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觸手 042
酒吧
被逮住的服務員兩條細細的長腿簌簌地抖著,
魚泡眼裡盈出汪汪的淚水,他剛開始被分配的任務就是就近監.視她們倆的動靜,在計劃裡本就是被犧牲的炮.灰——
他是被用來投食的餌,
是早就放置好的章魚藥。
就算上次躲過,
這次也要死了。
藺然沒什麼耐心看這種醜魚噴.射淚水,
剛想用最簡單的辦法,刺.入他的大腦,
吞食他所有的記憶,
卻聽見他哭哭啼啼地求饒,
說自己身體裡本來就被那些大人們種下了毒,如?果吃掉了他,
她和她豢養的那個人類都會很慘的。
“嗯?”
黑紅色觸足險險地在他太陽穴附近停下,
藺然眉梢動了下,
“除了木青,還有誰?”
“所、所有的【殉道者】,都已經離開了深淵……”他哭哭噎噎地將自己魚腦袋裡勉強裝下的內容往外?倒,末了有些遲鈍地想起什麼,忽然道,
“您、您也是從深淵裡出來的,
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嗎?”
藺然麵無表情:“我為什麼要知道這群水母的事??”
大概是她比起那些可怕的、抓起魚就簡單粗暴地種下毒,逼迫他執行任務的【殉道者】,此刻願意聽食物多說兩句遺言的態度感動了魚,
於是魚好脾氣地回?答:
“因為這是所有深淵裡的存在都必須執行的命令。”
他說,
“【燈塔】要帶著整個深淵降臨到?這個世界,祂需要更多的錨。”
殉道者們是祂的錨。
而見過那群殉道者之後,
就連他這樣低等級的寄生種,腦袋裡也被種下了這個指令,
此後即便他死去,他的屍體也會成為一道可以被定位的錨點。
藺然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因為陰差陽錯的挑食,得知了來自深淵裡的這般訊息,她臉色第一次變得有些難看。
而青花魚隱約從那些殉道者們口?中聽過與這隻章魚留下的恩怨,此刻不知怎麼出聲?問?道:
“您要提前離開嗎?”
在那些高?等水母時時刻刻保持的同?頻通訊裡,即便不想聽,魚腦袋裡也被灌注了很多不該知道的訊息——
比如?,當年在深淵裡,這位大人初生時曾經闖入過【殉道者】的地盤,然後就被圍.毆、驅逐了出去。
沒有逃跑之意的藺然再度動了動眉頭。
在她極具危險的殺意燃起之前,想到?那個上次拉住這隻掠食者、導致自己躲過死劫的人類,懂得報恩的青花魚求生欲極強地補充道:
“您身邊還帶著那個很喜愛的人類吧?其他的殉道者都在向這艘船集結,她、她隻是個普通人類,再留下去恐怕會遇到?危險……”
“因為,【殉道者】們好像開始對她感興趣了。”
-
“阿嚏——”
同?一時刻。
因為太餓而沒辦法繼續賴床的舒窈拖著疲憊的身軀起來,想要翻翻冰箱裡有沒有可能留下什麼吃的,結果隻在裡麵看見幾瓶最初入住時就被放進?去的飲料。
剩下的……就隻有她那天剛進?來時,收到?的那束漂亮鮮花,舒窈把它們塞進?了冰箱裡,但是想到?冰箱的濕度可能有些高?,又找服務生要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將花束放了進?去。
她想在儘量在旅途結束時,讓這個透明玻璃罩盒子裡的花束仍舊儘量保持最初的模樣再送給藺然,作為她們這次出來共同?旅行的紀念。
此刻再見到?這束花,回?憶起自己來旅遊時的心境,舒窈才發現那種期待和快樂,似乎已經離開自己很久了。
她從冰箱裡捧起這個玻璃罩盒,想要開啟仔細看看這些花朵的狀態,結果不知是玻璃表麵帶著冷意濕滑,還是盒子最初就沒有封好……
“怦!”
圓溜溜的玻璃罩從她掌心滑落,恰好掉在沒有地毯的那部分地板上,玻璃片摔得到?處都是。
而她捧在手裡的那束花,被藏在繁華表麵下的很多花苞都在她的輕輕觸碰裡,花瓣一片片地凋零。
舒窈在冰箱門跟前就這樣看著碎掉的玻璃與凋零的花,靜靜地站了很久。
直到?聽見手機在床上震動的聲?音,她纔回?過神來,走過去卻發現居然是藺然出門時忘記帶的手機。
而上麵被備注‘司徒錦’的熟悉頭像發來訊息:
“杳杳身體有好一點嗎?”
……
閨蜜發來的詢問?,讓舒窈驚覺自己好像在那場美夢裡不管不顧地陷了太久,她用自己的手機給司徒錦回?了訊息,問?了她在的地點,然後就去衣櫃裡翻找衣服。
結果因為怎麼都找不全記憶裡帶來的每一套衣服,舒窈莫名?站在衣櫃跟前把自己給氣哭了,但是她很快又擦掉眼淚,在這種糟糕的情緒裡,第一次試著用手裡有的衣物,搭出了一套像樣的出門裝。
不過等到?走出房間之後,她就發現以自己此刻的狀態,似乎已經判斷不出彆人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了。
因為,她的妄想症又發作了。
自從她出去之後遇到?的第一個人,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就將目光死死地黏在她身上,像是以雙眼作為一台監.視器,自動且無聲?地跟著她的行走軌跡轉動脖頸,直到?她進?入下一個人的視野——
她根本不認識這人,以及接下來遇到?的每一個。
可是她卻覺得全世界都在看她,而且是帶著惡意的凝視眼神。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舒窈努力欺騙自己的大腦,如?唸咒般,好幾遍之後,竟然發現他們真的像撞上了玻璃的蒼蠅,沒頭腦地開始左右亂看,再也無法聚焦到?自己身上。
她很低地乾笑了一聲?。
沒想到?自己這病症呈現的畫麵,還有點喜劇天賦。
於是她得以就這樣朝著司徒錦所在的地方而去,好友這時候在樓下幾層的酒吧裡,是她上回?帶著藺然去玻璃橋拍照的早上,司徒錦和木青去過的酒吧。
倘若這艘遊輪真的陷入什麼危機,司徒錦也不至於這種時候還在酒吧吧?
所以,果然是我有病。
舒窈現在已經能坦然接受自己具有嚴重?精神病的人設了,結果就在轉過彎之後,發現自己還是對病情的預估過於樂觀。
她看見了木青。
可是這次的木青和之前遇見的每一次都不同?,她看不清對方的麵容,因為她麵龐肌膚像是被灰黑色的輕紗一層一層地覆蓋。
很奇怪地,在看見那些黑色輕紗時,她就像是回?到?學?校曾經層層黑紗困住過自己的走廊裡,不管往哪個方向走,都最終去到?了她的麵前。
甚至手腳還不聽使喚地,想要去揭下她麵上那一層一層的薄紗,像拆開被包裹的木乃伊的那層層紗布。
她忽然很偏執地想要知道——
這張臉之下的真麵目,到?底是不是林靜姝。
-
“杳杳!”
就在舒窈被唆使著抬起手,指尖即將觸碰到?麵前女人的麵頰時,身後忽然傳來很急促的呼喚聲?!
她扭過頭去,隻來得及聽見木青很不悅的一聲?“嘖”。
而她的身後,險險趕到?的司徒錦一手搭上她的肩膀,關切地出聲?道,“你出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站在司徒錦的角度,在舒窈扭過頭的那一刹那,船頂上方就.射.出一張極具腐蝕性的,十分特彆的透明大網,恰好將那隻“木青”捕入其中,不過網麵收攏時,卻隻留下一陣灰黑的煙——
等到?舒窈和好友打完招呼,想要解釋自己剛才奇怪的行為時,一回?頭,本來站在那裡的人早就人間蒸發。
怎麼看,她剛才都像是一個人對著空氣癡癡看了很久,還想抬手抓空氣。
舒窈:“……”
真好啊,這就是精神病的日常嗎?
“你……沒事?吧?”司徒錦想到?剛才埋伏在天花板上的家?夥。
那是自己上次在工業園區遇到?楚宛那種怪物之後,嗅到?了危機的父親開始在暗中搜羅聘請很多特殊部門奇人異士,剛才那位是剛上船的、脾氣很古怪的家?夥,不喜歡認識陌生人也不喜歡透露身份。
於是司徒錦隻能若無其事?地拉著舒窈的手,帶著她走進?這艘船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實際上的安全屋、表麵上的酒吧,現在這艘船已經在海麵上停航,並且被重?重?的迷霧包圍,雖然她和她的人都帶了特殊的定位器,可是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到?救援。
司徒錦決定今天就帶著好朋友住在酒吧了。
但是舒窈在聽見她接連兩聲?關切的詢問?之後,卻禁不住眼神黯然,下意識地猜,是藺然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司徒錦了嗎?
好朋友也知道她精神不正常了嗎?
一定是這樣,所以司徒錦聽見自己要來找她的時候,才會急急忙忙地出來,生怕自己亂跑,或者是走丟了之類的,對吧?
……
舒窈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她隻是搖了搖頭,乖乖被司徒錦帶進?了酒吧裡,眼神都不往周圍瞥一眼,因為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任何畫麵,最後隻盯著麵前的一隻精緻威士忌酒杯。
她小心地伸出手,沿著那隻綠色的,底部還繪刻了長橋圖案,四周都是雪花紋路,在燈光照耀下,將錯落的光傾灑地處處都是的酒杯拿起來,指尖撫過上麵的紋路,試著對司徒錦道:
“這個杯子,好像很漂亮誒?”
司徒錦不明所以,“還行啊,你喜歡就送你。”
舒窈卻長出了一口?氣。
杯子是真的。
她看了看司徒錦,又去看看手中的杯子,有些擔心自己在這裡久了又看到?什麼奇怪畫麵做出過激行為,到?時候嚇到?朋友就不好了,於是她陡然提議道:
“那我想用它喝一杯,有推薦的嗎小錦?”
司徒錦眼神古怪地看著她,“你要喝酒,現在?”
但很快想起來藺然說過的,關於舒窈最近心情非常糟糕的事?情,況且還不知道要在這船上待到?什麼時候,即便要走,司徒錦身邊也有的是人能把朋友扛走,再不濟讓她家?的藺黛玉來抗也行。
於是她乾脆起來走到?了此刻沒人的吧檯後麵,抬手去拿了瓶朗姆酒,十分擅長苦中作樂的司徒大小姐眉目裡都是笑意,將酒瓶拋了下又接住,立即進?入了調酒師的狀態裡,出聲?道:
“想要什麼味道的?”
舒窈莫名?地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雙手托腮,捧場地回?答,“要甜的。”
“知道了,像你女朋友一樣甜的是吧?”司徒錦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抬手選了與酒相配的蜜桃果汁,還有一款打底的茶飲。
結果又聽舒窈出聲?道,“要度數高?的。”
淺發女生鬆開手,將下巴壓在吧檯上,眼瞳裡的情緒被上方落下來的四散燈光照的同?樣破碎。
她就這樣對司徒錦小聲?說道,“我喝醉了之後很乖的,對吧?”
那樣身邊的人就不用再操心她做出奇怪的舉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