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群英傳:最全隋唐演義 第893章 兒徒利言惹惱義父
第**三回
兒徒利言惹惱義父
虎牢關前父勸子。長平王邱瑞要在這裡說降自己的徒弟加義子四寶大將尚師徒。
本來,邱瑞跟自己在這一路之上說了好多次:“邱瑞啊,這一次,到虎牢關前見到尚師徒、你的那乾兒子呀,你要心平氣和地、苦口婆心地、好好地跟他說、跟他聊,哎,慢慢地把這孩子暖化嘍,把他說降嘍。千萬不能像原來那樣,老是擺家長作風,強壓給他。那樣容易導致這個矛盾激化……”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有這點短板,所以,一路之上,老是警告自己。但,等到父子相見了,“噌!”一下子,那個父親的威嚴就自動地升起來了。
您看,封建社會這個儒家的倫常思想很厲害。什麼叫倫常啊?每一個人在自己親朋麵前都要扮演好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這個思想根源源遠流長,它的思維意識根深蒂固。儒家思想當中稱之為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就是你在你兒子麵前,你要扮演好一個父親的角色;那麼,你在你父親麵前,要扮演好一個兒子的角色。兩者不能夠亂了。儒家認為世界為什麼會亂呢,為什麼會動蕩呢?那就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當君主的,你不好好當君主,你在那裡瞎搞胡搞,沒有一個當君主的威嚴,沒有把自己放在君主的那個位置上,那社會肯定亂;當臣子的,你不甘心當臣子,你天天想著造反,那肯定朝堂也不能夠安穩了;當父親的,沒個父親樣,在孩子麵前,哎呦,被孩子瞧不起,天天吃喝嫖賭,天天在家裡實施家暴……完了!你當父親的不是當父親的模樣。當兒子的自然也沒有當兒子的樣——你為什麼在我麵前裝老子呀,嗯?就你?哪個行為能夠配做我老子呀?既然你沒有一個老子的模樣,我也沒有一個孝子的模樣!對你的話,我也不聽,我也忤逆不道!你打我?我還打你呢!這就叫父不父、子不子呀。這一下子,小到家庭,大到國家,就亂套了。這叫什麼呢?這就是儒家所說的“禮崩樂壞”。這個“禮”沒了。那如果想要家庭和睦,國家穩固,你就要保持這麼一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司其職,各安其分,個人把個人的位置給做好了,把個人應該該做的事兒給做好了。哎,天下大同了。
思想對不對?我們可以說,這種思想不錯,沒有錯誤。您彆聽什麼君君臣臣,好像是封建時代的事兒。其實,您把這幾個名詞兒給換了,您把這種思維用一個詞兒來給他表示,彆用“禮”了,你換成一個“秩序”——我們現在也需要現在的秩序啊。古代人是希望這個世界按照一種合理的秩序去推行的。那麼,這個秩序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司其職,各儘其責。但是,這種秩序是相互的。儒家可沒有說你必須愚忠這種秩序,沒有!這種秩序是有條件的。條件是什麼?那就是“君待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要君了,臣才能臣。臣要臣了,君才能君。他們是互相製約,互為條件的,缺一方都不行。如果你是個君主,昏庸無道,你不拿臣子當臣子,你隨意打罵,那完了!那大家就可以反你,誰讓你不好好待我呢?所以,儒家的這種思維並不是迂腐的。但是,歪嘴和尚念歪經啊,這經本來是好經,你架不住有人這嘴歪呀。
本來,君臣父子應該是個相對平等的關係,隻不過是你的職責、你的地位有所不同。但是,慢慢地有一些人就認為:我反正是當君主的,我反正是當老子的,你們就得對我尊敬!於是,這就出現了君權、父權這樣的比較極端的思想。再往後,這纔出現了三綱五常這些所謂的封建桎梏。那這種思想流毒甚遠,在人們心目當中影響也非常之大。雖然到了我們現代社會,沒有了君,沒有了這種封建的君主了。但是,我們現在換個詞兒,那叫“家長作風”。作為家長,在孩子麵前那是必須得有威嚴的。但這種威嚴不一定是非得見到孩子就把臉往下一沉。“嗯,啊,哎……”就這樣,老說上句,不允許彆人反駁,不是這樣。但是,往往有很多的家長是這樣的思維。所以,這才導致很多的父親心裡頭疼孩子、愛孩子,但是,疼在心裡嘴難開,默默地支援孩子。那不能夠表揚孩子一句,好像表揚一句,或者在孩子麵前露出一個笑容,就喪失了這種家長的尊嚴。而這種想法的人也非常多,邱瑞就是一個傑出代表!這一點在他身上,體現的是淋漓儘致!
他自己不知道這樣做不太好嗎?如果不知道的話,他也不會反思,就跟我們現在很多家長一樣,有的時候也反思:“哎呀,我不能這麼對待孩子。我為什麼見到孩子,臉‘呱嗒’自己就沉下來了呢,這是何必呢?我應該跟他關係很融洽,能夠讓他對我敞開心扉,有什麼事跟我商量,我也能夠有什麼事慢慢地跟他說,他也能聽我的話……”想達成這個目的。但是,往往一見麵,剛才做好的心理建設馬上崩潰,又把手背起來了,“啊,嗯……”又開始這樣了。
我們觀察觀察咱周圍的朋友,是不是有這樣的,咱自己,是不是這樣的?
邱瑞,更甚至。一路之上,進行心理建設呀?“我見到吾兒尚師徒,這一次,我一定啊和顏悅色,呃,春風化雨,呃,苦口婆心,我慢慢的問他,我不能夠用那種家長作風了。因為呀,這本來呀,是兩國仇敵呀啊,當那麼多人,那得給我兒啊,一點麵子。”但是,見到尚師徒,這麼多年的父子關係,這麼多年老是說強的,說上句了,一下子,“嗚!”家長作風又上來了,按不住啊,這家長的臉拉不下來呀。所以,又開始說上句兒了,告訴尚師徒:“你要我給你做主,很簡單——現在下馬,歸降我主李密。我主李密乃有道明君,比那隋帝楊廣強盛百倍呀!楊廣什麼東西呀?乃六短之君!孩兒啊,對這種不仁不義的君主,焉能保他呀?快快棄暗投明吧!”
尚師徒一聽這話,苦笑一聲,“老父親,老爹爹,您說這李密比當今聖上強,這一點以何為證呢?孩兒我可不知道啊,我對李密沒有什麼瞭解呀,見過幾次麵,沒有深交,我看不出他能比當今聖上強哪兒去,從哪裡能證明呢?”
“我就是證明!”邱瑞當時這臉沉得更厲害了,“我說師徒啊,怎麼?連你爹你都不相信了,啊?如果李密不是明主,你爹我能保他嗎,嗯?能幫著他打江山嗎?你相信你爹我的眼光吧?你爹我今年七十多了,識人無數啊!那多少回事都是爹爹我給你拿大主意,哪一回的主意拿錯過?從來沒失過算啊。所以,師徒吾兒,相信爹爹我吧!相信我,你就相信西魏王。你就甭考慮那麼多了,你隻問自己的心:相不相信我?聽不聽我的?如果你說不相信我,咱二話再說。如果說你相信你爹我,你就聽我的,下馬歸降。當父母的,哪有害孩子的呀?我這是為你好!”
尚師徒說:“老爹爹,師徒我焉敢不相信爹爹,我也相信爹爹一定是從好意出發為孩兒我好。不過,爹呀,您是從好意出發,但落到現實當中,他就一定是好的結果嗎?不一定啊。爹爹,不一定啊!您認為李密好,孩兒我卻認為當今聖上也不錯呀。”
“嗨嗨!師徒啊,你糊塗啊!也不錯?他哪點兒也不錯呀?他是個六短之君呐!天下百姓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啊。你看他都做了什麼?又征遼東,又挖長塹,又開鑿大運河……死在他手下的無辜百姓何止千萬呐!天下百姓無不對他切齒痛恨,你居然還說他好?!”
“爹爹,父親,您聽孩兒我說。我不管當今聖上他做了什麼對不起百姓的事兒。但是,他對待孩兒我一直禮遇有加呀,他沒有做對不起孩兒我的事兒啊!君待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他這麼對待孩兒我,我作為臣子的焉能不報答君主之恩乎?我是大隋臣子,焉能投靠他國?老爹爹,您從小教導孩兒要忠君愛國。怎麼這個時候,反倒是讓孩兒叛國投敵呢?”
“哎呀,師徒啊,你怎麼不知道變通啊,嗯?忠君愛國不假,但你也得看看你忠的這個君他是個什麼君,他要是個昏君,你還忠他作甚呢,啊?那你再忠他,那就叫助紂為虐了,懂不懂啊?那紂王是個大昏君,誰當紂王的忠臣,那就是跟天下作對。那周文王、周武王,那是弔民伐罪呢,革那商湯之命啊!為什麼得民心呢?因為他們代表正義!那個王朝已然腐朽了!腐朽的王朝,還輔保他作甚呢?!師徒啊,你從小爹爹教你讀詩書,讀得不少啊,對於這點道理不用爹爹再詳說了吧,啊?你是應該知道的呀。”
“哎——爹爹,我是知道啊。想當年,您就對孩兒我說過這麼一番話。您還記得嗎?說這話,都快三十年了。當時,大隋要南滅南陳。兵臨城下,將至壕邊,爹爹您率部歸降。然後,您又來勸說孩兒我歸降。當時,不也是這番說辭嗎?您說:南陳後主昏庸無道,應該革他的命。大隋王朝順天應民、弔民伐罪乃正義之師。要我不要愚忠,應該倒戈投降,棄暗投明。可是三十年之後,您怎麼又說大隋皇帝是昏君了,又讓我再投靠他國呢?這孩兒我想不明白呀。”
“哎呀,師徒啊,你怎麼是個木頭腦袋呀?此一時也彼一時啊!當時,確實是南陳比較腐敗。南陳主那陳叔寶昏庸無道,這大家都知道啊。當時隋朝老主楊堅,那是個有道明君呐,直到現在,你再問我,你爹爹我還是拍著胸脯說:‘我服他!’他永遠是你爹爹我心中的明主。所以,當時你爹爹我勸你歸降大隋,一點錯誤都沒有啊。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執政的是他兒子那楊廣。楊廣,六短之君,昏庸無道啊!就如同那商朝似的,遇到商湯執政的時候,我們反商湯乾嘛呀?那是有道明君啊,能帶著百姓安居樂業,誰願造反呢?不光是我,呃……西魏王不也照樣一直在大隋為官嗎?很多現在天下的反王不也在大隋為官嗎?那為什麼現在都反了呢?還不是因為大隋換皇帝了,換了楊廣了,換了一個昏君了,就如同那商朝換了商紂王了,昏庸無道者,為何不把他推翻呢,啊?再立新君,拯百姓於水火之中呢?所以,現在這個情形啊,你說對了,跟三十年前大隋滅南陳是一樣的,父親我仍然站在正義一邊,仍然要勸你倒戈歸降,棄暗投明。這事你得這麼想,對不對呀?”
“嘿嘿,父親呐,恕孩兒我想不明白呀?隋明陳昏,您勸孩兒棄暗投明,反叛生我、養我的故國南陳,投靠敵國大隋。好!孩兒聽父親您的了。我覺得您說得有道理,我應該聽。可到現在,您又說魏明隋昏,又讓孩兒我再次棄暗投明,歸降西魏。好,我假設啊,假設孩兒我也聽了,我歸降了西魏主。那麼,萬一有朝一日,我發現這個西魏王李密也是個昏君,父親,爹爹!孩兒問您一句,是不是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再次反叛他,再投奔另外一個所謂的明主呢?”
“這……”這句問話讓老王爺邱瑞難以作答。如果隻是爺兒倆關起門來,沒外人,這邱瑞一定說:“孩兒啊,你放心,你先過來,如果你覺得這家夥不怎麼的,回頭你再反,你再走,爹爹我絕不阻攔。”可是現在,說不出這話呀。現在在兩軍疆場,雙方離得不太遠,兩個人底氣又足,聲若洪鐘。之所以聲音那麼大,並不是怕對方聽不見,而是怕彼此的士卒們聽得不真切。如果倆人嘀嘀咕、嘀嘀咕……不知道說什麼呢?彼此士卒肯定產生疑心呐:“哎呦,我家這王爺(我家這大帥)跟跟對方說啥呢?是不是要把我們出賣了呀?”所以,為了打消這種疑慮、這種疑心,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把聲音提得很高,雙方軍隊基本上都能聽見。尤其在最前頭的那些將領們,瓦崗的這邊的君臣們,都能聽見。李密就在身後呢,我能說:“你先歸降了。回頭如果李密不行,你再反叛……”哪能說這話呢?所以,這話讓邱瑞沒辦法回答。
這一沒辦法回答,邱瑞的大家長作風啊,“噌噌”地往上就增。老頭子把蒼眉就豎起來了,眼睛瞪起來了,“師徒!你什麼意思,啊?!是不是爹爹老了,在你這裡說話就不中用了,是這意思嗎?!”
尚師徒趕緊地再次抱腕當胸,“爹爹,孩兒我絕無此意!”
“沒有這意思,你就給我下馬,趕緊給我下來!”
“爹爹,今天讓孩兒下馬歸降,孩兒是萬萬不能!”
“那你還是不聽我的話?!”
“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孩兒我隻……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隻不過,孩兒我……”
“你怎麼樣?!”
“我……我……我不想當三姓家奴!”
就這一個詞兒這麼一扔,當時,邱瑞傻了,無言以對了。
“唰!”一下子,所有當兵的都驚了,也就是隻有風吹旗幟,“啪啪啪啪……”獵獵聲響而已。其他的好像一時之間,天地全寂靜了。
沉默了得有十五六秒鐘,再看長平王邱瑞,那鬍子“噗噗噗……”直蹦;臉上肌肉,“突突”直顫;渾身,“嘩啦啦……”直篩康。可把邱瑞氣壞了,顫抖著手指一指,“你!你剛才說什麼?!你不願做什麼?!”
四寶大將尚師徒現在也覺得自己有些失口了。但事到如今,這話說出去了,那就不能再收回來了。他隻能咬著後槽牙再重複一遍:“孩兒……孩兒不想做三姓家奴……”
“你說!誰是三姓家奴?!你這個逆子!”一下子,邱老王也爆發了!怎麼呢?邱老王也受不了這個。“三姓家奴”這個詞兒罵人太狠了。
什麼意思呢?您看,咱們原來是南陳的臣子,姓“陳”;後來您讓我投降大隋,咱又姓了“楊”了;現在您又再讓我投靠西魏,咱又姓了“李”了。這不是“三姓家奴”,是什麼?世上哪有這樣的反複無常的無恥小人呐?這話沒往外說。但是,跟說一樣啊!邱瑞他能不生氣嗎?把自己罵成三姓家奴了。
其實,邱瑞這種反複投降的作風,他自己內心也有的時候感覺愧疚——甭管你是不是正義的,做的是不是正確,是不是對,跟這些沒關係!你是不是反叛了你自己原來的故主了?回答如果是“是”!那就足夠了。那你心裡頭一定有對故主的內疚。平常你一定不願意讓人揭自己的傷疤,這也是自己一短呢。揭短還了得呀?彆人揭短都不行,何況自己的兒子!今天突然把這個短揭開了。
他不是在罵他自己是三姓家奴,他還沒當三姓家奴呢,可我已然當了三姓家奴了!這話是罵我的!“哎呀,可惱!”“倉啷啷!”老王爺抽出肋下寶劍,用劍尖一指尚師徒,“你告訴我一句話:你降還是不降?!如若不降,我就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