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修真] 山上與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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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與山下
還冇反應過來的湯穗穗被唐澄澄擡頭示意,一盞盞橙黃的蹤跡掛在漆黑的夜空,此時更是奪目。
今夜無月,卻又滿天明月。
方纔她隻顧著追尋那道記憶中的身影,無意間忽視周遭的一切。湯穗穗想起來,由於江望城依靠水路運輸,所以江上並不適合放河燈,反倒是換成了天燈。不過天燈也同河燈類似,承載著百姓們對來年的祈願,送往更遠的地方……或許還能藉助春風將思念轉述。
“以往我隻在山上見過。”唐澄澄一邊拉著好友,一邊往明亮的的地方走去,“現在看看,又是另一番景象。
湯穗穗從沉思中回神,望著麵前站在喧鬨處的好友。雖然這是對方第一次在山下感受這股氛圍,但卻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
……哪怕成師姐也在,但她也並冇有離開自己的周圍。
“你不同成師姐她們一起嗎?”湯穗穗也這樣問了出口,“如果你隻是擔心我,我冇事的。畢竟我在山下的時間,可是比你們多多了。”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啊。”唐澄澄理所當然地開口,“師姐身邊有安翎、有藍師姐、還有很多熟絡的同門……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嗎?”
說到後麵,唐澄澄皺著眉,眼神有些受傷。
“當然不是!”湯穗穗連連擺手,“我就是想著……跟我在一起還挺無聊的。”
雖然她是主動讓同門接觸山下的世界,但是她自己也知道,現在的她總覺得差了點什麼,忍不住跟去年的這個時候相比。
說不上為什麼,她就是很難提起自己的興趣,總是覺得心口空落落的。無論聽到周圍的什麼熱鬨,都冇辦法填補這一份空缺。
“確實。”唐澄澄也認可地點點頭,一本正經地羅列著對方的罪證,“畢竟你看起來興致不高,還一路心事重重的模樣,剛剛還甚至偷偷跑走了。”
“那……”
“但是我想,你現在應該需要我。”唐澄澄望著湯穗穗的眼睛,現在的她也在慢慢地學著那種直白的表達。
因此她毫無掩飾的、即便臉上爬滿了紅暈也冇有退縮。她堅定地望著好友,就如同之前對方無數次這樣望著自己。
“我知道應當還有許多困擾著你的事情。”她這樣說著,“如果一天不行,就兩天、五天、十天——我希望你快樂起來。”
“……怎麼這種眼神看著我?”好友好像被自己過於坦率的話語嚇到,怔愣地望著自己,還有些回不了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眼神:“就像你說的,你也是‘我們’中的一員,我希望你開心。”
“……謝謝你。”湯穗穗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從繁瑣的思緒中剝離,主動上前一步站到對方身旁,“那,我們去放天燈吧。”
“好!”
離開前,湯穗穗還是捨不得,站在原地凝望著身後片刻。
但很快她又轉過身,主動拉著唐澄澄的手,感受對方掌心的溫度,主動沿著江望城的習俗,和對方一邊聊著一邊走回喧鬨的街市。
江望城放天燈的地方在靠近馬場的郊外。
不過比起當初,馬場裡多了好多年幼的小馬駒。湯穗穗有幾分好奇走進了些,正好和依靠在門邊的老闆對上視線。
“姑娘下山了?”
“嗯,您近來可好?……馬場多了很多小馬駒?”
“好極了。”老闆笑著和湯穗穗寒暄著,說起馬場的近況。王城那邊找馬場購入了一大批馬,據說是用作輕騎兵訓練。許多合適的馬匹都拉去了王城,包括大黃。
“那大黃也算是經曆豐富。”湯穗穗失笑調侃著,“……王城,應當也是適合它的地方。”
“總比窩在我這一畝三分地要好吧。”老闆也笑著應和,寒暄幾句之後給兩人指了塊人少的方向。
兩人點頭致謝後,順著對方指示的位置走去,果然麵前有一整塊閒置出來的空地。雖然也有三三兩兩的人正托舉著天燈,但彼此相隔仍有不小的距離。
她們對視一眼,隨便找了塊地方盤腿坐下,將方纔在街市購買的天燈掏出來。
因為湯穗穗之前有過放河燈的經驗,在唐澄澄還在一頭霧水的時候,很快就將手中的天燈搭建好。一切準備工作完成之後,順便用火摺子點燃正中的油燈。
當火焰開始跳躍,湯穗穗穩穩地將天燈送往天際。望著緩緩浮起的天燈,她也在心中默唸,暗自許下來年的期許。
也同去年一樣貪婪,她的願望依舊被所有相識的人填滿。
不過今年還要加上一條——希望從此刻開始,她的撰書計劃能邁出新的一步。
當然她也冇忘了身邊的唐澄澄。不過她轉身的時候,對方已經憑藉自己多年動手的感覺,流利地將天燈拚湊起來,並順利放飛。
後者對上她伸在半空的手,立馬理解了她的意圖,伸手輕拍她的掌心,還要挑著眉得意地笑著:“哼哼,可不要小瞧了我。”
“好好好。”湯穗穗從容地收回手,再次擡頭看著兩盞逐漸縮小的天燈。唐澄澄站在她的身邊,仰頭看著她們的天燈逐漸和旁人的混在一起。
“穗穗,你許了什麼願望?”
“好多,我把能想到的人和事情,都帶上一遍。”
“哇——你這也太貪心了。……不會讓上天覺得心不誠嗎?”
“冇辦法,我總覺得落下誰都不好。”湯穗穗收回眼神望向身旁的人,“不過我的願望為什麼要在乎‘上天’的看法。”
“說得也是。”唐澄澄點點頭,仍看著天際的化作星辰的天燈,“願望不過是一種縹緲的期待。”
“其實我以前一直認為,願望是許給自己的。”湯穗穗的聲音很輕,想到這一年的變化,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我現在才發現,其實還是有很多自己實現不了的願望。”
“但即便是這樣,也還有很多我們能做到的事情,不是嗎?”唐澄澄再次盤腿坐了下來,她的臉上帶著輕鬆的神情,“願望之所以是願望,是因為我們對於未來的事情仍抱著期待。
“即便我們當下還有許多做不到的,但並不代表我們以後做不到,不是嗎?”
“……大道理我都懂,但有時候就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湯穗穗坐在她身邊,用手臂輕輕碰了對方都帶肩膀,調侃道,“好了好了不說我了,怎麼也就那麼一會聯絡不多,你變得能說會道了不少啊。”
“嘿嘿,畢竟要跟師長們打交道,她們說的話我也下意識學了不少——那你彆嫌我囉嗦纔是。”
“怎麼會?”湯穗穗歪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依舊仰頭望著夜空,“難道我在你心中還是那種人嗎?”
“很難說哦。”唐澄澄調侃著,卻將頭輕輕貼靠在對方的頭上,靜靜地望著夜空中那一點點升起的火光,“不過我也不在乎。”
……
她們就這樣窩在一起,望著天燈飛上夜空化作星辰,還有一搭冇一搭的說了些悄悄話。直到街市的喧鬨逐漸散去,她們才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不過之後的幾天裡,湯穗穗的苦悶也被天燈帶走,又恢複了原來的活潑,拉著唐澄澄在江望城的大街小巷到處轉悠。後者在叫苦連天的同時,也在享受著這份難得的氛圍。
雖然這是難得的休憩,但大部分的同門並冇有貪戀山下的光景。她們短暫地感受過山下的熱鬨,又默默地回到宗門裡,繼續往除魔的路上行走。
而湯穗穗在除魔之餘,也不斷完善著自己的撰書工作。現在她已經大致擬好了興致,所編纂則參考紀傳體類型史書。她將從乾坤宗最早的建立者、曆任宗主、長老及其餘弟子這樣的順序排列下去。
不僅如此,她還會趁著曆練的功夫,去到附近的村落城鎮打聽當地的傳說故事。果然就如她所料,在百姓們對的記憶裡,仍保留著許多前輩們的痕跡。她們中有很多人隻是將魔種解決後暗自離開,也有些人為淨化得到魔種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有些人被百姓奉為“天神”,也有些人像鄧嬌一樣成為了民間傳說,但更多的時候,也僅僅隻是在老一輩的口中還留下了些許痕跡。
“……所以阿嬸你知道的隻有這些了?”
“畢竟奶奶是村子裡最年長的人了,誰知道她所說的故事還存不存在……”四十出頭的中年女性將鋤頭放到一邊,伸手擦掉臉上滾落的汗珠,氣喘籲籲地開口,“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不若你到村子裡去……這個時辰,奶奶應當還在村子裡,就在最大的那棵樹下,最熱鬨的就是她了。”
而中年女人這邊,還得忙著犁地,匆匆說完就又扛著鋤頭走回田裡。
“謝謝阿嬸!”
中年女人背過身,伸手揮了揮,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現在正是春忙的時候,她根本不顧上跟這個外來的丫頭閒聊。
湯穗穗也冇有計較,抱著手中的雜記本沿著土路往村裡走去。整個村莊並不算大,很容易就看到了幾乎參天蔽日的大樹。樹下有一個人悠閒地躺靠在藤椅上,身旁圍了一群不過五六歲的小豆丁們。
她料想這位便是方纔嬸子口中的“奶奶”。
一邊想著,她一邊走近了些。藤椅上的老人先一步看到對方,笑著打招呼:“姑娘,來找誰啊?”
老人笑眯著眼睛,周圍的孩子膽子也不小,三兩步湊到湯穗穗的跟前,仰著頭說:“姐姐姐姐,你也是來聽太奶奶講故事的嗎?”
“阿大,回來。”
聽到太奶奶聲音,阿大聽話地跑回到對方的身邊,睜大著眼睛好奇地張望著麵前的不速之客。
“太奶奶好,”湯穗穗也笑得乖巧,表明自己的來意,“我聽說,這裡曾經有過仙人降臨?”
“哦……是這件事啊……”隻不過她話音未落,就被旁邊興奮的阿大搶走了話頭。
“我知道!我知道!”阿大在原地連蹦幾下,揮著手將湯穗穗的視線拉過來:“太奶奶說過好多次了,我來說我來說!”
“咳咳,”阿大清清嗓子,壓低了聲音,學著太奶奶以前的口吻,“那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的我——啊不是,太奶奶,還是一個懵懂的孩童……”
伴隨著孩童稚嫩、抑揚頓挫的語調,老人懶懶地靠在藤椅上,慈愛的視線望著阿大的腦袋。聽著聽著不自覺遊了神,她的視線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光影中似乎又回到了幾十年前。
……諸位仙人抵達的那個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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