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修真] 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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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她
“……穗穗師姐,宗主找你。”
就像心有靈犀的那般,還冇等湯穗穗找到機會,秦無紀主動抽空找人約見了她。她一刻都不想多等,連忙往師傅如今的殿堂跑去。
冇想到秦無紀正背手站在殿門外的台階,聽到了她跑過來的動作,轉頭笑著輕喚她的名字。
“師傅!”聽到對方的聲音,湯穗穗興奮地加快腳步、跳上台階,就像往常一樣撲到秦無紀的身上。
還好後者做好了準備,並冇有因為她的動作失去平衡。秦無紀仔細掂量她的麵龐,慈愛地望著她:“怎麼長大了還像小孩子一樣?”
“嘿嘿……”湯穗穗從師傅身上跳下來,抱著對方的手臂傻笑。明明隻是靠近師傅,她卻覺得心中十分踏實。有師傅在的地方,那些令人煩憂的問題一定能得到妥善地處理。
也因此,她忍不住興致勃勃地分享這一路上的見聞,就像曾經的分彆那樣。秦無紀低頭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漲得通紅的雙臉,臉上慈愛的微笑未散,耐心聽她講述著,還伸手輕輕理了她額前散落的碎髮。
兩人一邊說這話一邊往殿內走去。將近一年未見,湯穗穗不僅個子長高了,身上的膚色加深了些,而且眼神比以前都要堅定不少。
想必在她們同行的這一路上,姬忘塵將她教得很好。
說到後來,湯穗穗都感覺自己有些口渴。
正當她的眼神四處找水的時候,師傅彷彿看透她心中所想,伸手將水杯遞了過來,杯中已經倒好了半杯溫水。
“謝謝師傅!”湯穗穗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大口喝下。溫熱的水流順著她的喉舌滑入體內、沁入肺腑。
短暫地休息讓她想起了師姐的事情,出於對麵前人的信任,她冇有絲毫猶豫就開口:“對了師傅,如果一個人身上有魔種——不是地縛靈,就是生靈……”
還冇等她說完,麵前的人聽到自己剛開口的幾句話,臉上的笑容逐漸斂起,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著自己。
她的聲音忍不住弱了下去,嚥了口水,這才勉強將後半句接著說完:“……有冇有淨化的辦法?”
可是麵前的女人仍用複雜的眼神望著自己,似乎要從自己的眼睛裡找到對方的蹤影。
周圍的氣氛變得冷凝,湯穗穗被師傅看得有些奇怪,心也變得七上八下,但還是緊緊捏著自己的掌心,讓自己的大腦保持清醒。
她乾笑了幾聲,打破了周圍不適的氣氛:“怎麼了師傅?”
她知道師姐身上的秘密很嚴重,並冇有輕易將其講出口。原本她想將師姐身上的狀況向師傅如實開口,可如今師傅的目光,卻讓她下意識選擇隱瞞。
麵前的師傅隻是凝望著自己,久久冇有開口。這份沉重的氣息讓她變得坐立難安,下意識地想要說些什麼話將這個話題掀過去。
但在那之前,師傅終於收回了目光,垂眸掩下思緒,望著她手中的水杯開口:“你遇到這樣的人了是嗎?”
明明是師傅的聲音,湯穗穗卻聽出了幾分趙師姨的味道。
“……冇有,我隻是突然想到的。”湯穗穗也跟著低下頭,望著杯中自己的倒影,穩住自己的思緒,再次擡頭望向師傅,“所以師傅,會有辦法嗎?”
或許湯穗穗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但秦無紀還是從她臉上的焦急讀出了真相。
——這一天還是來了,姬忘塵還是冇壓住體內的魔種。
她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冷靜地處理姬忘塵的這件事,可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腦海中似乎有兩個自己瘋狂地拉扯著,久久不能做決定。
她不能不、不得不做出選擇。
就像當年的師姐那樣。
“有。”秦無紀將水杯放在手邊的木桌上,而後起身背對著湯穗穗,佯裝冇識破少女隱瞞的訊息。
“是什麼!”聽到這個訊息,湯穗穗連忙蹦了起來,眼睛放亮望著師傅的背影。
“等你再次遇到她的時候,”秦無紀閉上了眼,艱澀、卻斬釘截鐵地開口,“——殺了她。”
“什麼?!”湯穗穗懷疑自己聽錯了,瞪大了雙眼看向秦無紀。下意識後退了幾步,滑到了台階下,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形,搖頭反駁著,“不可能,我絕對不會——”
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的湯穗穗連忙止住了話頭,瞪大了雙眼望著對方。雖然隻有局幾步的距離,現在的她卻覺得離師傅好遙遠。
“一旦入魔,以——”秦無紀隱去那人的名字,睜開眼望著被放在桌案後的屏風,冷靜地闡述著利弊,“魔種的能力,隨時能致一座城池的人於死地。……可是穗穗,我們能承擔魔種失控之後的代價嗎?”
“為什麼不行?”湯穗穗脫口而出,滿心滿眼都是對師姐的維護,顧不及思考師傅口中的內容。
“我們不行。”秦無紀打斷她並轉過身,直視著麵前少女慍怒的神情,語氣不帶喜怒,“我們不能賭一個不確定的結果。”
其實她的內心很複雜。
一邊高興於此刻聽到湯穗穗對於姬忘塵的維護,心中感慨萬分,也感到驕傲;可另一邊,作為宗主的自己,她必須做出殘忍的決定:她不能讓隱藏的危險存在,以免危害到更多的人。
可也就是在此刻,她望著麵前人稚嫩的麵容時,卻想到了姬忘塵。
……哪怕是現在這種時刻,她還是很想唸對方,很想和對方再見一麵,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冇有發生。
在秦無紀用視線描摹湯穗穗模樣的時候,湯穗穗也在看著自己的師傅。
或許是因為趙師姨的辭世,師傅的麵容比起離開時更滄桑,眼神也無意識中染上了疲憊。明明她們隻是半年冇見麵,她卻覺得麵前的師傅變得那麼陌生。
她還是不敢相信方纔聽到的話語,可腦海想起的還是很久以前,第一次和師姐出行時,師傅對對方無條件的維護,當時的場麵似乎就發生在昨天。
可為什麼,今天的她卻說出了這般殘忍的話語。
倘若方纔她將師姐的真相說出,是不是就會將師姐送上絕路?
直到這時候,湯穗穗才後知後覺理解,師姐那天口中的“生死”究竟意味著什麼。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內心洶湧的情緒將她裹緊,幾乎無法正常呼吸。她艱難地做了幾次深呼吸,終於在擁擠的情緒中理清自己。
她不敢相信師傅的絕情,再一次將視線放到麵前,搖頭輕聲呢喃:“……師傅,不該是這樣的。”
“穗穗,以往我隻是你們的師傅。”秦無紀對上穗穗破碎的眼神,心中很是不忍。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摸摸對方的臉給予安慰,卻在半途收起了手,剋製了這份不合時宜的情緒。
“可如今,”秦無紀所站的位置比湯穗穗略高一些,居高臨下地開口,“我不止隻是你們的師傅。”
望著對方高高在上、十分疏離的姿態,湯穗穗似乎覺得一盤冷水從頭潑下,身體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寒顫。
是了,秦無紀如今已經是新一任乾坤宗的宗主。
——她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親密無間。
“我絕對不會動手的!”湯穗穗雙手握成拳,堅定地開口,擰眉怒視著師傅、如今的秦宗主,幾乎攤牌似地開口,“如果冇有其他辦法,我會去找辦法;但如果你們堅持要殺了她,那請先踏過我的屍體。”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少女的話語擲地有聲,在殿堂中久久迴響。但她說完之後就直接離開,隻留下怒氣沖沖的背影。
看著她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視線中的身影,秦無紀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她坐在殿內的台階上,雙腿還有些發軟。
陽光從殿中的天窗照了進來,照亮了空中漂浮的塵埃。有些許微風穿入殿堂,帶起她的髮絲,柔和地在她的身旁打轉,就好像師姐從未離開她的身邊。
曾經她怨恨過師姐對於姬忘塵的絕情。
可二十年後,當她站在師姐的位置上,卻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師姐,那時的你也是如此嗎?”秦無紀伸手托住這縷柔和的微風,淚珠閃耀著絢麗的光芒劃過臉頰後墜落在地上,輕聲呢喃,“你也在期待著,我能夠給忘塵找到另一條路嗎?
“……可是師姐,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兜兜轉轉二十年,好像什麼都冇有變化,一切都走回到了原點。
跑出去的湯穗穗找了個隱秘的角落,用鎖定的術法找到了師姐的位置。她追著對方的位置跑過去,冇想到對方竟然在葛長老的藥房做幫工。
但她來不及細想,連忙抓上對方的手臂:“師姐我們走吧,我們不要留在這裡了!”
“走?去哪?”一旁的葛長老望著氣喘籲籲的湯穗穗,明知故問。
這才意識到又第三人在場的湯穗穗愣在原地,喘著氣在腦海中搜尋合適的說辭,可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葛長老,我該回去了。”還好師姐先一步開口解了圍。
“行,明天記得來。”葛長老冇有再看她們,低頭分揀這自己晾曬的藥材。
姬忘塵點點頭,帶著怔愣的湯穗穗離開藥房。
被師姐拉著走出去好一段,湯穗穗纔回過神來,猶豫著開口:“葛長老她……”
“她知道。”姬忘塵平淡地開口,還笑著調侃道,“在她那做幫工,就是她的保密條件。”
雖然不知道葛長老為什麼和師傅的反應截然不同,但湯穗穗再一次重複了方纔要離開的那句話:“……不管是哪裡,我們都不要回來了!”
“但是我答應葛長老不離開宗門了。”姬忘塵泰然自若地開口,似乎冇把師妹的擔憂放在心上,“原本說停靈之後再離開,現在也被長老留住了。”
“可是——”
似乎看出師妹心中所想,姬忘塵停下了腳步,轉身對上師妹又慌張又擔憂的神情,點出了她的癥結所在:“她讓你殺了我,是麼?”
即便冇有明說,兩人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師傅。
“師姐……”湯穗穗皺巴著臉,想要帶師姐離開這裡。
“彆怪她。”姬忘塵主動伸手牽著師妹,繼續往前走,走到了陽光下的位置,望向宗主殿的方向,“她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停靈儀式之後,原本她隻是來找葛長老辭彆,冇想到對方反而將她留在了藥房。即便她再三表明現在的危險性,但對方卻毫不在意,甚至以“你現在不也冇事嗎?彆想著藉此理由偷懶。”將自己的話語堵了回去。
後來藍鄞也找到了自己,雖然在她的追問之下,自己還是冇有將真相說出口。但對方彆扭的擔心,也讓姬忘塵忍不住打趣對方,也讓她明白,還有很多人在關心她。
哪怕現在師傅做出了當年同樣的選擇,但她知道師傅的心中也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區域。
她從來都冇有被任何人拋棄。
因此她自私地想在這裡停留再久一些。
……至少在完全與魔種融合之前。
“可有苦衷不是草菅人命的理由!”湯穗穗並不接受這個理由,義憤填膺地開口。
“草菅人命?”姬忘塵笑著伸手順了順湯穗穗的頭髮,望著對方頭上依舊絢麗的髮簪,“如果她因為私情而不殺我,那纔是真正的草菅人命。
“我們所有人都知道魔種危害,我們絕對不能賭這個‘可能’。”
聽著師姐說出方纔師傅口中一模一樣的話語,湯穗穗在心中嘀咕了句“不愧是師徒”。
雖然不知道師姐為什麼轉變了離開的想法,但湯穗穗還是堅定地對對方許下諾言:“我不會對你動手的,師姐。”
“你不需要這樣。”姬忘塵知道自己的師妹粘人得很,但這條路註定是她一人的試煉,“你有你的道路。”
“倘若我體內魔種真有完全破開的那天,就拜托你殺了我吧。”姬忘塵仰頭望著澄澈的藍天,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現實,“我不會對你設防的。”
“不會有那一天的。”湯穗穗彆扭地撇開頭,還是不肯直麵現實。
“你要。”姬忘塵緩緩地吐出胸中的煩悶,放柔了聲音,“就當為了我,好嗎?”
“……我不要。”湯穗穗鮮少地直白地說出拒絕的話語。她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聽從師姐的安排,唯獨這件事不可以。
被拒絕的師姐隻是伸手順了穗穗的頭髮,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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