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觸手 016
雨傘
舒窈倒是最先反應過來,用手背抹了抹眼尾,意識到自己這樣有點誇張,起身就要往那張擺滿多肉的而去,“沒、沒關係啦,是我回來得太晚……”
“而且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這張桌子上擺著的都是我想送你的,一時看到被風吹倒了讓我有點難過而已……”
她從沙發邊走過,抬手將窗戶關上,再想去收拾台麵時,忽然被坐著的人拽了下,跌坐在柔軟沙發扶手上,詫異地扭過頭——
雙頰倏然被微涼的掌心捧住。
藺然淵黑雙瞳陡然湊近,緊盯著她眼尾的濕痕,語氣很輕:
“是我的錯。”
舒窈被她這樣親昵的認錯惹得喉嚨滾了滾,目光開始遊移,明明坐在更高處,可被對方雙手攏著,卻仍落於被動,攀著沙發椅背布料的掌心動了動,原先拭在上麵的一滴淚沿手背滑落。
但沒有滴在地上。
同時,藺然再度貼近的距離令她才啟的唇瓣中失去聲音。
涼而軟的吻,停在她眼尾。
【唔?】
【瓶瓶精,鹹的?】
在淚痕沾上她的唇、浸上舌尖之前,接住那滴淚的觸足率先咂摸出味道。
藺然視線陡然帶上股熱度,紅唇濕潤著再度開口,“我來收拾。”
舒窈麵頰瘋狂升溫,被她親得感覺自己要冒煙,呆呆地點了點頭、又點了點,最後倏然起身衝向廚房,囫圇丟下話:
“好、好的,我我我給你買了新的拖鞋,你可以試試,還有用來貼窗戶的膠帶也在袋子裡——”
……
客廳窸窸窣窣拆包裝的動靜裡。
躲在廚房的舒窈拚命用手給自己的臉扇風降溫,使勁眨巴著眼睛,冷靜下來後回想剛才的畫麵,腦海中情不自禁冒出念頭:
剛纔要是跑慢點,藺然好像就不僅僅是親了。
她指尖落在眼尾處。
對方舌尖若即若離觸碰的感覺還在。
“!”
舒窈使勁搓了搓臉,試圖將自己從“差點被女朋友舔掉眼淚”的聯想裡解救出來,鼓起勇氣探出腦袋問,“你會貼窗戶嗎?”
黑發女人此刻剛換上她新買的小鯊魚開口彩色拖鞋,手裡舉著木色膠布回頭,周圍那些淩亂的盆碗瓶罐竟都被恢複成了原狀,若非地板上還殘留著細沙,誰都會以為先前的淩亂是錯覺。
“怎麼貼?”她問。
“哦,”舒窈下意識忘了追究為什麼那些玻璃罐被吹落卻無一打碎,站在廚房門口跟她比劃,“就是貼成‘米’字……”
這樣玻璃就不容易被吹破,碎了也不會大塊掉落紮傷人。
等到藺然拿著膠布從臥室和浴室出來,對著客廳落地窗時,她想起昨天對方依然沒怎麼動過筷子、說是在醫院做了個失敗的手術沒胃口,再度探出身子:
“藺然,你喜歡吃什麼呀?”
現在想想,從約會到現在,女朋友竟然都沒在她麵前吃過什麼東西,這讓舒窈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等等,你是不是在節食啊?晚上不喜歡吃東西那種?”
聽見她突然提供的藉口,對方不假思索地點頭,“對。”
美貌和完美身材果然是需要代價的!
舒窈如此想著,又問:“那,要不要我給你做點減脂餐,比如白灼蝦這種吃了不胖的?”
雖然吃膩了海鮮、但當零食隨便嚼嚼也無所謂的藺然,“好。”
-
知道女朋友隻是有美女包袱而不是不想吃自己做的飯,舒窈內心鬆快許多,更讓她慶幸的是,台風並沒有波及到自己住的區域,隻有連綿不斷的雨。
次日她起來洗漱準備上班,卻見到藺然穿著綿白綢緞睡衣坐在沙發上,手裡還拿著原先書架上的雜誌,整個人白得彷彿會發光。
“你今天不用去醫院嗎?”
“調休。”藺然從書中抬起頭看她。
舒窈有些詫異,“啊,可我昨晚隻備了一份冷盤,你中午如果餓了隻能點點外賣了?”
沙發上的人可有可無地點頭,直到她要出門,倏然又道:“你帶上那把傘。”
坐在玄關上,舒窈係著鞋帶,聞言朝旁邊看了眼,見到一柄紅色的、帶隱約漆黑紋路的傘豎立在旁,不由好奇:“送我的?”
藺然頓了頓,頷首:“送你。”
她微微一笑,“記得每天都帶上,它能遮陽也能擋雨。”
舒窈沒想到她送禮物送的這麼突然。
轉念一想,應該是南城這個季節下了太多雨,所以女朋友才特意挑了雨傘作為禮物送給自己吧。
走出單元門時,外麵的雨已經停了,舒窈卻隆重地抖了抖掌心的雨傘,鄭重其事地撐開——
紅色的傘頁,配雪白色的長傘骨。
傘骨一路握著,入手冰涼,乍看是金屬,拇指摩挲許久卻生出暖意。傘頁設計也極特彆,紅得豔麗又通透,黑色紋路如冬日梅樹枝椏,絮狀漫開。
撐傘走入陰天,紅色傘麵、黑色墨紋彷彿在呼吸,舒窈抬頭去看,發現並不是傘會呼吸,而是上麵有大小透明的愛心形狀重疊。
……
也許是傘的顏色太高調,舒窈一路走進學校都有種被偷偷注視的感覺。
可是她每次回頭,又什麼都找不到。
等她收了傘、走進教學樓,就看到範昕她們拿著筆和本子從麵前走過,“舒老師快快快,行政組那邊開臨時會議,讓八點前到禮堂集合。”
“哦,好。”
她趕緊轉身跟上。
可是這次的會議卻叫所有老師摸不著頭腦。
會議上特彆強調台風來臨之後的用水安全問題,要求所有人回去檢查家中水管,如果發現不明原因堵塞、或者出水顏色改變,則可以向每個街道新成立的“飲用水管理委員會”進行彙報,會有專人上門進行清理。
以及,飲用生水前務必燒開,確認用水乾淨安全,倘若出現身體不舒服的任何症狀,都要及時上報學校,會後還要求每個班主任將這次會議內容傳達給學生和家長。
禮堂的老師們紛紛在底下交頭接耳地猜測。
“怎麼的,自來水廠炸了?”
“我有親戚在醫院工作,說是這兩天急診分出一條感染通道,檢驗科樣本爆滿到忙不過來,猜測是海洋內不明寄生蟲被台風帶著登陸了。”
“我靠,真的假的?”
“彆管是什麼,到時候上頭肯定給檔案通知,萬一真有什麼寄生物感染,不先囤點水在家裡能放心嗎?我剛下單了二十桶礦泉水,還不知道夠不夠用半個月的……”
對危機的恐慌立刻轉變成對搶水的狂熱。
舒窈被氣氛感染,也跟著找自己常訂水的老闆預訂了十桶礦泉水。
走出禮堂的時候,她還在思考要不要給家裡休假的藺然打個電話,提及這件事。
“舒老師,有人找你。”
-
百泉禮堂外麵有一棵很大的柳樹。
這季節綠意正濃,千條萬條垂下的柳枝如絲,樹下站著個亞麻發色、穿休閒灰白西裝外套的人,遠遠看去,耳骨上的金屬耳釘最為閃耀。
舒窈跟著人群往那邊走,才被那耳釘反光晃到就想掉頭。
“杳杳。”
隔著距離,對方一語將她定在原地。
在更多同事看過來之前,舒窈隻能硬著頭皮深吸一口氣,朝她而去。
陰天裡,她米色內搭長袖前的黑色長裙與手中支著的紅傘是最明豔的顏色,將緊張時就格外冷淡的麵龐映得盛氣淩人,極具攻擊性,與林靜姝記憶裡那朵任由搓磨的無害小白花截然不同。
於是舒窈才剛走近,就聽見林靜姝輕笑一聲,目光落在自己的傘上,出聲道:
“你的品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豔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