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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律當斬 第二十八章 朝中有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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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貨攤紅火了才兩天,就被侯榮毫無留情地徹底砸爛,蘇繡的夢想也一片狼藉。

誰都知道,官是流水的,地頭蛇纔是鐵打的。

對於曹興隆來說,蘇繡的「朝中人」是關係到未來的利益,而侯榮和整個漕幫纔是眼前最大的威脅。

「瞧瞧,都給我的店砸成什麼樣了?這這這,都是因你惹的禍,你得賠。」

曹興隆掐著手指算計了一下,要蘇繡賠償五兩銀子給他重新添置桌椅。

「五兩?沒有。」蘇繡將兩手一攤,「我這鮮貨攤子借你的地兒才兩天,也沒掙到什麼錢,哪裡有銀子賠你?我捅人的罰金還是上差替我交的呐。」

反正銀子是賠不上了,蘇繡索性破罐子破摔,死皮賴臉道,「要不,你找上差要銀子去?彆說五兩,給你十兩百兩也是小菜一碟,你隻管跟她要去。」

她是拿準了曹興隆的德性,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找雲中錦要銀子。

「得得得,我自認倒黴。」曹興隆果然立馬認慫。

蘇繡立馬蹬鼻子上臉,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差是我的靠山,她的靠山是刑部,往更大的說,還有宮裡的娘娘,再往上,就是當今聖上了。侯榮算什麼東西?等我們阿錦回了朝,立馬滅了漕幫。」

「求求你,姑奶奶。你們和漕幫的恩怨,可彆把小店搭上,小店經不起這麼折騰。」

曹興隆朝著蘇繡作揖道。

「蘇繡,你我先前的賬已經算清了,錢你也提走了。少幫主的話你都聽見了,你的鮮貨我曹興隆再不敢收。從今往後,你隻要彆再跨進我的酒家,我就謝天謝地了。」

店小二上來連罵帶趕的,將蘇繡姐妹倆轟出了酒家。

蘇繡站在興隆酒家門外,手裡握著撬刀,一籌莫展。

原本想法子在興隆酒家裡麵支個攤,與漕幫的海市不搭界,卻不想惹不起的也還躲不起,被侯榮這麼一鬨,彆說發財,就是一家人的生計也成了問題。

若不是侯榮以她的家人性命相要挾,她怕是早已一撬刀朝他當胸捅過去了。

可是,她不得不再次按捺住性子,忍下了這口惡氣。

她吃過與侯榮硬拚的虧,除了吃牢飯,還得交罰金,那可不劃算。

侯榮是真的能乾得出傷天害理之事的,隨便尋個由頭將她和家人押起來不見天日,就象大海那樣,亦是輕而易舉之事。

她不怕自己上刀山下火海,可她害怕家人受到半點委屈。

畢竟雲中錦這個「朝中人」能救她一回,救不了一世,更何況她差事一了結便要離開漕江,到時蘇家就再無任何庇護。

想平平淡淡靠賣鮮貨維持一家生計都不能夠。

此恨難消又不得不消,這口惡氣憋在心頭,胸間劇烈起伏,終於按捺不住恨恨地吼道,「侯榮,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叫你死得很難看。」

吼叫聲在漕江的上空飄蕩,一街的人聽著她的誓言,個個沉默不語。

大爺大嬸子們也不敢再與她說一句話,都怕漕幫的人從哪個犄角旮旯裡跳出來找他們的茬。

那些腰間彆著撬刀的追隨者,也都遠離了她。

他們眼見著侯榮三番兩次故意上門找茬打砸,蘇繡卻毫無招架之力,即便她朝中有人也奈何不得漕幫,都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漕江的天仍然是漕幫的,就連他們腰間的撬刀,此刻也都紛紛收了起來。

再怎麼朝中有人,畢竟是天高皇帝遠,而漕江的天,依然是屬於漕幫的。

「繡,回家吧。」蘇纓生拉活拽將蘇繡拉回了他們的木棚屋中。

蘇絡放下書就喊著要去與侯榮拚命。

「砸都砸了,你還能怎地?也紮侯榮一刀,然後去坐牢嗎?」蘇纓問道。

「我紮死他,大不了給他償命。」蘇絡恨然道。

「你將來是做大官的命,是金貴的命,他是個什麼東西,用你的命償他的命,值得嗎?」

「我……」蘇絡語結。

「繡,阿弟,都想開點吧。不做鮮貨攤也好,沿街叫賣還自在些。以後你采貝,我去碼頭擺攤賣貨,我還可以多做些刺繡活貼補家用,日子照樣能過得去,粗茶淡飯也沒啥,隻要我們一家人平安在一起就好。不是嗎?」

蘇纓一邊輕聲寬慰著蘇繡,一邊還得安撫著蘇絡,勸他們想開點,卻是越說越委屈,流著淚道,「我們隻是想好好過個日子,為什麼這麼難?」

蘇絡更是恨恨地跺腳,唉歎自己「百無一用是書生」,對家裡的事一點也幫不上忙。

姐弟三人抱頭痛哭。

平日裡蘇繡在外受再多委屈,回家總是一張明快的臉對家人,蘇繡爹是從未見她如此沮喪過,看著他們哭成一團,傻愣愣的,一時不知所措。

想了想,一拍腦袋跑去將床褥子掀開,拿著個東西笑嘻嘻地跑回來。

「阿姐大姐阿弟,不難過啊,我們有這個能賣錢,買新衣裳,新簪子,新魚燈。」

蘇繡頓時大驚失色,一把將東西薅了過來。

「這勞什子怎麼還在?我不是扔海裡了嗎?」

蘇繡爹咬著手指,低頭不吱聲。

蘇繡歎了歎氣,定是阿爹在她走後又下水將東西撈起來了,以阿爹的功夫,隻要認準了方位,沒有他撈不起來的東西。

那是一塊銅牌,牌上刻著「漕」字。

漕江人都知道,漕幫幫主的腰牌是銀牌,少幫主是銅牌,其他大小頭目和小嘍囉一律是木牌。

也就是說,這塊銅牌乃侯榮專屬,時常見他掛在腰間晃蕩,因而人人都識得。

覆舟那一日,蘇繡爹正在離碼頭不遠的海邊玩耍。

水生與貴生都下水去了,蘇繡爹又怎麼忍得住不跟著下水去瞧一瞧?於是他便悄悄地潛入水中。

因他的腦子被打壞,十來歲的孩子心性,那些怪異的女屍反倒是嚇不著他,但躺在水中幽幽泛著綠光的銅牌,可就讓他興奮不已了,拾起揣在了懷裡帶回了家,就好似拾到了寶一般。

蘇繡一見之下吃驚不小,劈手便奪了銅牌。

「你在何處拾得的,海底還是船艙?」

「是海底。」阿爹回答道。

蘇繡懂了,既是海底而非艙中,那大海船便不是漕幫的,但與侯榮絕然脫不開乾係。

侯榮丟了銅牌,卻不見他尋,可見事關機密。

「水生和貴生看見你了嗎?可有看見你拾這東西不?」

蘇繡爹使勁搖頭,說不清是沒看見還是不知道。

蘇繡隻得再三叮囑阿爹,「你可千萬千萬不要跟彆人說你拾到這東西,也彆說你下過水,記住了?」

蘇繡爹不懂,但識得這東西是銅的,去當鋪換能換賣不少錢,大聲的嚷嚷,「我要買魚燈,買好吃的。」

「不許聲張,提都不許提,任何人問起都說不知道,否則不給你做好吃的。記住了?」蘇繡隻能板起臉來恐嚇阿爹。

蘇繡爹甚是委屈,但還是點了點頭,「記住了。」

那之後便是官府四處抓人,除了水生逃走之外,老漁伯與貴生都被抓進牢裡,第二天便傳來老漁伯死在牢裡的訊息,漕江人心惶惶。

不久,雲中錦出現在她身旁,不停追問有關覆舟的真相,得知雲中錦的官差身份,更使得她心中惴惴不安,總覺得大禍即將臨頭。

她明白覆舟之事非同小可,一邊應付著雲中錦,一邊又千叮嚀萬囑咐阿爹千萬不能將此事說出去。

最令她不安的是,不知道水生和貴生在水下是不是看到了阿爹?若是貴生將阿爹供出來,就算官府不抓,也難逃過漕幫的追殺。

蘇纓出主意說她可以去貴生娘那裡探探風聲,於是便帶著兩塊蠣餅到貴生娘那裡竄門去了,卻不想,貴生吃了蠣餅,死了。

什麼也沒探聽到,還惹上人命官司,若不是雲中錦幫襯為蘇纓洗脫了嫌疑,恐怕她是難逃一死。

蘇繡相信貴生的死並不簡單,定是因為他在水下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而被人滅了口。

如果讓侯榮知道那日阿爹也在水下,還拾了他的銅牌,必定如他所說的,會死得比貴生還要難看。

蘇繡的惶恐愈甚。

那日她將銅牌拋入海中,之後阿爹再未提銅牌的事,以為他早忘記了,卻不想他竟然撈回來,還大咧咧地拿出來了,頓教她驚懼不已,慌忙去門外察看一番,見左右無人,這才放下心來。

「這銅牌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是得扔海裡去,免得惹禍上身。」蘇繡說道。

瞅著阿爹,尋思著等天黑阿爹睡下了再出去扔,這回得儘量將它扔得遠一些,以免又讓阿爹拾回來。

「不,彆扔。」蘇絡劈手將銅牌奪了過去,說道,「它既是禍物,也是手裡的一張牌。留著,或許哪天還能派上用場。」

「你想拿它訛侯榮?」蘇繡驚問。

「我是想,若是哪天侯榮真把我們逼到絕路上,這玩意兒或許能保我們的命。賭它一場,搏一搏,未嘗不可。再不濟,砸了賣銅,也能換些吃的。」

「換吃的,換吃的。」阿爹的眼珠子隨著銅牌轉,就等著拿它換吃的。

「不行!」蘇繡斷然道。

「凡事看兩麵,這東西興許對我們有用,可也是個禍害。你以為捏著漕幫的把柄,可也捏著我們自己的命,我絕不允許拿我們家人的命去賭。」

「就這麼定了。天黑以後,我會拿它去遠處丟,以後就當誰也沒見過這個東西,把這事都給我爛在肚子裡。」

蘇繡說一不二,沒有人敢吱聲。

「阿弟,以後須百倍小心,切不可魯莽行事。你隻管讀書科考,其他的事你彆管,一律由我去解決。」

「阿姐,掙錢養家的事歸我,你隻要看好阿爹就行,彆讓他隨便下水,離漕幫的人遠一點。」

「另外,雲中錦雖與我們有點交情,但她畢竟是官府的人,與她說話定要小心防備著點,尤其是看好阿爹彆與她說話。要知道,靠山、靠山,可以靠,也可以反過來壓死我們的。」

蘇繡一番囑咐之後,正色道:「都記住了?」

蘇纓蘇絡阿爹齊齊點頭,卻聽得門外輕輕的叩門聲。

蘇絡驚得一激靈,蘇纓嚇得一屁股坐地上,蘇繡亦倒吸了一口寒氣。

三雙眼睛齊刷刷盯著門,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隻有阿爹東張西望。

叩門聲再次響起。

「蘇繡在家嗎?」

是雲中錦的聲音。

蘇繡的心愈發提到了嗓子眼,蘇絡則迅速將銅牌揣進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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