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觸手 017
混亂
舒窈攥緊了骨白色傘柄。
又是這種話。
從前林靜姝也是這樣,最先交往時還不明顯,後來在她幾次穿得過於明媚、奪去聚會時其他人目光後,林靜姝就總會挑剔她衣著顏色太豔太俗。
她最喜歡舒窈穿白色,像清純且乾淨的水芙蓉。
舒窈因此一度戰戰兢兢,也被舒女士在年節時責備過幾次,怪她大過年不挑喜慶的衣裳,明明是像鮮花一樣的年紀,偏偏總是一身孝色——
還是司徒錦回國之後聽說了這些事,同她說,不要聽那些話,彆用其他人的言語規訓自己。
想到好朋友,她神色輕鬆些許,看著眼前彆有來意的林靜姝,再看百泉美好的環境,她道,“有什麼事,出去說吧。”
反正接下來是各係的班主任給各個班級召開臨時班會的時間。
林靜姝見她並不理會自己方纔的評價,眉尖蹙了下,不過想到自己來意,便勉強聳了聳肩,裝作不以為意的模樣,“那上我車吧,我記得你們這附近有個購物中心,去那裡吧,一會兒我請你吃午飯。”
舒窈轉身動作停了下。
她並沒有和林靜姝共進午餐的打算。
不過想到這人一貫隻以自己為中心,更不喜歡被彆人拒絕的樣子,為了避免在大庭廣眾鬨出社死事件,她沒吭聲。
並且在上車時特意拉開後車車門,係好安全帶就開始低頭看手機。
……
一路無話。
林靜姝幾度透過後視鏡去瞄車內的人,想開口說點什麼,都被舒窈漠然的冷淡神色所阻。
直到抵達世紀城停車場,車剛停穩,後座的人就迫不及待推車出去。
呼——
好難聞。
站在柱子旁邊,舒窈努力深吸幾口氣,忽然想起一句話,不愛一個人,是從討厭對方的氣味開始。
以前坐林靜姝的車是什麼感覺她忘了,這一趟隻有難以忍耐,也不知是車裡用的香水難聞,還是那些內飾積陳的味道。
舒窈此刻格外懷念藺然身上淺淡的海鹽味,像乾淨的海風。
“杳杳,跟我就算了,”從駕駛座下來、鎖車之後的人走到她跟前,“要是坐領導的車可不能這樣,隻有兩個人卻跑去後座,這是把人當司機,很不禮貌。”
這次舒窈沒有再沉默。
“你不是領導,隻是前任。”
她剔透的淺棕眼眸難顯情緒,配上這種話就顯得更不近人情,“我作為前任,再坐副駕駛不太合適,不是嗎?”
林靜姝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煩躁。
然而從前聽到這種難聽話能夠甩臉子、能夠肆無忌憚冷戰的她,這次卻隻能硬挺著拉下臉來,賠著笑:“這件事是我衝動答應了,我後來想了想,又覺得我應該向你解釋,但你刪掉我所有聯係方式……算了,我們總不能在停車場聊這件事吧?去找家店坐下說?”
舒窈一點也不想和她麵對麵坐著。
林靜姝忽然抬手來拉她——
兩人肢體有所接觸前,她先一步避開,手機恰好在這時震了下,她看見訊息,趕緊轉身往外走。
-
十多分鐘後。
果茶店臨窗的白色小桌旁。
舒窈感覺好像被一塊嚼過的口香糖給黏住了,坐立難安地將傘柄都摩挲出微微氤濕,眼神不住地往窗外張望。
林靜姝端著托盤走過來,將草莓奶昔放到她麵前,“你最喜歡喝的。”
“……”
舒窈陷入沉默。
她早就不喜歡吃草莓了,自從大一那年冬天因為吃太多草莓,導致急性腸胃炎被送到急診、挨著凍在醫院走廊輸液一宿之後,她就改了這個愛好。
這件事她提過三次,卻抵不過林靜姝永遠覺得粉嫩可愛的水果和她最搭。
此刻她陡然生出一股荒唐,不知道自己曾經那幾年究竟在談些什麼,定定看著那杯草莓奶昔,她再度開口,“我不會跟你複合的。”
被噎了個正著的林靜姝:“……”
將跟前椅子拖拽出巨大響聲,她在周圍人的側目裡,神色自若地坐下,“你在說氣話,我知道,那天的事情還讓你心中有氣,這樣,我當著你的麵把那些人的聯係方式都刪了好不好?”
舒窈:“?”
她震驚地看著突然聽不懂人話的前女友。
就在此時,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戴著鑽石腕錶、做著漂亮美甲的手,拍在她們倆之間的小圓桌上,手的主人笑眯眯地看向林靜姝,“讓我聽聽,你在說什麼屁話?”
緊趕慢趕出現在這裡,司徒錦第一時間進入戰鬥模式,“之前我沒找你,你不在家燒香拜佛夾著尾巴做人就算了,還敢來現眼,不知道合格的前任就該像死了一樣安靜嗎?要我教你?”
在內心小海豹鼓掌的舒窈積極地給大佬搬了把椅子。
林靜姝抱著手臂皺起眉頭,“我和她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問得好!”
司徒錦優雅地攏著裙擺坐下,伸出食指上下點了點,“我也不想多管閒事,偏偏今天在我家開的商場、我自己加盟的品牌店裡發現了這樣一顆晦氣的老鼠屎,如果是你,你想不想拿掃帚把這顆老鼠屎掃出去啊?”
她露出極具嘲諷的微笑,“為了避免這種誤會,不如以後在我家所有商場超市門口都掛上‘林靜姝與蟑螂不得進入’的牌子,你覺得怎麼樣?”
林靜姝被她氣得夠嗆。
她起身推開桌椅:“舒窈,跟我——”
“啊啊啊啊啊!!!”
刺耳且驚恐的尖叫聲自附近傳來,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
尖叫聲響起時。
店裡懸掛的點單螢幕、燈泡、監控攝像頭倏然發出短路的爆.炸聲,火花四濺,令桌台後店員抱頭逃竄時,眾目睽睽下,一道坐在店中央、手裡還拿著奶茶的打工人身體陡然變得透明,並且開始融化。
黏糊的、半透明綠色液體從他褲筒、袖口、衣領外往下流,像開閘放水,轉瞬間就朝周圍滾滾而去,其間還有無數觸角不斷伸縮,經過之處滿是黏膩。
湧動的潮水徑自朝著窗邊的方向湧來。
擋在沿途的桌椅和人都被吞入其中。
“咕唧咕唧……”
金屬桌椅、衣服布料、人類骨肉,都被黏液啃噬消化。
於是起初還有站在遠處的人拿出手機想記錄這獵奇一刻,隨著螢幕宕機,又目睹其他人被吞吃消失的畫麵,店裡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兩扇玻璃門被撞倒傾塌,擠出去逃命的人也互相踩踏喊叫。
舒窈她們在最裡麵的角落,那綠潮正是朝她們所在的方向而來,三人被堵個正著,恰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倒黴地帶。
潮水積累升高,短短幾米的距離,就疊出成年人的高度——
林靜姝臉色早就變了,她本來站在椅子上,以為能靠高度躲開災難,誰知道這些鬼東西葷素不忌什麼都能啃,於是此刻踩上圓桌的動作也變得不確定。
而司徒錦反應極快,方纔已將附近幾張空桌椅子踹過去,想擋住它們彌漫過來的速度,結果一回頭,發現林靜姝站在身後最後一張桌上,手裡還舉著一張椅子,一副準備繼續給自己極限疊高高的架勢。
她氣樂了,“不是,你不會以為站得高就能躲過去吧?”
林靜姝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喃喃:“不一定哦。”
隨後,她陡然抬腳踢向司徒錦的肩膀,眼神發狠道:“我隻知道,這些怪物吃人,說不定,你就是喂飽它們的最後一個?”
“小錦!”
始終在她們旁邊插不上話的舒窈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本能比理智更快,抬手就去抓倒向潮水的朋友。
可她沒能拉住司徒錦,反而跟著對方跌倒的慣性一起摔了出去!
-
天旋地轉,身體重重砸在冰冷地板之前,一道更清脆的落地聲響起。
“啪”
跟朋友摔在一起、後腦著地的舒窈瞳孔恍惚地看向前方,雪白瓷磚上,脫手而出的那柄紅色長傘滾落到不遠處。
眼神逐漸渙散,她半闔的眼簾下,隻餘這一線妖異紅色,像血色落日。
於是她也沒有看見……
紅傘另一側,那些奔騰呼嘯而來的怪物潮,登時像被按下暫停鍵的大潮,下方急急刹住、上麵則如被擠出的果凍,又在險險越過紅傘上方空間時,退了回去。
長而直的傘是休止符,把混亂的店麵分割成前後兩個世界。
——紅傘之側,怪物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