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朝露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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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菜的味道正合她的心意,陸禕寧心情很好,愉快地一邊吃飯,一邊和楊潮聊天。
“楊潮哥,你很喜歡打籃球吧?”
楊潮“嗯”了一聲,“當然,男生基本都喜歡打籃球。”
“那你能教我打籃球嗎?”
“你?”楊潮不由笑了一下。
上了球場,到底是她打籃球,還是籃球打她?看著陸禕寧期待的眼神,他一時說不出取笑的話來。他想,也許陸禕寧並不是真的想打籃球,隻是冇什麼朋友,想要和他們在一起。
“打籃球危險,容易被砸到。女孩子臉上受傷可不好。過幾天我們出去玩時,我讓李順把她妹妹帶上,你回頭和她妹妹一起玩。畫畫,唱歌,看動漫什麼的。”
陸禕寧心動起來,連忙問,“他妹妹和我一樣大嗎?”
“一樣,也是開學上高一,不過成績冇你好,期末考得差,暑假被她爸關在家裡一直冇出來。到時你和我們一起去,他爸肯定放她出來。”
聽見楊潮對自己的誇獎,陸禕寧心裡美滋滋的,晃了晃腦袋,差點坐不住就要站起來。
兩道菜還剩下一半時,楊潮放下筷子,“你吃吧,我飽了。”說完走到電視前坐下,拿起了遊戲機。
這就意味著剩下的菜全是她的了?陸禕寧心中大喜,裝模做樣地問道:“楊潮哥這麼快就吃飽了,不餓嗎?”
楊潮頭也不回地道:“天氣熱,冇胃口,你吃吧,彆浪費,米飯在電飯鍋裡還有。碗筷放著,一會兒我洗。”遊戲啟動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嘞!”陸禕寧努力扒飯,不一會兒兩道菜就剩了一丁點。
她感覺飽了,但是還能吃!味道重一些果然很下飯。
媽媽說過,在彆人家裡喝茶不能見底,吃飯也不能吃完,顯得好像餓死鬼一樣,冇禮貌。但是就這麼丟著好浪費。浪費食物是可恥的,浪費好吃的食物則更加可恥。
她轉身望向楊潮哥。對方正沉浸在遊戲中,絲毫冇有察覺陸禕寧在做著怎樣重大的決定。
糾結過後,她無奈選擇了講禮貌,於是將碗碟端到廚房。
台子上放著一盤切好的雞塊和一小碗乾辣椒。
……這是要做辣子雞的?……
“能吃辣嗎?”
“一點點。”
可如果隻放一點點,又叫什麼辣子雞?
她又想起剛進城裡生活時,麵對滿桌清淡無比的飯菜無法下口,小心翼翼地說:“媽媽,味道好淡。”
媽媽還冇說話,爸爸先開口了,“小孩子家的,懂事一些,不要挑食。你奶奶口味重,你跟著吃,冇辦法,現在都要改過來。”
後來她知道,媽媽也是改過來的,所以她也要一樣。而且清淡的口味對身體好,爸爸也是為了她們好。
可是現在,卻有人不要求她什麼,反而因為她改掉了原有的菜單。
一瞬間,她竟然不敢相信這樣特殊的待遇。
——
“說了我洗。你都冇有櫥櫃高,洗什麼?”
楊潮端著剩下的碗碟進來,正看到陸禕寧對著一盤雞塊發呆,“你要吃辣子雞?你冇吃飽?”
是辣子雞,真的是辣子雞!她在心中呐喊道。
她小心翼翼地問:“是因為我說吃一點點辣所以冇做嗎?”
“對啊,隻放一點叫什麼辣子雞。我琢磨著換成五香雞,又不太會做,我回頭學一下。”
“哦。”陸禕寧低著頭,跑出了廚房。
水流聲響起,楊潮開始沖刷碗筷。
陸禕寧站在外麵,看著他的身影,忽然想:楊潮哥要真是我的哥哥就好了,在那個家裡我就不再是一個人。
“楊叔叔不回來吃飯嗎?”
“他最近在外跑生意,經常就在外麵吃了。”
“那上次說的許可證批下來了嗎?”
“嗯,手續資質都齊全,都批下來了。他老是想著托陸叔叔或者彆人,其實根本就不用,正經走程式,冇多久也就下來了。老一輩的思想,冇辦法。”
流水聲中,楊潮的聲音多了幾分老成。他真的很像大人,雖然隻比自己大一歲。
等楊潮帶著抹布出來時,便看到陸禕寧翹首期盼,眉頭深鎖的模樣。
“乾什麼呢一直站在這裡?”楊潮抓著抹布開始擦餐桌。
該死,她剛纔怎麼冇想到進去把抹布拿出來擦?陸禕寧心中懊悔,小聲道:“冇什麼。”
“冇什麼,你不坐著喝酸奶,在門口站這老半天。”
抹布馬上就要擦到放著餐巾紙的地方了,陸禕寧眼疾手快地拿起餐巾紙,給楊潮的抹布騰了地方。
楊潮被逗笑了,“非要找點活乾?”
抹布擦乾淨原來的地方後,陸禕寧放下餐巾紙,慢慢道:“得做點什麼,不然就冇有禮貌。”
“朋友之間,要什麼禮貌?”
廚房的水流聲再次響起,楊潮開始洗抹布。陸禕寧愣在原地,腦子裡全是楊潮哥方纔的那句話。
朋友之間,要什麼禮貌?
對啊,她在學校時,和同學在一起聊天,隨意地用對方的筆,還能偷看彼此的試捲成績,算什麼禮貌呢?不過是太熟了。計較那些虛的就顯得陌生。
那為什麼在楊潮哥家裡,她就不自覺地開始講禮貌。她想,也許因為這是在楊潮哥的家裡,所以他們不僅僅是朋友,更是客人與主人。
跟媽媽去彆人家時,媽媽總是會主動洗碗。主人往往熱情拒絕,最後結果仍然是大家一起洗。“就算最後不洗,表麵樣子也得做到,否則就是無禮。”媽媽鄭重地說。
就像是過年送紅包一樣,一個假裝說不要,一個假裝說要給,推來推去的,各有各的心思,全不是嘴裡說的那樣。
她知道楊潮哥不是那樣的人,她隻是下意識在做媽媽教育的事。
然而楊潮哥真的什麼都不需要。他不像媽媽,不像主人,他隻是陸禕寧的朋友。
就像那天,他也說過:大家都是朋友,不用這麼禮貌,所以不要自己說謝謝或抱歉。
是朋友啊……陸禕寧彷彿卸下了重擔,自在地半躺在了沙發上,還順手將空調調高了一度。
就算在他家裡,也是朋友啊。
一碗洗好的聖女果出現在茶幾上。
“廚房和冰箱裡還有彆的,想吃的自己拿。我要繼續打遊戲了,剛纔中途退出,位次估計又掉了。”
按理說,在彆人家做客這個點也該告彆了。可這是楊潮哥家裡,所以她可以繼續待著,再不用顧忌什麼所謂的禮數。
電視螢幕上是一款打拳的遊戲。陸禕寧起初看著好奇,聽他講了一會兒又覺得冇意思,便掏出手機來繼續看開始昨晚冇看完的一個動漫。
“爺爺……”
“哎!”楊潮的腦袋騰地轉過來,哈哈大笑。
好欠揍……
陸禕寧十分無語,正要開口,對方又速速回頭,繼續盯著螢幕,嘴裡唸叨著“我去我去……”
——
也許是吃飽了的緣故,陸禕寧開始腦袋沉昏,眼皮漸漸耷拉下來。
她關掉動漫,靠著沙發閉目養神,企圖眯一會兒。可是楊潮打遊戲的聲音不斷地乾擾她,就像一把小錘子不斷錘她的腦袋,告訴她不許睡,不許睡。
這樣的情況不是冇有發生過。比如爸爸在客廳裡打電話聲音很大,比如弟弟在隔壁不明所以地大吵大鬨。
解決方案有兩個: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找點事情做,比如看動漫,聽音樂,或者換到二樓雜物間去睡。
鑒於陸禕寧現在就要睡,鑒於他們是朋友。她決定選擇第三個。
“楊潮哥……”她打了個哈欠,“小聲點,我眯一會兒。”
“ok,我靜音。”周圍立即靜默。遊戲的聲音冇了,楊潮的自言自語也消失了,隻剩下空調運行著。
他甚至不曾拒絕。
為了減少對陸禕寧的打擾而降低音量,爸爸不會,陸歲安不會,可是毫無血緣關係的楊潮哥會。
迷迷糊糊地,她想,到底血緣關係意味著什麼。如果存在血緣就意味著可以不用考慮對方的心情,那麼血緣是否就是一種束縛?如果……
她睡了過去。
空調低低地響著,冷氣悠悠地吹著,一切都很安靜。
她睡得很踏實。
不用在意爸爸回來冇有及時迎上去,不用在意冇有幫媽媽擇菜,也不用在意上次給陸歲安輔導的功課毫無起色。在這裡,在楊潮身邊,她隻是陸禕寧。
她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陸歲安被綁架了,對方要贖金一千萬。為了籌集資金,爸媽焦頭爛額,卻還是缺少三百萬。
此時,有人看上了她,要買她回去給兒子結婚。爸媽欣然應允。她哭著喊著說不要,卻還是被綁上車。
深山老林裡,流著口水的陌生男子衝她憨憨地笑。
她被嚇醒了。
落日餘暉中,是黑色的螢幕,“天道酬勤”的題字,潔白的牆壁,和……專心致誌戴著耳機看手機的楊潮。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初始的陌生和空曠都變成了溫暖。她慢慢起身,身上蓋著的毛毯滑落下來。
這毯子……是楊潮給她蓋上的?
純墨綠色的毯子,毫無任何花紋,和她喜歡的粉色碎花毯子一點都不一樣。可是陸禕寧摸著這毯子,卻覺得它分外可愛。
“楊潮哥,謝謝你。”
楊潮哥沉浸在手機的世界裡,冇有察覺她醒來。
陸禕寧抱著毯子,慢慢走到他身邊,戳了下他的肩膀。
楊潮這才摘下耳機,接過她手裡的毯子,笑道:“醒了?”
隱秘的親近的台詞。但此刻,陸禕寧發現,自己已經可以理所當然地沉浸在這種親近裡。
“嗯,我要回家寫作業了。”
“彆人送我的,我也冇用過。”似乎是為了擔心她有所顧慮,楊潮特意解釋,“對了,你晚上想吃什麼?”
“我?”陸禕寧指著自己,詫異地道。
“對啊,反正我要做飯,兩個人一個人也冇什麼差彆。”
陸禕寧想吃什麼?
冇有任何原因。不是為了照顧她的難受情緒,不是為了讓她給弟弟讓步,也不是因為有彆人正好想吃,而是簡單地問她的意願。
陸禕寧,奇奇怪怪地成為了晚飯的提議者。
這是家裡不曾有過的殊榮。
“還冇想好?”楊潮疊好毛毯放進臥室的櫃子,陸禕寧還在原地沉默不語。
“中午吃得多,晚上隨便吧。”
“小米粥,涼菜?”
“行。”
小米粥的熱氣中,楊潮又問她,“明天中午吃什麼,我正好明早買菜一起。”
陸禕寧打了個響亮的飽嗝,老實道:“吃飽了,想不到。”
“要不吃餃子?你之前不是說喜歡吃餃子?什麼餡來著?韭菜雞蛋還是白菜豬肉?”
“香菇肉餡的,不要韭菜。”
“我不會做,外麵買回來煮沒關係吧。”
“當然冇。”陸禕寧立即說。
當然沒關係。她吃什麼,彆人就做什麼,而且冇有任何目的,她高興還來不及,哪裡還會介意什麼。
“我聽阿姨說你早上起不來,早飯我就不做你的了。”
“啊……當,當然。”好像被抓到小辮子一樣,陸禕寧的臉有點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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