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決定一心除魔衛道 逆子(一)
-
逆子(一)
幽洲王宮。
靈昭獨自坐在大殿內的王座上,坐了許久許久。久到靈昭驀然擡眸,發現周遭陰影鋪了一地。外麵的日頭不知何時偷偷移走,也一點一點撤掉了那灑入大殿內的淡淡金光。
他身上的玄袍在層層台階上逶迤,陰影罩蓋下,那張冷白更勝皓月的臉,更顯清冷,是發自骨子裡的清冷。
空曠的大殿、恢弘的王宮,喧囂、鮮活卻不屬於他的世界……而他的一方天地,一片死寂,他,還是一個人。
被無邊無儘的黑暗裹身,品味無儘的孤獨與寒涼。
他在這條路上走了太久太久了。五百年於史書不過是呼嘯而過的寥寥數筆,於他,則是度日如年的煎熬。他何曾有過貪生之心,可他偏偏不能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是心中的冤屈與怨恨化作獨行的力量推著他走到了今日,若不能一雪心中之恨,他怎能放自己解脫。
這些,都是該他受的。雖痛,但無悔。
他當然知道世人恨他、憎他,恨不能食他血、啖他肉、刀山油鍋、千刀萬剮……他都知道,他早有覺悟。
可是小辭,如果真的是你,你也會厭我、恨我、離開我嗎?
會嗎?
可你是我的命啊,你在,我才能生,你若不在,我便是行屍走肉一具。
五百年前他們那般對你,我恨。我不會放過這世間任何一個傷害過你的人,我公孫炎麟也早已心死在你魂飛魄散的那一日,我的存在便是為了複仇!
向那逆臣賊子、顛倒是非、背恩負義之徒複仇!為死去的數十萬冤魂報仇!也為我自己洗刷那一身臟水!
可我們的仇人早已不在了,那便讓他們的後代償還!
以命償命,把不屬於他們的東西搶回來。
我錯了嗎?
我何錯之有?!
陰謀自私者得權得利,無辜冤死者永不翻身,錯的是他們!
而如今他們的後代,竟正大光明地享受著他們祖先用肮臟殘忍的手段搶奪來的世界,還妄想江山永固、綿延千秋萬世,我怎能讓他們得逞啊,小辭。
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不知又過了多久,靈昭那雙晦暗如淵的眸子撐了撐,敞開的大殿外側轉出一道清麗身影,正恭謹地侯在大殿門口。
“都進來吧。”靈昭淡聲道,聲音裡含了些不易察覺的疲憊。
便見那清麗身影之後又轉出一個英挺的男子,梨落、蕭寒二侍者行了禮,步入大殿中央。
“主上,龍川宮殿已重建完成,隨時可以遷都過去。”蕭寒道。
靈昭愣了一下,道:“你安排就好。”
蕭寒有些微訝地看了魔帝一眼,千年古都,終於照主上心願,恢複如初,他的反應未免淡了一些,但他仍舊朗聲應答:“是!”
王座之上,那人再不發話。
蕭寒、梨落互視一眼,都知他們的主上此番異常皆因那慕西月跟著崇吾的少主離開脫不了乾係,可他們又不敢冒然發言。
不久,梨落出列,小心翼翼開口:“主上還在想慕小姐的事?”
靈昭眸中暗潮微動,深黑的眸子撐開,冷冷地看著大殿中央口誤遮攔的女下屬,那探尋的冷意讓大殿之內瞬間寒了不少。
梨落感覺到自己的肌膚正遭受著他寒涼如刀的目光的切割,不由暗自打了個哆嗦。可她冒死進言:“主上想知道她是不是小姐,何不用抽魂鞭一試?隻要她真的小姐,定能抽出她的魂魄……”
“住口!”靈昭粗聲厲喝,眼中的怒火灼人。
他又豈會不知道這個辦法!且不說他能否承受若對方不是小辭的那種最後一絲念想破滅的後果。單說那抽魂鞭甩下去,抽出她的魂魄,她的魂魄也會碎裂,她會經曆這世界最難以承受之痛,甚至連她的命他都不一定保得住。
小辭也好,像小辭的她也好,他都不允許!決不允許!
他怒視著大言不慚的女子,心生一股厭惡和敵意,一道黑氣便直擊女子脖頸,如一雙手狠狠地扼住了女子的喉嚨。
梨落被那股黑氣掐脖提著,頭部後仰,雙腳離地卻因突然的窒息不斷地掙紮,卻硬是說不出一個字,她痛苦的麵容扭曲著。
蕭寒在一邊暗暗心驚,抑製不住緊張又無奈地看著那懸空掙紮的女子。
和他一樣,跟了主上數百年的人,她的那點心思,他看得明白。隻是,很多時候,關心則亂,她和主上的心不在一條線上。
“梨落,這是第幾次?”靈昭寒聲問她。
梨落痛得眼淚直流,彷彿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夠發出聲音,然而卻回答她家主上的問題:“若……主上不忍心,梨落……可……代……為一試。梨落……不會傷害小姐,額!”
忽然,她雙目猛地一撐,目眥欲裂,所有的聲音和氣息都被掐在脖頸間的黑氣之下。
她感覺她下一瞬就死掉了。
“主上!”蕭寒驚呼,跪了下來,“求主上饒她一命!”
靈昭眸光轉動,看著梨落撐大到極致眼下又幾乎要闔上的眼,麵色沉冷似水。
大殿寂然無聲。
梨落那原本出於求生本能而奮力掙紮的手腳也掉落下來,那漸漸闔上的眼終究是顫動著望著前往王座的方向,淚水無聲地從臉上流下。
可惜,冇能再多看他一眼。
“噠噠”幾聲,女子雙腳砸地——那奪命的魔氣散去。
蕭寒慌忙站起,扶住搖搖欲墜的女子。
“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兩個字。”魔帝的聲音寒冷徹骨。
梨落顫抖的身體跪伏在地上,額頭磕著冷硬的地板,半天冇有起身。
靈昭用帶著寒刀似的眼睛掃過那跪伏在地的下屬,目光看向前方,默然半晌,開口問:“墨楚去了多久了?”
“兩個時辰。”蕭寒答。
“兩個時辰。”靈昭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目光轉沉,“看來,他是完不成任務了。”
兩個時辰前。
那深埋於崇吾宮殿百丈之下的地下城裡,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少年重劍橫掃,劍氣震盪,不過一瞬,鮮血飛濺到地下宮內的四壁之上,最後一排守城護衛也倒在了地上。
少年手持滴血的重劍,直闖目的地。根據倒地前的護衛所言,他很快便找到了他的目標——青洲、淮南、江洲的王族們。
那日星辰辟邪陣破,那護了四國近五百年的王宮結界也隨之而破。早已侯在四王宮殿外的魔族便似殺神惡鬼瞬間闖入了王宮,待要誅殺那讓他們的主上恨了數百年的賊首,然而,不想,他們迎來的卻是一批同樣視死如歸的崇吾門人。
魔族殺到最後,也找不出一個王族——除幽洲王族早在破陣那日被靈昭下令斬殺外,青洲、江洲、淮南三國的王室早已被崇吾門轉移。
最終,魔族占領了宮城,卻未能手刃他們的仇敵。
眼下,墨楚便是肩負著找到剩餘王族的使命闖入這崇吾的地下城的。靈昭答應他,殺掉他們,把他們的魂魄拘回去,靈昭便還他自由身,若能生擒回去,還能助他掌權崇吾。
然而,若是任務失敗,等待他的將是什麼,墨楚自己也不清楚。隻是,他能感受得到,魔帝看他的眼神是和看那些王族一樣的厭惡,他大概是不會再留著自己了。
他猶記得,那日破除星辰辟邪陣時,魔帝的那句“冇用了,留著作甚。”
當時他就站得離那些剛被放血的王族不遠處,那些王族斃命之時飛濺的鮮血砸在了他臉上,是熱的,可他的心卻如沉冰川。
他去求慕西月替他求情,他不知道她有冇有為他開口,總之,如今為魔帝殺了那些藏身在崇吾的王族是他最後的機會。
生死成敗,在此一舉。他冇有退路。崇吾二殿下的他,終究是手握嗜血的利刃以叛徒惡魔之姿殺進了自己再也回不了的家。
三國的王族們簇擁擠進一堵如水般湧動的結界牆內,麵色驚懼,與一牆之隔的墨楚對望。
那結界牆是崇吾門為他們佈下的最後屏障。
隨著墨楚眸中殺氣一凝,“咣噹”數聲,劍氣龍騰虎嘯般蕩在結界牆上,驚得那些王族們麵如土色,或驚叫、或哭泣、或顫抖……難以一一名狀。
終於,結界出現了裂痕。
裂痕迅速擴大,墨楚補一劍,結界炸裂、消散如煙。
墨楚看著炸裂後蕭散如煙的結界,輕笑,畢竟他身體裡裝著他哥哥的內丹,他想這崇吾門內除了父親,再也冇人是他的對手。
而他那輕笑,落入那些如待宰羔羊般的王族眼裡,堪比地獄閻羅的笑容般恐怖。
王族們瑟瑟發抖,感覺天崩。
“閻羅”之劍一橫,卻冇有立刻下手,墨楚冷笑:“主上說,抓活的,和抓死的不一樣。你們要是吵鬨,不聽話,我便帶死的回去。”
世界瞬時安靜下來。
魔氣一閃,所有的王族都被瞬間定住,墨楚雙手對著虛空一撕,虛空裂開一道口子,他再調動靈力,將那些王族推入了那道口子。
就在那撕裂的虛空即將合上之時,一道靈力橫斬過來,那即將合上的口子再次裂開。
天師陸宗彥提劍擋在了眾王室之前。
“讓開!”墨楚看清來人後沉臉喝令。
“墨楚!你不要再一錯再錯!”陸宗彥也怒。
“我叫你讓開。”墨楚一字一頓,周身殺氣再度騰起,帶起腦後的髮絲和金色髮帶肆意翻騰!
“那便請你從的屍體上踏過去!”陸宗彥墨眉倒豎,聲音響徹整個地宮。
“好。”墨楚輕笑,笑意未達眼底,“那便從你的屍體上踏過去。”
他的聲音甚是清淡,其狠絕卻讓人生寒。
瞬時,地宮中兩道殺氣絞殺在一起。將這幽靜暗沉的地下,照耀得比烈日還盛。鑽石、瓦片不斷碎為齏粉,牆體切斷如片肉,樹木傾倒……整個地宮似乎都在搖晃。
十餘招後,墨楚那柄厚重的寬劍捅穿了陸宗彥的整個腹部!
還不夠!
墨楚將劍捅到底,直到肉/身直抵劍柄,再猛地拔出,再次刺入,鮮血就近噴了他一臉,沿著他的眼睫掉落。墨楚拔出長劍,擡起大臂就著衣袖擦了擦眼睛。
那血水都糊住他眼睛了。
而陸宗彥已經“砰”的一聲仰躺在地上。
墨楚確認他已死透了,他眨著那雙沾了血的眼睛看了看地方瞪著雙目再不能言語的天師。沉了一口氣,竟再次走了過去,手握劍柄,擡起、插下!
“逆子!畜生!”
顫抖的聲音傳來。
墨楚心中一驚,偏過那張沾滿鮮血的臉望向側方趕過來的人影,握著劍柄的手禁不住顫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