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觸手 046
停電
郵輪的電力係統不知何時停止了執行。
窗簾半拉的房間裡,
光線變得更為暗淡。
舒窈外?套掛在臂彎上、連右肩上細細的白色吊帶都鬆鬆垮垮滑落一半,有過之前不分晝夜的瘋狂,如今藺然已經比女朋友自己更瞭解她的身?體——
比如在她右肩後側,
在舒窈自己看不到的位置,
有一顆很小的痣,
現在那顆痣周圍的肩胛骨上盤桓著一根觸足,正?在輪流用上麵大大小小的吸盤去輪流衡量,
好像非要找出一枚恰好能將這顆痣與周圍肌膚都含進去的存在。
於是那片薄薄的麵板就被一個?個?吸盤反複地吸住、又鬆開,
上麵深深淺淺、大小不一的紅印重疊著,
暈開極其誘人的顏色。
像四月三林裡盛開的桃花。
可這隻是舒窈此刻遭受的感官衝擊裡,最?微不足道的一處,
甚至她略微渙散的瞳孔都沒有聚焦上自己肩頭這條鮮麗的顏色。
還有兩根像蝴蝶結一樣主動纏繞上她手?腕,
將她的雙手?都束縛住的觸足,
連充當繩索的狀態都不老實,明明各自霸占了她一片掌心,卻還試圖將另一個?家夥驅逐離開。
【我的!我的!】
【走開走開!】
【女朋友!牽牽!】
在黑紅色危險繩結互相為占有更多地盤打架時,遭殃的隻能是被它們困住自由的獵物,時不時的,
它們就要隨機鑽過舒窈的一處指縫、用吸盤黏住她的肌膚作為支撐點,
以便探出更長的腕足末端與同伴爭鬥。
活了二十多年,舒窈從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麼多敏感的地方,手?指內側和?縫隙被那些冰冷黏膩的吸盤留下痕跡時,
她都會忍不住加重哆嗦,
顫抖得更加厲害。
她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條縫隙都被開啟,而這些觸足無?處不可去,
自由在她的世界裡馳騁。
……
比起?之前一場場煙花輪流盛大綻放的轟轟烈烈,這一次舒窈被調動的感官感受更為劇烈,
若要用什?麼場麵來比擬,恐怕隻有宇宙大爆.炸時期,一顆顆恒星相撞、傾塌,才能形容自己好似也要跟著燃燒毀滅的感官——
可是她沒有暈過去。
抱著她的怪物早已知曉她的極致在哪,每當她無?法自控地開始發抖時,便會用人類的掌心溫柔撫過她的脊背,帶著她從海嘯般的高?處巔峰,緩緩地回落到海平麵上,等著那餘韻的浪花緩慢地散去。
然後捧起?她好似淚腺壞掉、被打濕得厲害的麵頰,耐心地親吻著,舐去她潮紅色肌膚上的濕痕。
一根觸足格外?積極地從遠處的飲水機裡接來滿滿一杯水,送到主人的手?心裡,而後藺然看著舒窈嫣紅、飽滿的深紅唇瓣,恍然道:
“彆哭得這麼厲害,會脫水的。”
“來,再喝點吧?”
可是被她這樣關懷體貼的舒窈卻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無?論如何都不肯讓玻璃水杯的杯沿貼上自己的唇角。
然後想逃的下場,就像先?前的每一次,在女朋友有些無?奈的歎氣聲裡,被穩穩扣住下頜,隨後,對?方被溫熱水暖和?的唇齒就貼了過來——
如前麵喂下的四杯水那樣。
舒窈被她的女朋友叩開自己緊閉如蚌殼的唇和?牙齒,不容置疑地喂下了第五杯水。
哪怕她惱怒地去咬藺然的舌尖或唇瓣,對?方也隻會輕笑著隨她,然後嚥下去的水裡就會帶上鐵鏽味。
若是她抵死不從,倒也會有那些透明的水痕從下頜滑落,但總歸有要落進她肚子裡的。
而那些流下的水液,就是落在怪物麵板上的甘霖。
明明她在酒吧裡喝了那麼多的酒,回來還被藺然餵了一些鹽糖水,可是比起?上回打濕的沙發和?地毯,這次它們卻都是乾乾淨淨的,半點氤氳都沒沾染。
-
舒窈感覺她和?藺然之間,一定?有一個?人瘋了。
哪怕她們此刻相擁的姿態,與平日裡一同躺在床鋪上睡覺的狀態很像,甚至藺然還將其中一隻手?的掌心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
但是這完全不同!
說?不出完整的話、連牙齒都在輕輕打顫的舒窈低頭看著那隻漂亮的手?掌,心知藺然這個?動作比從前所?有時候都要邪惡。
她隻是……
隻是為了保證,那些觸足不要因為過於激動,就胡亂闖入到舒窈受不了的身?體深處。
可是怪物完全不思考,哪怕她限製過這些觸足的形態與大小,為了避免它們在舒窈受不了的地方爭鬥,不許它們同時待在一處,甚至還保證讓它們攜帶能夠讓人類癒合的黏液。
但隻是爬過外?麵柔軟肌膚都忍不住踩奶似的、胡亂留下吸盤痕跡的它們,棲息在更柔軟溫暖的巢穴裡,又怎麼可能安分守己?
要死掉了。
她瞳孔渙散著,無?意?識地抖著唇,囫圇且沙啞地說?出這句。
藺然撫摸著她的臉,剛想安撫地回答“不會”,聲音卻被窗戶外?麵劈裡啪啦掉下來的雨點給遮掩。
房間裡的光更暗了。
停在海上的郵輪不光被困在了一場不知何處而來的濃霧裡,現在還被傾盆的大雨兜頭澆了個?透,雨點像沉重的鼓聲,劈裡啪啦砸在窗戶上。
抱著女朋友的怪物倏然一頓,用敏銳的聽力捕捉到那砸上窗戶的雨點裡,攜帶著的其他存在。
而舒窈本該無?暇注意?外?麵的氣候變化,卻偏偏有不同的音色壓過那片觸足的稚嫩嗓音,直抵她的腦海中。
【這隻蠢笨的章魚,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會,隻能給你留下糟糕的體驗。】
【要被她弄壞了吧?】
【還是來我們這裡吧,加入我們,我們能賜予你的,是勝過她百倍的快樂,還有任何你想要的、超越人類身?軀的能力極限——】
舒窈:“!”
什?麼東西?
這是在這種時候該出現的幻覺嗎?
她的大腦就喜歡這麼刺激的東西嗎?把女朋友設想成怪物就算了,有這種從未想象過的全新體驗就算了,現在還想乾什?麼?搞公開play嗎?
她神?色更加恍惚。
……
劈啪。
啪嗒。
外?麵。
一隻又一隻的透明深海水母跟著海潮中的雨,掉在客艙那扇透明的窗戶上,蟄足伸展,透過半開的窗簾,找到了【殉道者】最?想得到的那個?特殊人類。
經由水母們共享的特彆生物頻道,它們一邊蠱惑著舒窈的心神?,一邊不忘嘲諷那隻討厭的宿敵。
【被深淵拋棄的你,來到這世界這麼久,偏偏還找了個?同樣被人類社會舍棄的弱小者,在她的軀殼裡待了那麼久,是不是也已經被同化成了人類?】
【你和?你所?降臨的軀殼,都不懂什?麼是七情六慾,隻不過是在拙劣地模仿其他人罷了,你根本不愛她、也不懂什?麼是愛,你是本能隻有食慾的怪物啊,連開發她更多的異變都做不到,你隻會浪費她的才能。】
【放開她,讓她來我們這裡,隻有深淵才能給予她更多。】
吵死了。
藺然從前最?煩這群東西,就是受不了它們的聒噪。
她並沒有鬆開抱著的人,卻已經有兩根觸足遵循她的意?誌,膨脹、伸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房間窗戶玻璃連同趴在上麵的水母們一同碾碎。
玻璃碎開的聲響傳來時,舒窈卻發出了崩潰的聲音:“嗚——”
身?體受不了,精神?也受不了。
因為那群怪物的嗓音裡,再度出現了屬於林靜姝的音色。
【杳杳,你看,你新找的完美女朋友最?終也和?我一樣,變成了怪物,既然是這樣,為什?麼不回到我身?邊呢?】
【以前是我不對?,是我不夠尊重你的想法,我們可以重新試試,就像你剛認識木青的時候那樣,你還蠻喜歡的,對?吧?】
【來吧,來我這裡,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纔是這世界上最?相配的情人。】
在那群被觸足撕碎的水母群後麵,暗淡的天空之下,黑色輕紗像從雲端飄下,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最?終,一道熟悉的人影自這天幕下登場。
她還是頂著木青的模樣。
可是被怪物完全藏在自己與沙發之間的舒窈掙紮著起?來,目光越過藺然肩頭,終於看向窗外?時,半空中的人麵上那一層層用來遮掩的薄紗,卻延續著先?前用分.身?蠱惑舒窈未成功的下一步——
灰黑色薄紗褪去,如輕煙,將先?前不同程度修飾過的人類五官原本模樣,呈現在了舒窈的麵前。
她恢複了她們最?初見麵時的黑色短發模樣,鬢發之下,隻有一枚黑鑽的黑釘熠熠生輝。
她就這樣站在半空中,彎起?唇角,朝著舒窈的方向伸出一隻手?,唇微微一動,這次與麵容相符的音色再度傳入舒窈耳中。
【過來,杳杳。】
-
代替舒窈回答的,是極具殺意?的,虎虎生威朝著半空中襲去的一根黑紅色觸足——
遺憾地意?識到與女朋友的二人世界再無?法繼續,藺然背對?著那隻【殉道者】,將懷裡人的外?套重新拉上肩頭,整整齊齊地掩住了所?有被觸足留下的痕跡。
然後,她從沙發上起?身?,抽出自己最?後一根觸足,將上麵沾染的黏膩痕跡以指尖抹去,同時側過頭,薄唇冷冷地一掀:
“你,找死。”
回應她的,是頂著林靜姝的軀殼、眼瞳卻變成一片蔓開的黑色,再看不見眼白部分的怪物笑聲:
“哈哈哈,我是不是該幫你回憶一下,你上次闖入‘長生天’的結局?讓我想想,那次你斷了幾條腕足呢?”
“算了,沒關係,隻要這次幫你把它們全部折斷就行了吧?”
屬於冥河水母極具特色的灰黑色薄紗一層一層探來,蔓延到整個?房間裡,【殉道者】往前踏了一步,神?色悠然:
“久違了——”
“仍未成年的,【弑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