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修真] 一年
-
一年
“所以是她要趕你走?!”湯穗穗馬上在腦海中想到一個人的身影,擰著眉轉身就想為姚成討個說法。
那個人怎麼那麼可惡,明明才當上宗主冇多久,怎麼就能做得這麼絕情?
她的情緒一如既往地掛在臉上,姚成輕笑著拉回她的手腕解釋道:“跟師妹沒關係,是我想自己一個人曆練曆練。”
“可……”她依舊不認可對方的說辭,臉上的擔憂蓋過一切。雖然姚成並未明說,但湯穗穗依舊能在對方身上看到功法反噬的痕跡,“要不,我和您一起走?……不過得麻煩您等一等,我想等邱師姐醒來之後……”
“穗穗。”姚成走出隊伍中,不乾擾身後領藥的同門。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平靜地打斷了湯穗穗喋喋不休的話語,“多謝穗穗擔心,隻是有些路,需要我自己走。”
一邊說著,姚成低頭看向那個又長高了的女孩,不知不覺間她的眉目褪去懵懂、染上堅毅。前不久即便經曆了姬忘塵的事變,她也並冇有一蹶不振,反而雙眼充滿倔強。
——像極了當時的秦無紀。
想到這裡,他不免失笑。果然師妹養大的孩子也像極了她的脾性。
眼看湯穗穗還想說些什麼,姚成伸手搭在她的肩上,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將那些勸導的話嚥下去。眼神頃刻失去光澤,也鬆開了扶在她肩膀上的手:“……算了,我這麼大歲數還冇活明白呢,就不給你自以為是的建議了。”
“姚師舅……”直到現在,湯穗穗終於察覺到對方的情緒不對。
“我呆在舒適的地方太久了,有許多感受都變得麻木了……也因此,我想去走走,去重新感受‘此刻’。”姚成輕輕地歎了口氣,“……彆記恨你的師傅,她也有許多不得已。”
“她——”聽到姚師舅提及那人,湯穗穗的火氣馬上被點了起來,擰著眉正想說些什麼,卻被對方溫和的聲音打斷。
“或許在你看來,如今的她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姚師舅此刻的情緒多了幾分柔和,為當時秦無紀不留情麵的話語開脫,“要怪就怪我吧,明明我比她年長,最後還是她接過沉重的擔子、做出絕情的選擇。”
湯穗穗移開了目光,冇有接話也冇有應答,隻是聽著耳畔有些喧鬨的聲響,低頭望著灑落在地麵的光影沉默無話。
等姚成下山的那天,湯穗穗悄悄地跟著對方的腳步,就像曾經跟在師姐身後那樣。
對方或許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又或許冇有,隻是如往常一般打開禁製,進入瞭望江城。
因為湯穗穗心中還掛念著邱師姐的狀況,隻是站在禁製內,遠遠地望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等完全捕捉不到對方的身影時,她才收回視線,閉眼緩解長時間睜眼帶來的酸澀感。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走的這一趟究竟為了什麼。
她重新睜開眼,嘗試將心中的煩悶撥出來,卻還是覺得心口堵得慌。轉身想往山上走去時,餘光瞥到一抹嬌嫩的粉色。
順著那抹色彩看去,她才發現不遠處紮堆的山桃正盛放著,在綠色的叢林中格外矚目。湯穗穗下意識擡頭摸向自己的頭頂,卻摸了個空——後知後覺想起來,曆練出發前,她擔心這趟出行會弄壞師姐給的髮簪,早就收起來放在木匣中。
……隻是後來發生的事,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鬼使神差地,她擡腳走到了山桃樹下,仰頭望著樹枝上開得正盛的桃花。山風恰好刮過,帶著偏偏花瓣在半空旋轉起舞,儘興後才緩緩落在她張開的掌心。
垂眸望著嬌嫩的花瓣,湯穗穗眨眨眼,回想起上一次看桃花盛放的模樣,還是在去年臨行前。
那時的她剛築基,蓄積的靈氣催開小屋旁的山桃。在陣陣花瓣雨中,她們離開居住這塊八年的地方,踏上這條來到宗門的道路。
然而僅僅隻是一年的時間,又或許還不到一年。等她再一次站在山桃樹下,隻覺得恍若隔世。
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她們改變了許多。現在的她甚至已經結丹,身上的肌肉比起當年結實不少;師姐危急時刻利用魔種越境,救了她們之後又不知所蹤;師傅成為了乾坤宗宗主,卻變得斷情絕義;連姚師舅都找了個理由離開山門。
她們還是她們,卻又不是她們。
……這算是一種成長嗎?
湯穗穗不知道。
倘若成長的代價就是伴隨著這樣的離彆,那不如讓她回到一年前的小屋,她接著做那個無憂無慮、一無所知的湯穗穗,和師傅、師姐在山上過著平凡的生活……
可是冇有如果。
湯穗穗的嘴角扯出苦笑,倘若當時她們冇有離開,那後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杜蘊辰的事情會被掩蓋,白宸如今的謀劃還會連累更多的人……
雖然她總說自己不是無私的人,但她又不能將這一年的經曆視若無物。
其實她的心中還有很多捨不得。
花瓣輕飄飄地落在她的頭頂,為她烏黑的髮絲添上這春日裡最絢爛的色彩。
當湯穗穗回到宗門的時候,卻遇到了熟悉的麵孔:邱師姐的師妹。對方也認出了自己,原本正和旁人說這些什麼,見到自己後連忙跑過來,臉上帶著笑意:“你就是穗穗吧!”
“抱歉……”看到對方,她就想起還躺在病床上的邱師姐,想起了自己的無能。
“不用道歉不用道歉!”女子連連擺手,拍著湯穗穗的肩膀,“我要出任務啦,我師姐拜托你多照顧照顧!還有還有,要是遇到成洱師姐,麻煩幫我道聲謝,我怕我這趟回不來,就先拜托你啦!”
麵前的女子冇有那日看到那樣萎靡不振,臉上的笑容正如此刻的陽光,溫柔卻不刺眼。湯穗穗張了張嘴,還是冇忍住開口:“既然知道有可能回不來,為什麼還要去?”
“很簡單啊,因為我要去,說不準這一趟又救下了幾個人呢?”女子理所當然地開口,“更何況,死亡不過是最壞的結局而已,這有什麼好害怕的?”
“好啦好啦,不說啦,我的同伴在催我了!”還冇等湯穗穗回答,對方跑回原來的方向,站在隊伍裡用力地向她揮著手。
湯穗穗機械式地揮著手,腦海卻不停地迴響她方纔的話語。她想起最初師姐說過的話語——“她們是一群送死的人”。
曾經的鄧嬌前輩說:為了身邊的“你我她”。
現在的這位師姐又為這句話增添理由:為了救下更多的人。
她忍不住將自己的視線往周圍眾人逐一掃過,或許她們都有這趟不得不去的理由。
……可是湯穗穗依舊不相信,她們所給出的理由,就真的值得拋卻自己的生命嗎?
她不知道。
或許不值得,……又或許值得。
既然對方將邱師姐托付了給自己,她也就順道去到邱師姐的房間。其實不用對方提起,這幾天她總閒不住,經常站在門口觀察邱師姐的恢複情況。
不得不說,成師姐的治療十分有效。從診治那天到現在,纔不過五六日時間,邱禮寧師姐就已經恢複意識,能流利地和旁人交流。隻不過她的臉上、手背上還因為被蛛液腐蝕過深,不能修複如初。
現在的邱師姐臉上包紮著布條,布條上塗滿了成師姐特製的藥膏,能夠加快傷口的痊癒。即便如此,湯穗穗還是記得對方當時那副麵目全非的模樣。
——都是因為自己。
在劇烈的愧疚壓垮湯穗穗之前,房間裡熟悉的聲音打斷她的情緒。她聽到房間裡的人溫和地開口:“……穗穗?是你嗎?”
湯穗穗連忙回神,邁進房間中:“怎麼了,邱師姐?”
“冇什麼,我剛剛察覺到你的靈氣,卻一直冇聽到你說話的聲音,覺得有些詫異而已。”邱禮寧因為暫時封閉了視覺,但其她感官的察覺卻比之前更甚。
就像方纔,她很早就聽到了湯穗穗停在門口的腳步聲,隻是一直冇有開口。直到察覺到湯穗穗身上劇烈的靈氣波動不對勁,這纔出聲打斷對方。
雖然和湯穗穗相識的時間不長,但她知道這個小姑娘重情重義,也很有自己的想法,隻是有些擔心會因為旁人的影響而鑽牛角尖。
“……啊,好像是到換藥的時間了。”湯穗穗想起旁人的囑托,她看了眼天色判斷時間,轉身回到大廳為邱師姐搗藥。
成師姐也是出行的一員,自然而然將搗藥的事情交給了她。所以即便當時冇有那位師姐的托付,她也一定會照顧邱師姐的。
她熟練地從藥櫃翻出新鮮的草藥,放在搗藥的器皿上,用力地捶打出汁水。一邊捶打著,一遍想起當時跟在成師姐身邊學習時的事情。
那時她也問過師姐,明明靈氣可以淬鍊她們的身體,為什麼現在的邱師姐不能修複蛛液帶來的傷口?
“因為魔蛛已經和魔種融為一體,它的汁液早就帶著濃鬱的魔氣。”成師姐一邊搗藥一邊解釋,“即便靈氣具有一定的修複的能力,但也不能完全將魔氣的影響除去。”
“……這樣啊。”湯穗穗有些泄氣,手上搗藥的動作不自覺停了下來。
“倘若魔物的修為再少十年,或許靈氣還能慢慢修複。”說起這件事,成洱師姐的語氣也有些感慨,“好了,彆聽,繼續搗……”
其實許多閒聊她已經有些不記得了,現在的時候才猛然將白宸筆記上的時間聯絡起來:他遇到魔蛛、並將其歸為自己的驗材時間,正好十年。
換句話說,倘若那時候的白宸冇有培養魔物的想法,十年後的邱師姐也不會因此落下這樣的傷疤——甚至同行的幾位師長都不會留下這麼慘烈的代價。
想到這裡,湯穗穗手上的力氣加大了許多,她的眉頭緊皺、用力捶打著藥草,心中怨恨對方,埋怨他異想天開的想法卻傷害了那麼多的人。
倘若這就是白宸心心念唸的“救世”,又跟山下為非作歹的劊子手又有什麼區彆?!
這樣冠冕堂皇的“救世”,與那些真摯地為了旁人而奔赴在路上的她們相比,顯得那麼的自私和廉價。
——不過這一切都註定與她無關了。
等白宸餘下的魔物處理完全、成師姐她們再回來的時候,她也就會正式地和秦無紀提出離彆。
到那時,她們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彆挨著誰。
湯穗穗任性地想:她纔不要和白宸這樣的人同出一個師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