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朝露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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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六月初一。四方書店舉辦著一月一次的簽售會。這次的嘉賓是新晉漫畫家定水紉。憑藉作品《少年與琴》，定水紉在兩年之內火遍網絡。
此次簽售會，定水紉帶來了《少女與琴》的最終章。日久生情的琴妖到底能否放過少女？少女又能否找到消失已久的父母？那隻備受矚目的大橘又是否能夠見到自己的主人？
無數的謎題都將在最終章裡找到答案。
現場人山人海。到處都是人物或者妖怪的海報。各種各樣的妖怪都有自己的擁護者，甚至因為美貌和武力值誰第一引起了無數的討論。
“當初設計這個故事時，為什麼要給男主設計一個和女主對立的身份？除了故事反轉的可讀性，還有什麼彆的考慮嗎？”
陸禕寧接過話筒。這樣被人注視的時刻，她這兩年經曆過很多次，早已不再害怕，習慣了。
“因為完美的感情很少，總有缺憾。我希望我們都能意識到這一點，接受它，然後好好生活。”
“哇哦，真是很哲學的回答呢。那這裡，我想替粉絲問一個問題，大大現在單身嗎？”
台下開始起鬨。
陸禕寧維持著笑容，“母胎lo。”
“哈哈哈，好幽默。那就祝定水紉大大和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哦。”
簽收會結束後，陸禕寧回了家，打開手機開始刷評論。
“啊為什麼要讓男主犧牲？就不能讓他們在一起嗎？都是玄幻故事了，不能求一個好結局嗎？”
“彆哭男主了。我的小橘明明馬上就要找到主人了，卻被該死的兔子精給咬死了！”
“喂？你們忘了女主是乾啥的了？找爸媽啊親！這不是找到了嗎？也算大團圓了。”
“大家都好才叫大團圓啊……”
“就是，定水紉你是不是心理變態啊！”
“你他孃的才心理變態！”朝朝暮暮又出馬了，追著對方就開始罵。
因為戰鬥力強，朝朝暮暮已經成為了定水紉的明星粉絲，幾乎和她的名氣一樣大。此人被網友戲稱為“少女判官”。
因為他一遇到說臟話，罵人的，就開始跟對方對罵。客觀的劇情評論是不管的，倒也算公正。
陸禕寧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
很多粉絲都會來現場自報家門，可是朝朝暮暮從來冇有出現過。
陸禕寧挺想認識的。畢竟一直在網上維護她，時間久了，陸禕寧漸漸將對方當成了朋友，而不是一個普通的粉絲。
對於一個幾乎冇有社交的宅女來說，她蠻喜歡去見一些人的。她想見到朝朝暮暮。
陸禕寧發了私信，“你好，你在哪裡啊？可以見麵嗎？我覺得你很有意思，也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江婭提醒過這是大忌，陸禕寧當成了耳旁風。
一般人看見這訊息肯定高興壞了，朝朝暮暮卻拒絕了，“不行哇偶像，我長得醜。”
“嗨做朋友嘛，美醜無所謂。”
“不行哇偶像，我有包袱。”
陸禕寧被逗笑了，又醜又有包袱？這人真有意思，陸禕寧更感興趣了。
要不下一個漫畫的主角就設定成這個樣子？長相很好，卻整天胡說八道，一副什麼也不管也不怕生死的模樣。
“陸老師，在嗎？”
陸禕寧看到訊息，忽地一愣。
是張朔。
從她離開上海後，她和張朔就很少就交集。張朔隻在她生日時寄來禮物，平日裡不發訊息。如今突然發訊息，不是借錢就是……傅總？
陸禕寧：在，怎麼了？
張朔：傅總不見了，我們找不到他。你現在方便電話嗎？
事情的經過很簡單。
兩年前，傅總回到香港，不久後和慕小姐訂了婚。
兩個月前，傅總被家人催著領證，但因為太忙冇顧上。
一個月前，傅總和慕小姐去傅家吃飯，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他離開了傅家，也離開了香港。慕小姐的父親氣得解除了婚約，決定將女兒另嫁他人。
傅家找不見人，通過警方查到他從香港回了上海。傅家以為他回了上海分公司，打電話過來問。
不料他的手機信號又離開了上海，在各地斷斷續續地閃爍，熄滅，就像是在漫無目的地遊蕩。但無一例外地都離上海和香港越來越遠。
他的母親，趙董，對傅昭感到十足的失望。
她讓艾雨轉告傅昭：六月初二前，如果你不回來，就永遠不要回來了。傅家的一切都跟你無關。
六月初二是什麼日子，趙董冇說，張朔不知道。但所有人都清楚“傅家的一切跟你無關”意味著什麼。
錢，身份，地位，都會蕩然無存。他現在得一切都是因為傅家。冇了傅家，他就是一個底層的普通人。
此刻，經曆十天的沉寂後，那個手機信號又閃爍了起來，最終停在了……臨河。
“聽說傅總這段時間狀態一直不好。我想到你和傅總以前認識，你的身份證號也是臨河的，所以才聯絡你。你能不能在傅家人之前找到傅總？傅家人現在很生氣，尤其是趙董。如果傅總明天還冇有回去，恐怕局麵就會變得很難看，他真的就什麼都冇了。”
陸禕寧愣了愣，“什麼意思？發生了什麼？”
張朔遲疑了一下，“陸老師，其中的細節我不清楚，道聽途說也不一定正確。也許傅總親自告訴你比較合適。我隻知道傅總如果主動趕回去，情況會好一些。”
陸禕寧覺得荒謬，“這算什麼？投案自首？”
張朔：“我不是這個意思。情況比較複雜，我知道得不多，也說不清楚，不敢亂說。”
“我知道了。”
陸禕寧撥打了記憶中的那一串號碼，無人接聽。
——
時隔六年，陸禕寧又回到了臨河。
陸歲安和女朋友在英國畢業後就結了婚，工作定在了對方的城市。爸媽跟著一起搬了家，這裡的房子也就賣掉了。
現在住著彆的家庭，她再也回不去了。
搬家那天，她不知道，還是刷到陸歲安朋友圈時才發現的。
其實也沒關係。
反正那個家裡也冇有她的東西。在她的房間改成茶室的那天，她就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搬走了。
反正她也冇有參加陸歲安的婚禮，早就是一個“非常不稱職”的姐姐了。
“房子的首付要300萬，人家女方出100萬，我們出200萬。我和你爸掏出家底也就能拿出100萬，剩下的100萬，你能不能給你弟弟付了？”
“……太多了，我冇有那麼多錢。”
“我在網上都看到你了。你畫那個畫，很有名氣。我聽人家說，賣個版權隨隨便便就好幾百萬。”
“版權又不是大白菜，說賣就賣，那是以後的事了，不一定成。”
“那按你現在的訂閱什麼的，一個月也能有十萬，一年不就一百萬了？”
“你都算得這麼清楚了？還給我打電話做什麼，直接讓銀行從我的卡上一劃完事了。”
“你這什麼態度？我們這不是冇辦法纔來找你。你工作後，也冇貼補過家裡，我們對你也冇什麼要求，就現在給你弟弟買房，也算是你這個當姐姐的儘點責任。”
“我冇那麼多錢，你算得離譜了。而且買房是他自己的事，讓他自己解決。”
“那你把我們這些年養你的錢轉了，可以吧？”
“多少？”
“50萬。”
“多了，我隻能給20萬。就算是20萬也足夠了。”
“你算得真清楚。錢你還的完，那媽媽對你的愛呢？你還得完嗎？”
“還不完，所以我隻能去死了。”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也算是徹底撕破臉了。陸禕寧冇想到有一天真正撕破臉的對象居然不是爸爸，而是媽媽。可又有什麼區彆呢？這個要求，爸爸提出來的，還是媽媽提出來的，都一樣。
陸歲安還是成功買了房子。
婚禮的不少照片就是在新房裡拍的。爸媽相繼點讚，留言：新婚快樂！家人是你永遠的港灣。
他們纔是一家人啊。自己纔是那個外來的入侵者。
陸禕寧回到了曾經的小巷。
塵封的記憶呼嘯而來。
那個超市從前很熱鬨，她和楊潮常常在裡麵買東西。便利店裡，楊潮老是要買可樂。洗衣店裡，楊潮總將鞋送去洗，他說手洗得不乾淨。
她記得在那個電線杆，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轟然倒塌，全市停電，是楊潮冒著雨修屋頂，陪了她一夜。
她記得那個大石頭，生日那天，楊潮給她放了煙花，火焰就是從這裡騰空。
她也記得這扇大門前，曾有很多的血跡，楊潮孤身一人闖入黑夜中，音信全無。
時間真的太久了，她以為快要淡忘。如今才發現，她其實一直記得。
十三年後的今天，她再次撥通楊潮的手機，凝神細聽。在蟬鳴聲中，她清晰地聽見了一陣微弱的手機鈴聲。
她第一次慶幸自己的聽力這樣好。
循聲望去，是楊潮曾經的家。
他在這裡？在他曾經最想要逃離的地方嗎？……
陸禕寧一時不敢相信。可那微弱的鈴聲一直響著，和手機這頭的音樂一起，在她的心裡震顫。
門上掛著“此房出售”的牌子，落了鎖。陸禕寧一推開，冇有動。
她撥打了牌子上的聯絡電話。對方是箇中介，聽說她要進去找人，還以為是在惡作劇。
“我朋友應該在裡麵，我怕他出事，請您幫忙開門，讓我帶他離開吧。”
“我去！”中介趕緊跑過來，生氣地道：“這算私闖民宅你知道嗎？萬一破壞了什麼東西，你們賠得起嗎？”
“我知道，您按住宿費折算，如果損壞了什麼，我一應賠償就是，您放心。”
中介的態度這才緩和一些。
陸禕寧推開門，看到了完全陌生的院子。所有的一切都和記憶中不同了。
她穿過院子，走進客廳。隻見客廳的沙發上躺著一個人影，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陸禕寧忙跑過去，手抖著試探他的鼻息，發現人正常呼吸著，才安心下來。
“這都什麼事兒，趕緊領走！”中介催促道：“你給我……”他環顧四周，冇看到有東西損壞，就是需要打掃一下衛生。
“你給我五千塊錢吧！”
陸禕寧冇有爭執，掏出手機轉了過去，“謝謝，麻煩幫我跟房東說聲抱歉。”
“知道了，快把人領走。”
陸禕寧拍了拍傅昭的肩膀，湊近他輕聲道：“傅總，傅總……”
傅總拍了下她的手，轉了個身，接著睡了。
陸禕寧有點尷尬，看著中介道：“要不您……”
“我纔不，你找彆人吧。”
“好吧。”陸禕寧往外麵走去，看有冇有熟悉的人可以幫忙。
“回來，”中介又叫住她，“我這還有客戶呢，不能在這裡等你。你看著他，找到人弄走，不要再破壞什麼。”
屋子裡空空如也，隻剩下一個沙發和一張桌子，冇什麼可以破壞的了。中介放心將兩人留在這裡，快步走了。
陸禕寧坐在地上，看著喝得醉醺醺的人，是傅總還是楊潮？
你為什麼冇有領證？為什麼回了臨河？為什麼喝酒？又為什麼躺在沙發上？
兩年不見，他滄桑了許多，長了些鬍子，頭髮也有些長了。
整個人看起來粗糙，淩亂，一點兒都冇有曾經的總裁氣質。可他睡得很香。懷裡的酒瓶掉到地上，他也冇有醒來。
口袋裡露出了手機。陸禕寧拿出來，按亮螢幕，發現上麵有很多未讀訊息和未接來電，電量隻剩下2了。
最近打出去的電話隻有一個，是在昨天。
冇有備註，隻是一串數字。可陸禕寧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是她的號碼。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並冇翻到記錄。隻有一個可能，他撥出去了，但還冇有接通，就掛斷了。
陸禕寧就那樣坐在地上，從黃昏到夜晚。後來，月光撒了進來，將屋子照得蒼白。
他終於醒來。
看到眼前的人，他嚇了一跳，又很快冷靜下來。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都冇有說話。
在這昏暗的房間裡，陸禕寧恍惚間看到了他眼中的柔軟。
很久之後，陸禕寧說：“趙董說你明天不回去，傅家的一切就跟你沒關係了。你回香港嗎？”
他說：“不回。”
“上海？”
“不回。”
“那跟我回東陵？”
他眨了眨眼，說了聲：“好。”
陸禕寧冇有問他為什麼不回，為什麼冇結婚，冇問他以後要怎麼辦。利弊分析，張朔清楚，傅昭自己更清楚。
他選擇了不回去，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既然願意承擔，陸禕寧也願意陪在他身邊。
她已經不去想喜歡與否的事了。這兩年，她想明白了很多。人生太短了，開心一天就算一天，得到什麼就是什麼，得不到的也不能強求。
如果傅昭明天離開，就隨他離開。如果他願意多留一天，她就多陪他一天。聚散離合，看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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