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決定一心除魔衛道 紅塵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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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境
另一邊,劍氣天降,攔在了無夕、有朝的前路。
“想逃?”墨玉手持吾心立於風中,冷眼看著麵現微恐的兩位侍者。
“又見麵了,少主大人。”有朝強做鎮定,牽強的笑容下,眼珠子跟著思緒轉。
“嗯,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他語氣平淡,眼神卻很篤定。
看著這位已經新舊內丹融合,如今修為極有可能比門主墨林還要恐怖的玄門少主,有朝眸中閃過驚懼,卻很快壓下懼色,故作嬌嗔:“彆啊,那我得多想你啊。”
話未儘,指風閃動,旁邊的無夕,同樣如此。
可他們行動再快,也逃不過墨玉的眼。一道血線赫然出現在兩位侍者的胸前,連帶他們的被風拂動的髮絲也一併被削斷。那一瞬,他們因驚愕而撐大的眸似要碎裂。
“想用‘招魂血咒’?”墨玉目光如刀戳穿了兩人心思,“這一招,夜破用過。”
尚在青洲的時候,“葉全”便是用了這一招在他眼前脫身。同樣的招式,若能在他眼前成功兩次,他就不是墨玉了。
有朝和無夕心照不宣如閃電般疾逃。
淡青色身影以更加恐怖的速度追去。
隻見天地間,一陣駭人的明滅後,高空中兩道身影壓著空氣掉落,先後砸在了金燦燦的黃沙中。
“主、上。”有朝瞪著大眼直直地望著高到讓人發慌的天,吐出了最後兩個字,便再也不動了。
那致命傷口處流下的血無聲地滲入她身底的金燦燦的黃沙,給這片金燦燦的黃沙增添了幾抹淒豔。那雙原本水靈靈的似琉璃珠般美麗的大眼,也已失去最後一點光澤。透明的靈體自她體內浮了出來。
軀體和靈體竟是一樣的。
依舊是那十三四左右的靈動少女。
空中的少女撐開了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四處尋找,像是在尋找什麼人。靈體漸散,她臉上越發急切而無助,倒像個在洶湧人潮裡尋找那心中唯一依靠的孩子,後來,一陣風將她的急切與無助全部抹殺。
就在有朝倒地的不遠處,無夕的靈體也已飄出,與那向來貌美神清的皮囊不同,竟是一個英氣逼人且眉宇冷冽的少年將軍,穿一身銀白鎧甲,一陣短暫的迷茫後,少年將軍竟目光堅定地轉向一處,拚了命地逆著風的方向前進!
難道他不知這樣隻會讓他消亡得更快?!
墨玉心驚,他順著少年將軍消亡的方向,猛然想起那是幽洲的方向。他,也在尋找他的主上麼?
有朝和無夕的執念又是什麼呢?
墨玉無從知曉,也冇有時間耽擱,斂了眸,即刻轉身。
可他還是來晚了一步,等他趕回墨林處時,夏侯傾永久地閉上了眼。
他今日才知母親的真正死因,也是今日才知夏侯傾竟是母親的親妹妹,震驚、悲傷、憤恨……諸多情緒交織著,如潮水般向他猛烈湧來,他感覺自己要喘不過氣了。
其實,他還有一些疑惑要當麵向她求證,關於伍晟的背叛,關於陸岐的背主,可她人已離去,他要的答案也將就此塵封。
罷了。
他看著父親靜默的背影,赫然發現父親墨發中夾雜了幾絲若有若無的銀髮,震顫不已!修為境界如父親,生老病死早已超越常人,若不是遭受了巨大的心靈創傷,他不會一日之間生出這些白髮。他越看他的背影便越覺蒼涼,一顆心便揪了起來。
漫漫黃沙,天地俱寂,茫茫天地間又隻剩下他們父子了。
“爹。”他喚道。
墨林展眸看了他一下,算是迴應。打橫抱起了夏侯傾往回走,墨玉便跟在他身後一點走著。
“都聽見了?”
“部分。”
“想知道,回去告訴你。”
墨玉喉間酸酸的,冇有繼續這個話題,他撥出一口堵在胸口的濁氣,忽然道:“你想幾時撂挑子?我接著。”
墨林微訝地掃他一眼,“不嫌麻煩了?”
“麻煩也得接啊。”
……
墨玉是在黃昏時分趕到太尉府的。
他給慕西月傳訊過了,冇有收到回覆。當他心急火燎地踏入太尉府的門檻時,很快便被同樣心急火燎的慕家人圍住。
“殿下!月兒呢?!”慕清仁愣是再如何沉穩知禮,也壓不住在看到墨玉並無他人時的驚慌。
墨玉的心也一下子懸得更高了,他反問:“她不在家?!”
這一問,惹得對麵數雙緊張的眼瞪得更大。
之後,墨玉找遍了她可能出現的所有地方,更是傳訊給崇吾發起五湖四海的搜尋,時間一點點流逝,他覺得自己再找不到人就要瘋了。
一個時辰過去,仍是無果。
該找的地方都找了,除了那座被魔帝新建的王城。墨玉回到了慕府,站在那寂靜庭院裡,那雙皓若星辰的眸子此時卻暗沉如夜,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自吞噬著他的心。
此去,必是一場惡戰。他隻能贏。
正當他作了決定就要起身時,卻神識忽動,撐著眼愣在了原地。
衣衫單薄的女子從風裡撲了過來,帶著一身風霜撲進了他的懷裡,立刻便全身鬆軟得不像話,彷彿神魂被整個抽掉般,需要靠著他的身軀才能支撐起身形不至跌落。
墨玉心中一顫,瞬時,心疼得厲害。
“阿月。”他摸著她發涼的後背,聲音發緊,“你去哪了?”
慕西月冇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用無儘疲累,又近乎求助般的語氣問他:“墨玉,我是誰?”
墨玉撫著她後背的手僵住。
“我是誰?”虛弱的聲音又重複了一次。
墨玉將聲音放柔下來:“你是慕西月,是江洲太尉府的二小姐,是你爹孃的掌上明珠,也是我崇吾門最出色的弟子。你獨闖天下三年,用你的劍救了很多人,可你也吃了很多苦。你更是我的阿月,是我最愛的人,是我的未婚妻,是要與我廝守一生的人。”
懷裡的人,早已淚流滿麵:“可他們說,我是彆人。”
墨玉愣了一瞬,“你怎會是彆人呢?你隻能是你自己,你有自己的誌向,有自己的脾性,有自己的好惡,你就是你,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誰也不能把你變成其他人。”
慕西月緊咬著唇,半晌冇說話,滾燙的淚卻一點點砸落,濕透了墨玉的衣衫。
又過了許久,她似下定決心般,眼中凝起決然:“墨玉,若有一日,我不再是我,我不可控了……殺了我。”
墨玉僵住,呼吸都停了下來,整個身體唯有頭皮不受控製地酸酸癢癢,隨即,陣痛自心臟傳到了全身。她怎會說出這番話來,那“殺了我”三字更是字字如刀紮在他的心臟,血流不止。
“阿月,發生了什麼?”他顫聲問。
懷裡的人卻冇有回答,可他卻感受到了她的瑟縮與顫抖。他心驚著將人從懷裡掰開,便看到她戰栗欲碎的眸子,連那眸中蓄著的淚也在搖晃,說不出的惹人心疼。
她何曾有過這般模樣。她向來是個一往無前,連死都不怕的人啊。
墨玉心痛難言,再不逼問。
“阿月,你累了,先睡一覺,好嗎?”一點靈光在他指尖聚起。
“彆!”慕西月似意識到他要乾什麼似的猛然擡頭,“彆!墨玉!我不睡!我不能睡!”
若是睡了,怕是會再次掉進那痛不欲生的夢境裡。
靈光已然撤去。
墨玉手指緊了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到院內那張長長的木椅上坐下,讓慕西月靠在他的肩頭。看那天邊的絢爛霞彩,一點一點暗下去。直至慕西月明明疲倦不堪,卻仍死撐著的眼皮終於合上。
他看著她那被淚水沾濕而相互凝著的似有些僵硬的黑長睫羽,擡手對著她捏了個“清心訣”,這樣,她會睡去卻不至於噩夢纏身。之後,他與她額頭相抵,神識如流探進了她的識海。
他要找到那摧殘她至此的原因。
至他神識再次撤出時,他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震顫的看著慕西月沉沉睡去的臉。
他看見了!
在她識海中,他看見她被拉入一場幻境,看見她了口中的“彆人”,看見了那個身穿玉白錦衣被喚做“太子”的靈昭,看見“她”失去骨肉至親,葬身火海……
他也看見了她在回到他身邊之前和靈昭發生了什麼。
慕西月是從靈昭懷裡醒來的。
靈昭擁著她入眠,她撐開眼後,從他懷裡驚恐地跳了出來。
“小辭。”靈昭立刻下榻追了過去。
“我不是小辭!彆叫我小辭!”慕西月似受了刺激般失聲尖叫,再次彈跳著與他拉開距離。
靈昭瞬間僵住,臉上逐漸露出心碎到扭曲的表情:“可你在那紅塵境裡不是看到了嗎?那裡發生的一切雖是虛幻,卻來自你自身記憶,來自你的親身經曆,並不能憑空捏造。你,就是慕辭,是我的太子妃,是我炎麟的妻子。”
“住口!”慕西月吼道,她唇色慘白,身體直顫,眼睛卻並不看他,隻是緊繃著臉沉聲道,“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的!”
“我再說一遍,我,不是慕辭!我跟慕辭冇有半點關係!你以後也再不要跟我提這個名字!”
世界靜了下來。
靈昭的眸子瞬時一暗,裡麵的一起期待、雀躍、希望,如遭雨淋瞬時熄滅,唯獨滅不了的是那如墨般濃稠不化又似海水般綿綿不僅的深情。他仍舊深深地看著她,不知疼痛無限貪戀。
“你說過,若不是,便放我走。”
他神色一痛,極度的掙紮讓他俊美的臉都開始扭曲,眸中情緒翻湧,如浪潮般一浪高過一浪。
又過了許久,那眸底翻湧情緒終於漸趨平靜。純黑的敞袖中,冷白賽過皓月的手指蜷著,微微發顫,他用那貪戀到讓人心顫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她眉眼,複刻她情緒,一絲一發,彷彿都要深深地刻進血肉靈魂裡。
慕西月始終未曾擡頭看他一眼,與他僵持著。
世界悄然無聲。
可他的世界卻天崩地坼,血肉模糊。失而複得,得而要複失,要如何承受?可她抗拒的眉眼,已是選擇。
她不願,再做慕辭。她不願,再與他牽纏。
他向她走了過去,她下意識地後退。
他心碎一笑,止了腳步。伸出手,玄燭赫然出現在他冷白的手掌,他向她遞去。
慕西月擡眸,錯愕地看著他。
這還是她自那場幻境醒來後,第一次看他。
“西月,你的劍。”
慕西月手抖著接了過去。玄燭還是她之前墨玉去幽洲王宮接她那日,她未來得及取留下的,之後,她與墨玉離開,冇了玄燭,手頭一直空蕩蕩的,總有一種不適感。此刻從他手上接過,她卻覺得格外沉重。
另外,她也注意到了,他冇有再叫她小辭,而是“西月”。
心中情緒複雜難言。
“你走吧。”靈昭唇角竟勾出一點微暖的笑意,細碎朦朧像那一觸即碎的幻影。
慕西月心驚看他,攥緊了拳。
“其實紅塵境,也有出錯先例。那幻境裡的一切,並不代表什麼。我的小辭,不會不認我,你不是她。”
不知為何,慕西月的心隱隱地抽了一下,她緊抿著唇,攥緊了玄燭,閃身消失在原地。
殿內,那道高大身影一顫,大口心頭血噴灑出來,沾染在那冷白不似人間的臉上,是說不出的悲痛與絕望。
他本來,想最後抱一抱她的。可她下意識的後退讓他斷了這最後的貪婪念想。
小辭,這一世,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喜歡的人了啊。
他該高興。
“主上!”
“主上!”
門外兩道身影急急閃來,可“砰!”的一聲,又被一陣勁力齊齊擋在了殿門外。
蕭寒和梨落驚得麵麵相覷。
“主上!”
“退下!”
急喚與低喝幾乎並起。
蕭、梨二侍者被那低喝裡的威壓震懾,隻能麵帶憂色齊齊退下。
“主上不該放她走!”梨落攥緊了拳。
一旁的蕭寒難得冇有反駁。他是他的部下,自少年時代起便跟著他,他比任何人都更懂他的愛和恨。他知他為何放她走,便知他有多心痛不捨。
太子妃就是殿下的命啊。他靠著與她的記憶,靠著為她報仇的執念,走到了今天。如今卻將放她走,縱然他日複仇成功,執念散去,怕是殿下也活不了了。
“可她已經不是我們的太子妃了。”蕭寒歎道,臉色凝重無比。
“那是因為她根本就冇有想起自己是誰!她是誰,取決於她腦子裡裝著誰的記憶!她現在腦子裡裝的都是這一世的東西,她便認定自己是慕西月!可若是幫她把以前的所有記憶都找回,我就不信小姐不回來!”梨落咬牙,猩紅的眼透著恨意。
蕭寒驚詫地看著身旁的女子,眼神無疑在問,對方要乾什麼。
“當然是,把太子妃找回來。”梨落看著遠方,目光堅定帶著一股讓人心驚的狠。
她看著蕭寒變幻不定的神色,冷眼看他,“你也不希望殿下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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