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觸手 025
逃跑(結尾改)
夏日的靜夜,
本該被躁鬱的蟲鳴聲充斥,然而星河小區卻靜謐不已,彷彿昆蟲們本能知曉此處棲息著恐怖存在。
時間已過淩晨一點。
隻留了一盞星空燈的溫馨客廳裡,
藺然警告著情緒歡脫的觸足們,
不準它們將沙發上的人驚醒,
然而它們卻對主人的行為充滿模仿欲,偏要鑽入女人的指縫裡,
與她“十?指”相牽,
纏上她柔軟的腰身,
與她緊貼擁抱。
【牽、手手……】
【抱抱!瓶瓶精抱抱!】
先占據了好位置的觸足們發出滿足的喟歎,其?他的礙於主人命令,
在?旁邊徒勞地支棱半晌,
發覺主人此刻注意力?不在?此處,
便偷偷另辟蹊徑地往那牛奶色的領口、寬鬆的褲腿下往裡鑽。
藺然正?在?收拾舒窈之前吃剩下的外賣。
餐桌上的木簽子沒幾根是空的,大部分食材都留在?上麵,韭菜、五花肉、牛肉……又乾又柴,還灑滿了辣椒粉,還有個?塑料盒裡放著一盤同?樣沒怎麼動過的辣炒海兔。
比起被女朋友抱怨難吃的、隻是被取名為?“海兔”的小型魷魚,
藺然今晚在?藍天工業園區吃下去的那隻味道才堪稱極品。
想到?那隻堪堪與人類融合成功,
超越了低階皮囊寄生程度的海兔,藺然稍稍眯起眼?睛,回味起短暫的交戰過程。
原本隻在?臉上如?肉芽版層層疊疊露出的半透明圓形觸角,
後來在?那纖瘦女人的後背,
如?蓮花花瓣般次第開放,花瓣裡閃爍的金色星點,
成為?那片園區升起的星光。
在?深海中被稱為?“花仙子”的漂亮生物,麵對強敵時試圖模仿昔日逃脫的技巧,
讓身後羽翼般的花瓣製造出強力?幻覺,如?星光墜落,而後那些花瓣……
就像此刻被串在?簽子上的食材,被掠食者用恐怖觸足擊破園區裝著易燃物品點燃的火光慢慢烤熟,一片片被儘情品嘗。
連同?它絕望、掙紮的思緒一起,和它曾經與名為?楚宛的女人融合時的結局一樣,為?更強大的存在?獻出靈魂與一切。
不過——
藺然在?它的記憶裡,並沒有翻到?它這樣的存在?是如?何學會像自己一樣完美降臨方式,它進入南城以前的所有記憶竟然都是空白的,腦海中隻剩下【佔領南城】這道指令。
她還在?思考是不是有其?他像自己一樣的深淵存在?來到?陸地時,那道更渺小的人類記憶就在?此時跟著被翻出。
其?中出現?的最多?的角色,再度讓藺然覺得?眼?熟,正?是今日被她聞到?沾染怪物味道的、在?餐廳裡對她的瓶瓶精糾纏不清的,林靜姝。
“唔……”
就在?這時,沙發上發出很輕的哼哼動靜。
藺然回過頭,見到?纏在?舒窈手腕、腰間、還有腳踝上的觸足們如?大大小小的環圈,以為?是它們將人勒太緊、無法呼吸,走近想將觸足一一驅逐時,卻見到?一條借著長發遮擋、此刻怎麼看動作怎麼心虛地偷偷鑽出領口的家夥。
再一看,吸盤留下的愛心印子,從大到?小,自熟睡者的鎖骨往下,沒入睡衣紐扣下的陰影裡,不知之前究竟探入多?深。
察覺到?主人的神色不對,觸足咕唧吐出一小團黏液,試圖亡羊補牢、重?新鑽回去將這不小心留下的印記都消除,卻被藺然捏著觸手尖尖提起來。
【算了,】她如?此說著,卻將裝著外賣垃圾的塑料袋懲罰般全部掛上這隻觸手,命令它好好拎著,【先出門清理一下廚餘垃圾。】
……
不多?時,連野貓都不來光顧的小區垃圾桶裡發出“怦”一聲響。
乖乖完成丟垃圾任務的觸足自動從女人衣兜裡翻出濕巾,擦乾淨觸足尖,才委委屈屈地去蹭主人尾指,試圖重?新尋求她的寵愛,卻被藺然漫不經心地撥開。
“還沒完。”她輕聲說著,從記憶裡找出楚宛居住的地址,往那邊轉身走去,進入昏暗的夜色裡,“等下那個?難吃的人類,由你負責吃掉。”
觸足:?
想到?普通人類難吃的味道,它大受震撼,認為?自己罪不至此。
然而抗議無效,藺然顯然不打算更改主意,任由它撒潑亂舞,就這樣跨越小半個?城市,來到?一棟單身公寓樓前。
電子門禁自動失效開啟,女人信步進入電梯,在?鏡頭所拍的畫麵都變成雪花點的背景中,她走到?了楚宛與林靜姝所住的房門前,禮貌地抬手敲了三下。
無人應答。
藺然偏了下腦袋,有其?他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觸足立刻縮小形態,如?長針靈活進入門鎖縫裡,甚至準備在?開門後第一時間將獵物捕捉,塞進被主人懲罰的同?伴吸盤中,重?現?“大郎吃藥”的經典場麵。
可惜。
門後卻隻是一片安靜的黑暗。
藺然踏入其?中,聞見被她吃掉的那隻海兔曾在?此處居住很久的殘餘味道,而本該每天晚上都等在?家裡、被逼著照顧自己女朋友的林靜姝,卻完全不見蹤影。
明明窗戶是關緊的,屋裡卻處處是狼藉,鞋櫃、櫥櫃、衣櫃卻都是一副被洗.劫過的模樣,空了大半。
她微微揚了下眉頭,“跑了嗎?”
-
此時此刻。
沿海公路大橋上,一輛深藍色轎車在?道上超速疾馳,一刻不停地甩脫身後的南城。
月亮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蔽,與黑夜融為?一色的海麵上不知何時起了一陣霧,濃霧被風吹向陸地,悄無聲息蠶食這座臨海大橋。
即便開著遠光燈,林靜姝也很快發現?今夜這條高速的能見度逐漸在?降低,她隻能緩緩降低車速,同?時往後視鏡瞥了眼?,南城那些標誌建築高樓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即便猜到?是大霧原因,她依然狠狠鬆了一口氣。
“成功逃離南城”的心理讓她精神得?到?極大放送,她將車在?應急車道靠邊停下,去後座拆出一袋麵包一瓶礦泉水,慰藉自己空了大半天的腸胃。
早知道今天能跑出來,下午就該在?舒窈那場相親局裡先祭下五臟廟。
想到?舒窈,她就緊跟著想到?因此找來的替代品楚宛——
四年,足夠林靜姝掬得?舒窈這捧白月光之後,因為?總是無法將對方完全糾改成自己喜歡的模樣,而將她最終如?撣棄衣襟上的隔夜米粒一樣甩開。
舒窈漂亮、安靜、乖巧、成績好,符合她對所有校園女神的幻想。
可是和這樣的校園女神談戀愛時,林靜姝卻受不了她“約會時要十?點回家”、“女生不能學喝酒”等等無趣的規矩,甚至連自己某次情到?深處想親她,都被她轉開頭拒絕,理由是“還沒有牽手,就進展到?這個?程度是不是不好呀?”
她覺得?舒窈是個?ai成精,完全被她那個?控製欲極強的母親規訓成了任何事?情都按照設定好的程式進行的模樣。
無聊死了。
隻是擺著好看的花瓶,偏偏還像博物館裡的展藏,隻許隔著玻璃看、不許摸,有什麼意思?
然後楚宛就進入了她的視線。
她帶與舒窈笑?起來五分相似的笑?容,第二次見麵就在?酒吧後巷裡,穿著熱辣短裙與自己她吻得?難舍難分,第三次她們就滾到?了床上。
一切都是那麼完美。
如?果?不是那場該死的台風……
想到?這裡,林靜姝將自己吃完的麵包袋子和喝空的水瓶隔著公路護欄,丟向海麵,神色裡帶著幾分咬牙切齒。
早知道就不被楚宛勾著搞什麼野外play,偏要去什麼網紅打卡點露營。
台風來臨時,楚宛在?帳篷裡被折騰得?滿麵通紅,聽著落雨的聲音,偏要鬨著去外麵洗洗,纏著她、要她抱著出去,她卻討厭衣服被打濕,在?那一瞬間,厭煩地想,如?果?是舒窈,肯定不會這樣鬨騰。
下雨時,舒窈從來都是乖乖打傘的那個?。
就這樣走神地點著煙,她聽見帳篷掀開又落下的聲音,再進來的楚宛,就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
“怎麼啦?你怎麼這樣看著我?我身上有什麼嗎?”
“你不是最喜歡我了嗎?不是說要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不分開嗎?我現?在?能永遠和你在?一起啦,開心嗎?”
“靜姝靜姝,說你愛我,說你最愛我,好不好?”
再回到?她身邊的楚宛,總是一邊對她露出從前最好看的微笑?,然後從眼?眶裡流出綠色的、黏糊糊的恐怖濕痕。
她甚至還向從前一樣極儘所能地纏著林靜姝,向她索取更多?的**,可是對著這種隨時能在?任何地方留下那種黏液痕跡的怪物,林靜姝怎麼可能還旖旎得?起來?
問就是禁慾,再問就是手受傷了。
林靜姝拒絕得?狼狽不堪,甚至不敢直視那雙能長時間不眨眼?、目光變得?悚然又恐怖的漂亮眼?睛。
她當然試過逃跑,但每次一出門,附近街上就會出現?那些同?樣的黏液怪物,她身邊的路人眨眼?間就被吞噬殆儘,到?最後隻剩下她時,楚宛便從暗處的陰影裡走出。
白裙如?盛開的蓮花,鋪開在?被黏液腐蝕得?斑駁的路麵上,楚宛蹲下來,再次對林靜姝露出笑?容,而那些黏液怪物群在?她們周圍盤桓,卻不曾再上前。
“看,”她對林靜姝伸出手,“隻有在?我身邊纔是安全的,你想跑到?哪裡去呢?”
“你跑不掉的。”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呀。”
在?她如?影隨形的監視下,林靜姝嘗試過很多?方法,試圖去找那些黏液怪物和吞噬上限,而果?茶店裡,舒窈那把奇怪的傘是她見到?的唯一希望。
她知道在?那個?台風天給舒窈發訊息時,楚宛可能在?自己手機上看到?了那個?“公主殿下”的備注,但不知怎麼後來卻將矛頭轉向了司徒錦。
彼時林靜姝希望司徒錦能挺得?久一些,給自己得?到?那把傘的機會。
不過,一切都在?聽見舒窈要去找司徒錦時結束。
她們都會死的。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名為?【楚宛】的怪物反應過來前,徹底離開南城,林靜姝能感覺到?,那個?怪物出於一些原因,必須留在?那座城。
-
“哢”
打火機摩擦發出微弱的火星。
已經在?城市邊緣、距離出城收費站約莫就差一公裡的林靜姝給自己重?新點了一根煙,卻幾次都打不亮。
她正?想檢查打火機是不是沒油,卻覺有什麼柔軟陰冷的東西輕輕拂過麵頰。
嗤。
打火機的光在?這時姍姍亮起。
照亮了碰到?她的東西,是一條純黑色的……布?
一條條飄逸的布如?黑紗,在?深夜無人的臨海大橋上飄蕩,猶如?被風吹得?亂動的窗簾。
可是窗簾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林靜姝百思不得?其?解地盯著看了會兒,片刻後似乎纔想起去看這窗簾自何處垂下,她抬頭看向霧裡的天空。
黑暗延伸到?無極限之處。
彷彿是察覺到?了這轉瞬即逝的渺小窺探,就在?她抬頭的一瞬,看起來如?同?綢布一般的具象黑暗,忽然停止了飄動。
讓林靜姝成功逃離數次生死危機的求生本能,像瘋狂作響的警鐘一樣,催促著她快逃!
可身體卻早已先一步,屈服於那種碾壓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懼。
林靜姝隻能眼?睜睜看著“它”緩緩降落,自己被一點點覆蓋,然後——
將她吞噬。
倚在?欄杆邊的人類被幕布層疊遮蓋,徹底失去蹤影。
良久。
迷霧裡發出一陣骨骼與麵板重?新拚合重?組的詭異聲響,獵物的毛發、血肉、骨骼,連同?全部的記憶和情感,都被榨乾到?一滴不剩,成為?“它”的養分。
直到?藺然出現?在?快速閃現?的記憶殘片中。
隨之而來的,還有被藺然稱呼為?“女朋友”、隨身攜帶了藺然一部分軀體(紅傘)的另一張臉。
屬於人類的臉。
黑暗中,“它”大概是微笑?了一下。
“你的品味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提不上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