穗是水到渠成的過程,她也可以安心做些自己的事情了。
這次的晉升格外漫長,又好像隻是眨眼之間。
在不知道過去多少個日夜,湯穗穗才緩慢地睜開緊閉的雙眼。
麵前隻剩下火堆漆黑的灰燼,而藍師姐坐在她的麵前,膝蓋上翻開著一本書籍,意識到周圍的靈氣波動,頭也不擡地開口:“好些了嗎?”
“嗯嗯!”湯穗穗連連點頭,眉梢染上喜色,她現在覺得自己整個人神清氣爽,身體都輕鬆了許多,下意識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大黃。
原本閉目歇息的棕馬站在不遠處,似乎聽到了湯穗穗的聲音,它一掀眼皮朝說話的人望過來,尾巴掃動的弧度卻比尋常快上幾分。
藍鄞隨即合上書本,站直身體伸了個懶腰:“那就該回去了。”
“好。”湯穗穗直接從地上蹦起來,喜氣洋洋地看著藍師姐,按耐不住心中的興奮。
這一趟曆練對她來說有了很大的收穫,不僅能和孃親重逢,還想明白自己要走的方向,甚至還在這樣關鍵的節點晉升了——真可謂是“三喜臨門”。
“好,收拾收拾你的東西,我們就動身吧。”
湯穗穗連連點頭。
不過她並冇有什麼值得收拾的東西,真要說的話,眼神瞥向一旁的大黃——
呸,大黃纔不是東西。
不對不對,大黃……
哎呀也不對!
她心虛地移開視線,轉頭看向一旁的藍師姐,小聲地問詢對方的想法:“大黃能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大黃……?”
藍鄞順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溫順的棕馬拍了拍尾巴,平靜地望著兩人。她端詳許久才移開目光:“宗門裡可冇有養它的地方。”
“這樣啊……我想起來了!”湯穗穗想起當時買大黃的地方,興奮地拍掌,“藍師姐我們可以先去一趟江望城嘛,我想先把大黃安置好。”
“也行。”
江望城和宗門的位置並不算遠,藍鄞不是那種殘忍的人。
她下意識走近過去,伸手摸著麵前的馬匹。棕馬主動歪了頭,上前兩步溫順地貼在她的掌心,眼底好似有異樣的色彩。掌下絨毛的觸覺讓她想起自己很久以前,還在王宮時,那時的皇上還賞賜一匹小馬駒給她,渾身雪白、遠看好似通體發光。
隻是她還冇多騎幾次,就被名義上的堂兄,也就是當時的皇子們搶走。再後來她就上了乾坤宗,也不知道這匹小馬駒的下落。
不知道為什麼,當她望著這匹馬時,就好像看到了當時那匹小馬駒的影子。
“……勝雪。”她緩緩開口輕喚生澀的名字。
但很快她便意識到,是自己聯想過度了。麵前的分明是棕馬,又怎麼會是那匹白馬呢?
“……算了。”藍鄞自哂,語氣中有些懷念、也帶著幾分釋懷。
因為返回宗門的距離有些遠,她們也冇有姬忘塵那樣“縮地成寸”的本事,所以還是打算去就近的馬行,挑選一匹康健的馬。
“說起來,藍師姐,白宸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湯穗穗牽著大黃的馬韁,問起最關心的事情。
“大部分吧。”藍鄞想了想,綜合自己知曉的資訊,“至少我的部分處理完全了,也正因如此我才抽空來到鄞都。”
至於穗穗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她們見麵的地接話,甚至還打趣道,“像我們這樣的人,除了除魔以外,最熟悉的就應當是停靈儀式了。”
在這條註定分彆的路上,她們每個人從啟程前就做好了準備。
意識到氛圍有些沉重,湯穗穗連忙岔開話題,轉說起輕鬆的故事,比如這一路上令她大張見識的一些見聞。而藍鄞聽得認真,也從師妹口中得知如今世間對的麵貌,讓她無意識地勾起唇角。
然而兩人走著走著,忽然遠方又傳信的符鶴拍著翅膀落到她們麵前。藍鄞伸手,讓符鶴停在自己的指尖。
此情此景,湯穗穗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她忍不住想起當時和師姐同行時,她們也是這樣收到趙宗主仙逝的訊息。看到這個符鶴,她心中不由得屏住呼吸,下意識緊盯著已經在讀取資訊的藍師姐。
與那次相似,藍師姐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是緩緩地睜開雙眼,眉頭擰成“川”字,望向符鶴的眼神有幾分不可置信。
“怎、怎麼了,藍師姐。”湯穗穗勉強嚥下口水,她不知道會聽到什麼。即便對方尚未開口,她的心裡已經逃避著、害怕聽到什麼。
聽到她的聲音,藍鄞將冷漠的視線轉了過來,審視的眼光在她身上輕掃,最後直直地望著湯穗穗乾淨的雙眸,沉下氣努力壓製著情緒,“有姬忘塵的下落。”
不對。
或者說,藍師姐如今的狀態證明,絕不僅僅隻是這件事。
因此,湯穗穗也直白地回望藍師姐,企圖從對方的眼睛裡找到更多痕跡,等待著對方未完的話語。
不能從湯穗穗的眼裡找到更多資訊的藍鄞,垂眸收回銳利的視線,望向手裡的符鶴,平靜地轉述方纔讀到的訊息:“姚成長老……死了。
“——據目擊者稱,被姬忘塵殺的。”
如今恰好是初秋,話音剛落時一陣風颳過,不僅驅散了夏末的燥熱,還驚得湯穗穗不自覺打了顫。她隻覺得五雷轟頂,手腳瞬間變得冰涼,她怎麼都不敢相信對方的話語。
但秋風並未就此停歇,捲動灑落一地的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正如湯穗穗如今怎麼都不能平靜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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