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重傷叫做愛我 把遺書當情書寫
把遺書當情書寫
狹小的衛生間霎時很安靜,江觀撇開他,繞過客廳走向房間。
他開啟衣櫃,找衣服洗澡。
衣櫃中一半是平價的服裝,另一半單價就上萬的奢侈品牌是嚴諮傑不顧他拒絕塞進來的。
他挑出白襯衣和長黑褲,對著浴室解開了紐扣,
江觀的手,頓了一步。
幾年前還有八塊腹肌的軀體上,大大小小橫著七道手術的刀疤,傷口極深,刀口短促。
他不忍心看這幅醜陋的軀體,轉身遠離鏡子,拿出防水綁帶,細細地綁了一通。
但背後的位置,綁不到。猩紅的傷口露了出來,在白皙的麵板上張牙舞爪。
然後他拿起浴巾,走進浴室。
“你就這麼去洗澡的?”
嚴諮傑推開房間門。這件彆墅有全麵監控,他看了他好久。
江觀用浴巾蓋住身體:“你有什麼意見?”
“坐下。”嚴諮傑拿起紗布,“我給你包。”
江觀覺得好笑,他剛剛才說過彆碰他,這人就跟聾了一樣,
“你不是說我臟嗎?”
嚴諮傑剪好紗布:“是你先說我臟的,大哥。”
江觀是很需要一個完備的消毒防水措施的,他的身體在三年間多次搶救住院底子傷了個粉碎,每一次感染,都是一次鬼門關。
他站在那裡,盯著嚴諮傑安靜剪裁的樣子,垂下了眼,
“不用,謝謝。”
“我這樣死了,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說完,他轉身而去。
嚴諮傑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和酒吧的暴怒不同,他眼神無光,語氣甚至帶著哀求的意味:
“江觀,究竟要怎麼做,你才會原諒我?”
江觀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他甩下浴巾,敞開的衣服下遍體鱗傷的身體一覽無餘:
“你要我怎麼原諒?”
嚴諮傑不敢看:“那你不原諒我,好好活著行嗎?”
沒有人看過如此卑微的嚴諮傑,隻有江觀一年前救下嚴諮傑的命後,最近一年見了很多次。
很多很多次,年少的他也是如此求人的。
可每一次,嚴諮傑等來的都是冰冷的三個字:
“不可能。”
他當著他的麵對全部媒體和粉絲說,不可能,嚴諮傑是不可能學好舞蹈的,他沒天賦,就是個廢物。
他非要硬生生當場捏碎他的所有驕傲,展示不堪。
嚴諮傑等著,等著那三個既定的字。
江觀遲疑了一會兒,眉目冷了下來:“你給我個活下去的理由呢?”
生死都不握在自己手上,自殺不成求死不得,身體跟屍體沒什麼區彆,江觀望著他,期待一個答案。
嚴諮傑說:“你弟弟妹妹還需要你。”
江觀:“我自顧不暇。”
嚴諮傑:“你母親還在住院。”
江觀:“我也無法照顧。”
他站著,他坐著,身高一米八的江觀難得俯視嚴諮傑,目光步步逼近。
終於,嚴諮傑敲開了他的心門:
“你讓我照顧你,我放你去死。”
江觀眼睛亮了。
他行屍走肉活了幾年,那雙暗淡蒙灰的眼睛第一次劃過一道弧光,語氣卻不緊不慢:
“你怎麼做?”
嚴諮傑伸開防水紗布:“我給你停藥,給你尊嚴。”
嘟芬儀,普通人沒見過的儀器,隻有極其危重的病人才會使用,
在病人心臟即將停止跳動時從外界插管介入,儀器將通過藥物維持心跳。
一般僅作為額外延遲一段生命的輔助。用來跟家人告彆,囑咐遺囑。
世界上還沒人長期用他維持生命,很簡單,第一是貴,第二是,靠嘟芬儀活著的人本身也生不如死了,有良心的都會給他們解脫。
可嚴諮傑沒良心。
“真的?”江觀狠狠心動了,物理意義上的心率飆升,嘟芬儀會顯示心率,“你有什麼讓我相信的?”
當初遞水的時候,江觀懷疑過,是嚴諮傑笑著跟他說“江哥,我倆什麼交情,你不會因為四年間隔就疏離我了吧。”
他笑得是那麼燦爛,和記憶中那個追著擔心哥哥踩水坑的孩子一樣。
江觀放心大膽喝了……
“我跟你簽協議,你馬上可以寫遺囑,寫好明天直接送公證處鑒定,我無法反悔的。”
這確實很誘人,江觀想了一會兒:
“先寫。”
他穿好衣服來到書桌,嚴諮傑從印表機上扯來幾份文書,二人一一閱讀簽字後,江觀開啟台燈,趴在桌子上寫遺書。
他寫得是那麼認真,那麼專注。彷彿這不是一份遺書,而是一份情書。
白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映出熠熠生輝的側影,鼻尖淌著流光,眼睫微微顫動。
嚴諮傑忍不住湊近,發現江觀一點沒變。
早在小毛孩沒張開的十一十二歲,他就長得頂頂好看了,用膚白貌美來形容一個男生,完全不過分。
嚴諮傑看著他寫,發現他手突然一頓。
江觀表情一皺,十分難受地扶上右手腕,那是嚴諮傑給他的“教訓”,如今狠狠懲罰著他。
骨骼脆弱不堪,長久的用力帶來折斷般的疼痛,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反複拉扯撕裂手腕,
江觀揉揉手腕,下一秒就眼都不眨恢複平靜。
他提起筆,一言不發地接著寫。
嚴諮傑借著燈光看他:“停一下。”
江觀瞥他一眼:“你要求我10點睡覺,我還沒洗澡,停了怎麼寫得完?”
嚴諮傑好奇:“你要寫很多嗎?”
江觀很簡短地嗯了一聲:“畢竟是遺書嘛。”
畢竟最大的弟弟才21,妹妹正讀高二,小弟還是個初三學生。
江觀一直很不在意自己生死,或者說,他一直預設自己隻是有心跳的屍體罷了。
可真到提筆時,才發現世間還有那麼多事放心不下,那麼多人值得掛念。
他突然停下:“嚴諮傑,你回團他們有說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