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甘做替身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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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層巒起伏的群山間瀰漫著稀薄的晨霧,陽光穿透,好像為宜蘇山罩上一層金光。
文欣過來時,墨雲微正在練劍。
她遠遠看著,淺紫色的身影在緋紅色的海棠樹下隨心舞動著,少女手裡握著的是把再普通不過的凡劍,搭配著看似隨意的劍招,揮動起來卻如遊龍穿梭,帶著不可言說的氣勢,柔中帶剛,劍氣逼人。
漸漸地,少女手中的劍越來越快,劍氣帶動四周的花瓣飛舞,空氣中花香四溢。
文欣想,如果冇有親身體驗過自家殿下的劍招的話,這一定是場視覺盛宴。
察覺到有人在注視她,墨雲微回頭。
文欣立即上前:“殿下,昨日您外出後,果然如您所料,有人在宜蘇山附近行跡鬼祟,似是在觀察宜蘇山結界。屬下已經將人收押,待殿下處置。”
“好,我晚點去看看。”
前幾天墨雲微便發現山下有一夥人,宜蘇山自分給她後,一直清淨的很,根本冇有人會來。可那夥人在宜蘇山附近少說也有三天,便顯得很可疑。
過了一會兒,墨雲微察覺到身旁人還未走,“還有事?”
文欣看著自家殿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殿下,昨天那個人怎麼安排?”
說著,環顧了一圈四周,墨雲微看著她湊近,低聲繼續道:“屬下昨天隻是暫時把他安排在了客房,至於後麵是讓他去侍衛的住處,還是……安排在後院?”
墨雲微看著文欣,陷入沉默。
這事,說實話,她還真冇想好。
畢竟,若說把人安排在後院,那她什麼心思昭然若揭。可她還未立正君,就養麵首,把這麼大的把柄送到墨雲明手上,她做不到,也絕不可能。
若去當侍衛,他雖然之前在死鬥場連戰連勝,可全靠一身蠻力,毫無章法,做她的侍衛顯然是不夠格。
想了想,墨雲微歎了口氣,想還是先看看吧,擡頭對文欣說:“一個時辰後,帶他來書房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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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奴十三”醒來後,一位名叫文秀的侍女過來,給他一套青色的衣衫。
“把這個換上,隨我去書房,殿下在等你。”
“奴十三”看著手中的衣服,陷入沉思。不知為何,他看到這身衣衫的第一眼就不喜歡,不隻是因為不喜歡青色,是從裡到外哪哪都不喜歡。
想到這,他自嘲一笑,想:“奴十三啊奴十三,你算什麼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選了?被公主看上是你的福氣,該去謝恩纔是。”
換好衣服後,“奴十三”走出了房門。
這是文秀第一次正眼打量眼前的男子,早上來時,聽文欣說他長的和已故的硯辭公子很像。
隻見他墨發半披,頭上冇有任何裝飾,隻用一根木簪加以固定。唇紅齒白,不濃不淡的劍眉下是一雙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
文秀想,確實很像。
不過與那人不同的是,硯辭公子看人的眼神總是含著笑意,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可眼前男子的眼神卻是淡漠而又疏離。也不知殿下喜不喜歡這樣的。
一路無言。
文秀將“奴十三”帶到書房時,墨雲微正在練字。
不同於靈都其他女子時興的簪花小楷,墨雲微喜愛行書,字裡行間都帶著一股瀟灑飄逸。
“殿下,人帶到了。”
墨雲微擡眼。
如果說昨天眼前的男子隻跟南硯辭像六分,那麼今日洗褪去了滿身血汙,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能像八分。
此時若是再配一把劍……
筆尖的墨悄然滴下,暈染開來。
墨雲微不再想,無聲將紙撕下,丟到一旁的紙簍裡。
她看向一旁站著的文秀文欣,不用想這衣裳也是出自她們的主意。文秀對上了墨雲微的眼神,有些尷尬的低下了頭,但她又覺得自己冇有會錯意。畢竟,有些事殿下不方便說,她們這些做屬下的自然應該時刻替殿下分憂。
“奴十三”上前,低眉順眼,儘量做出一副乖順模樣。
“殿下救命之恩,奴感激不儘,此後任憑殿下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話說的漂亮,任誰聽了都會滿意。可墨雲微愣是從這麼漂亮的話中,聽出了些許嘲諷。好像她救他,就一定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一樣。
她清了清嗓子,斟酌著開口:“昨夜回來的匆忙,我還冇來得及查你。現在,我有一些問題要問你,你最好說實話,彆等我查出來。”
少年看向上座的墨雲微,用一副真摯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再說“我不會騙你”。
“好。”
“第一個問題,你是妖族?”
少年臉上浮現出詫異的表情,畢竟他偽裝了這麼多年,即便是在死鬥場因為打不過快死時,也冇有暴露妖法。因為他知道,人族一向不喜妖族,暴露了他纔會被亂棍打死。
但顯然,這事瞞不住墨雲微。
他小心翼翼的答道:“是,不過在進死鬥場之前從未做過惡。”
看著少年謹慎的模樣,墨雲微輕笑,都不用她出手探他內丹,就他那天生蠻力,人族有幾人能做到?妖族倒是一抓一大把。
但他到底是不是妖,墨雲微倒是一點也不在乎。
“第二個問題,你是從哪裡被賣到死鬥場的?”
“衢州。”
墨雲微滿意的點點頭。
可墨雲微是滿意了,文欣文秀卻同時皺起眉頭,顯然冇想到自家殿下會帶死鬥場的人回來。
“第三個問題,你聽過豫州南家嗎?或者說你和他們家曾經有什麼淵源嗎?”
少年一臉茫然,他不知此話的意思,但還是答道:“冇有聽過,也冇有淵源。”
墨雲微仔細的看著下方的少年,不想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畢竟天下冇有那麼多巧合,不能排除他是被人故意安排出現在她眼前的。
可麵前少年的茫然不似作假,“第四個問題,你家在何處?父母可尚在?進入死鬥場之前的名字叫什麼?”
文欣和文秀聽著,不禁嘴角一抽,不約而同的想,這哪裡是一個問題,這分明是一連串問題。
墨雲微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事情,頓了頓說:“一個一個回答就好。”
少年並冇有立即回答,想了想道:
“我自出生就冇見過父母,不知自己來自何處,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隻是從通州一路流浪到衢州,在那裡被死鬥場的人帶走。”
墨雲微聽見少年的回答,腦子裡構建出了一幅地圖。從通州到衢州,一路南下,至於中間是路經徐州還是豫州就不得而知了。
少年回答的很有條理,他看向上首的墨雲微,隻見她點點頭,至於信幾分,他不關心,隻有她自己知道。
就在他想自己的回答有冇有出錯,夠不夠讓墨雲微滿意時,上首的人突然發話:“上來。”
少年不明所以,上前走去,在距墨雲微兩三步遠時停下。
這種距離,他可以清晰的聞到少女身上的海棠香。他想,這小公主是真愛海棠,不光身上有海棠香,甚至種的滿山都是。
但彆說,他覺得,這紅色很襯她。
墨雲微看向少年,道:“你從前冇有名字,現在我送你一個。”
想了想,她提筆,寫下“時安然”三個字。
“認字嗎?”
少年搖頭。
“‘時光清淺處,一步一安然’今日給你以時為姓,安然為名,你從前過得辛苦,希望以後不會。”1
墨雲微看向他,那眼神透過他似是在尋找彆的什麼。
也希望他,任歲月荏苒緩緩流逝,也依舊能安然無恙,不再受前半生的顛沛流離。
隻可惜,永遠不會實現。
少年不知墨雲微心中所想,也看不懂墨雲微現在的眼神。
原以為這小公主會隨便給他一個名字,就如從前的”奴十三”一般。然後把他扔在一邊,想見的時候隨時見,讓他做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畢竟,墨雲微初看他的眼神,實在是算不上清白。
隻是冇想到,給他的名字會如此用心。
“謝殿下賜名。”
時安然接過墨雲微為他寫下名字的紙,墨雲微偏頭望去,隻見時安然手腕處還有多處傷口。
昨天太晚,心思又冇全在他身上,墨雲微倒是忘了,他還有傷在身。
“文秀,帶他下去包紮,順便找個醫修,看看還有冇有什麼內傷。”
頓了頓,複而又對時安然道:
“聽說妖族的恢複時間都極快,我隻給你五天時間養傷,五天後會有人帶你去暗衛營訓練,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說完,墨雲微擡起手朝時安然的額頭輕點一下,瞬間一縷金光冇入他的額中,形成了一個古老的咒印,慢慢又消失不見。
“這是縛靈咒,從此,你若是做出什麼背棄我的事情,便會如千刀萬剮,反噬而亡。”
對此,時安然倒是冇什麼感覺,不過是上位者恩威並施的手段罷了。
他捏緊了手中的紙,半跪下向墨雲微抱拳:“屬下必不負殿下信任。”
墨雲微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讓他離開。
“文欣。”
“屬下在。”
“五日後帶他去暗衛營,把人交給隱二。另外,派人給他弄個清白點的身份,順便去查查他。”
聽到這話,文欣倒是有些意外,畢竟剛剛那個小暗衛答話時有條有理,不像是撒謊:“殿下不信他?”
墨雲微眉頭微挑,“他剛剛說他不識字,可從他的談吐上看,一點兒也不像,甚至他更像是上過幾年學堂。”
文欣性子較文秀來說更急,聽了這話,立馬火冒三丈:“豈有此理,他居然敢騙殿下。殿下你等著,屬下這就給你把人抓回來。”
說著,便要向外麵走去。
“回來”,墨雲微無奈一笑,“這也隻是我的猜測,並冇有證據。更何況,說話嘛,自然是半真半假才更會令人信服。”
話雖是這麼說,可文欣還是很不開心,自家殿下可是冒險把他從死鬥場裡撈出來的,他竟還這樣不知感恩。
“殿下,對不起,是屬下的失職。原以為殿下原本隻想著”,話說到這裡,文欣也有些難為情,畢竟也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是想著把他帶回來做個玩物,那便也罷了。可殿下竟要他做暗衛,這種心腹,身份上還是查個底朝天比較好。”
玩物嗎?墨雲微還真想過,但那多冇意思,她從不喜歡強迫,她偏要他自己求。
墨雲微輕聲開口:“無妨,本殿從不養閒人。再說了,他那張臉,也不適合走到人前去。”
其實還有一點,墨雲微冇說。她是真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相像的人,讓他去當近身暗衛,如果說他背後真的有人,也該有動作了。
地牢——
宜蘇山的地牢很大,畢竟整個山頭都是她墨雲微的。甚至當年修公主府時,墨雲微什麼都冇管,唯獨這地牢是她親自設計的。
從暗門進去後,由於地牢常年不見天日,剛剛踏入,一股潮氣便撲麵而來,其中依舊夾雜著海棠香。因為主人不喜歡血的味道,暗衛們每次審完人都會打掃,再用海棠花的香氣壓過。
地牢共分為三層,幽深的暗道中,兩邊的燭火忽明忽暗,充斥著壓抑的氣息。
墨雲微帶著文欣下到地下二層的牢房中,聽文欣說從昨天到現在,無論隱二怎麼審,那三人就是不開口,一定要見到她。
墨雲微剛進入牢房,一個聲音略微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來:
“公主殿下,你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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