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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律當斬 第二十一章 謀生之道(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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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衙大門外看熱鬨的人擠破了頭。

一則,因為自打新縣太爺上任以來,縣衙還沒有公開審過案子。

二則,因為所涉及到的蘇纓是漕江數一數二的美人,人人都趕著來瞧上一眼。

尤其是站在縣太爺身旁英姿颯爽的雲中錦,更是教眾人議論紛紛,才曉得昨日這位在海邊逢人打聽覆舟之事的外鄉女子,竟是刑部派來的差官。

「怪不得張捕頭那般小心侍候著,卻原來來頭不小啊。」

「聽說還是朝裡哪一位大官的親眷,通著天呐。否則年紀輕輕,又是個女子,怎能下派來漕江公乾?」

「那可不,連縣太爺都對她甚是客氣。」

「聽說大早上在碼頭與侯榮乾上了,若不是有點來頭,哪有那麼大膽量從侯榮的手裡搶人?」

正說到侯榮,就見到侯榮領著一幫嘍囉殺到,嚇得眾人趕忙閉嘴。

「縣太爺,既然要審人命案子,不如把殺人未遂案一起審了?左右都牽涉蘇家的人,審好了要殺頭就一起殺頭,且讓她們姐兒倆黃泉路上有個伴。」

隨著侯榮那呱噪難聽的公鴨嗓子落下,縣衙大門原本擠擠挨挨的人群立即分開兩旁,君無虞及哈著腰,徑直將侯榮迎進了縣衙大堂,十數名嘍囉分站兩旁,那氣勢倒比衙役更甚。

雲中錦一看就覺得好笑,這侯榮吊著一隻胳膊也就罷了,那腦殼上竟然也上纏上了厚厚的繃帶,模樣兒甚是滑稽。

「喲,少幫主,又有哪個膽大包天的,竟敢在你這太歲頭上動起土來了?」

侯榮氣咻咻地道:「昨夜睡著了翻身,忘了這隻胳膊傷,一疼就不小心滾下床磕破了頭。爺今日來,就是和蘇繡算賬的,新傷舊傷的賬,都得算在她頭上。」

「爺是看在你上差的麵子上,才讓你把人帶走的。但人帶走,事可不能了,爺這一撬刀可不能白挨。既然縣太爺開堂審案,今日無論如何也得給我們漕幫一個交代。」

君無虞領著嘍囉們跟著齊聲喊,「給我們漕幫一個交代。」

「好好好。帶蘇繡。」

甄有德一直猶猶豫豫一副曬不乾的樣子,此刻卻是少見地乾脆利落起來,張捕頭亦是相當爽利,轉頭便吩咐了下去。

隨著衙役們一聲聲「帶蘇繡」的傳話,蘇繡很快便被從牢裡提了出來,連同她那把凶器也被放在盤子裡端上了縣太爺的案頭。

雲中錦暗道不好,以蘇繡的脾性,見到侯榮,豈不要掀翻這大堂,這對她可是十分不利的。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蘇繡尚未發作,那侯榮已是搶先一步,衝上去用那隻未傷的胳膊狠狠甩了蘇繡一個耳刮子,「啪」地一聲響徹整個縣衙大堂。

蘇繡先自愣了一下,隨即毫不示弱地撲了上去,精明的她隻管薅住侯榮那隻受傷的胳膊往死裡捏,疼得他嗷嗷叫也不肯放手。

君無虞等嘍囉上來使勁掰扯,才將兩人分開。

大門外聲浪疊起。

「肅靜。」

甄有德敲了好幾次驚堂木,連喊了幾聲肅靜,吵鬨聲方纔靜了下來,班頭愣了半晌纔想起來喊「威武」。

「大人,我兒死得冤哪。」甫一靜下來,貴生娘便撲通跪地喊冤。

甄有德有些為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拿不定主意是先審人命案還是先審殺人未遂案,小聲問雲中錦,「上差您看這……」

雲中錦道:「未遂案雙方大堂互毆,發在一旁冷靜冷靜,先審貴生人命案。」

「憑什麼先審彆的案子?」

漕幫的人處處占先慣了的,君無虞帶頭嚷嚷起來。

雲中錦抓過驚堂木來狠狠一敲,厲聲喝道,「公堂之上,何曾容許爾等鬨事喧嘩?再敢咆哮公堂,聚眾鬨事,不論是誰,有一個算一個,通通押下了重責五十大板。」

言罷,眼光冷嗖嗖從各個嘍囉臉上掃去,最後盯住了侯榮。

「我乃刑部差官,眼中揉不得沙子,隻知案子相關,不識幫主海女,任你是誰,我打了再說。差事辦完回京,不服到京城刑部來尋,告禦狀也罷,我隨時恭候大駕。」

「不論你是平民百姓,還是漕幫幫主,都是我朝之民,都須得遵循我朝法度,膽敢公然違犯朝綱者,不是打幾個板子的事,而是以犯上作亂論,誅其身,滅其族。有誰想試試?」

雲中錦以氣勢壓人,彆說那般小嘍囉,就連侯榮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君無虞見勢已自先退到後邊察顏觀色去了。

公堂上腰間佩著劍,說一不二,這副威風凜凜的模樣,說她不是皇親國戚都沒人信。

蘇繡的神情亦相當複雜,時而兩眼死死盯著案上的撬刀,時而瞪上一眼侯榮,彷彿隨時要與他拚命,間或,又將眼神瞟向雲中錦。

「嗯,就聽上差的。」甄有德似乎有了主心骨,驚堂木一敲,「帶蘇纓。」

蘇纓穿一身最為普通的葛布衣,麵色蒼白,淚流滿臉,愈發顯得梨花帶雨,甫一被帶上堂來,便引起一陣陣驚歎聲。

「人犯蘇纓,見本官還不下跪。」

甄有德又一個驚堂木敲將下去,立即雲中錦反對的聲音。

「大人不對。」

「案子還沒審,貴生之死尚無定論,不能將蘇纓定為人犯。」

甄有德想了想:「也對。」

貴生娘可不依了,「不對,蘇纓就是害死我兒的凶手,她就是人犯。青天大老爺,您可一定不能被她的美色所惑,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我沒有,我沒有殺人。」

與貴生孃的大聲哭鬨相比,蘇纓的辯解顯得十分無力。

「不是你,為何給我送蠣餅?我跟你們家素日裡也無甚至往來交情,為何平白無故送蠣餅給我?」

「我,我……」蘇纓遲疑了一下,說道,「隻是因為貴生坐了牢,擔心你一人孤苦伶仃的,就去看看你,順手就拿了兩塊家裡剛煎的蠣餅。」

「人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就是沒安好心。」貴生娘不依不饒。

蘇纓的麵色愈顯蒼白,且是眼神閃爍,隨即低下頭去,那一瞬間神情有變化,絲毫未逃過雲中錦的眼中。

她沉思片刻,附過甄有德耳邊小聲道,「大人,你問貴生娘,她吃了蘇纓送的蠣餅了嗎?」

甄有德點了點頭,咳嗽了一聲,開始問話。

「貴生娘,蘇纓給你送了兩塊蠣餅,你吃了嗎?」

貴生娘愣了一下,支吾道,「吃、吃了。」

「你將詳情給本官仔細說來。」

「詳情……」

貴生娘開始一五一十:「大早上的蘇纓送來兩塊蠣餅,我家中沒甚麼回禮的,就尋思

送客送遠點吧,一送送到了碼頭。不曾想,她那傻爹跟人打賭下水憋氣呢,把她給急的。她說蘇繡去了漕幫總壇,讓我趕緊的去把蘇繡找來,然後就看著蘇繡拿撬刀追著漕幫的少幫主紮……」

甄有德一聲喝叫:「無需牽扯其他,隻需說與蠣餅有關的。」

「是,大老爺。」貴生娘嚥了口唾沫說道,「我跑去跑回這一通跑啊,又累又餓的,回

家便吃了一塊蠣餅,尋思著貴生愛吃,就給他送來。膀子爺不讓,我答應把家裡的大珊瑚給送他家裡去……」

「大人,你問她吃了蠣餅可有不適。」

甄有德依樣畫葫蘆:「你吃了蠣餅可有不適?」

「沒有啊。」

貴生娘剛回答,便被雲中錦一聲吼:「大膽貴生娘!」

「大膽貴生娘……」甄有德亦跟著吼了一聲,轉頭問雲中錦,「然後呢?」

雲中錦見這甄有德實在是笨拙得很,毫無自己的主見,急得她徑直走到了貴生娘麵前來。

「貴生娘,你自己吃了無事,兒子吃了卻死了,分明就是你下的毒,還敢攀誣他人?兩塊蠣餅,難道蘇纓能預知你吃哪塊兒子吃哪塊?」

貴生娘驚得坐地連呼冤枉。

「膀子爺可以證明無毒。那蠣餅送來時,膀子爺分明用銀針驗過無毒,方敢送進牢裡來的。」

雲中錦也無二話,立即吩咐,「傳大膀子。」

大膀子似乎早就知道要傳他,已經在後堂等侯了。

然而,他不是走上堂,而滾進大堂的,確切地說,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踉蹌了幾下,便四仰八叉轟然倒地。

「我有罪。」大膀子說了一句,便再無聲息。

初時,人們還覺得甚是好笑,再看時,已是七竅流血。

張捕頭立即衝上前去,從大膀子的袖袋裡搜出了一根銀針。

「就是它,大膀子就是拿它驗毒的。」

「那便是了。」張捕頭道,「上差,大人,請看,這不是試毒的銀針,這就是一根普通的繡花針。」

「驗毒婆可在?」張捕頭朝著門外人群問道。

「在。」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顫巍巍走了進來。

隻見驗毒婆將繡花針在鼻尖嗅了嗅,隨即喚人拿了一隻水碗來,將針拋入水中,又哆哆嗦嗦從懷裡掏出個袋子來抖了抖,竟抖出數隻螞蟻落在水碗中。

不多會兒,螞蟻全都死光浮於水麵。

驗毒婆朝著死螞蟻拜了拜,唸了幾聲「阿彌陀佛」方纔退去。

「瞧,這是一根淬了毒的繡花針。」

張捕頭拿著水碗向眾人展示。

「用有毒的針試毒,原本無毒的蠣餅就變有毒了,這一招可真絕。」人們紛紛議論,亦都驚歎於張捕頭的敏銳破案能力。

從大膀子身上搜出繡花針,到喚驗毒婆試毒,整個過程可謂是嫻熟麻利一氣嗬成。

「很顯然,大膀子意圖造成貴生是因卡脖子意外死亡的假象,得虧上差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貴生是中毒身亡,他見東窗事發,因而畏罪自殺。好在他臨死前已承認他有罪,這也算是給貴生娘一個交代了吧?貴生娘,你可安心了。」

眾人都說張捕頭英明,連甄有德都盛讚他有破案大才,猶如包公在世。

唯有雲中錦瞧在眼裡,深覺哪裡不對勁,隻是暫時還沒不明白哪裡不對。

張捕頭頗為得意,滿場轉悠著給大家抱拳作揖。

「謬讚了,謬讚了。」

「可是,為什麼呢?」

雲中錦冷嗖嗖一句發問讓張捕頭的笑容僵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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