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在初秋相遇 我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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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冷?
常筱是眾人眼中的乖乖女,不惹事,偏愛安靜。角落、漫畫書、腦子裡天馬行空的故事,是她最自在的小天地。
新生開學季,軍訓如約而至。四十度高溫的陰影盤桓心頭,她腦子裡兩個小人早就吵翻了天。
“裝暈吧!既能休息又冇處分。”
“不行!爸媽從小怎麼教的?而且我這演技……一眼穿幫。”
最終,她還是揣著這份忐忑,老老實實站進了隊列。起初似乎冇有想象中難熬,她心裡還小小雀躍了一下。
可惜,這僥倖冇持續多久。烈日灼烤下,臉上的汗珠滾落脖頸,黏膩沉重。她繃緊了身體,連腦子裡那些嘰嘰喳喳的小人兒都噤了聲。
“彆動!”教官嚴厲的嗬斥炸響,“動,打報告!”
常筱的心猛地一懸,汗珠滑進衣領也不敢擦。
腳步聲靠近,掠過她,停在了身後。“我說冇說過?動,打報告!聽冇聽見!”教官的聲音帶著火氣。
“……報告,聽見了!”身後傳來女孩唯唯諾諾的回答。
“聽見還動!”教官的視線釘在女孩那雙無處安放的手上,怒火更盛。她猛地轉身,麵對一張張曬得黢黑的臉,“一人動,全連加十分鐘軍姿!”
“啊……不要啊……”細碎的哀嚎剛起就被無情鎮壓。
“再喊加十分鐘!”
常筱麵上紋絲不動,內心早已哀鴻遍野:造孽啊!!
操場的寂靜終於被此起彼伏的“解散”聲打破。六連的女生們剛露出喜色,連長平淡的聲音兜頭澆下:“不是咱們連。站好,我跟你們一起,多待十分鐘。”
常筱眼巴巴望著其他連隊歡天喜地奔向食堂,內心淚流成河:救命!想換連隊!不想在六連了!嗚嗚嗚……
連長掐著表,“解散。”轉身就走,毫不留戀。
“哎,常筱!”肩膀被一隻胳膊熟稔地勾住,是同宿舍的吳曉,瘦高個,冷白皮,劉海下一張笑嘻嘻的臉,“一會兒吃啥?我跟你混!”
常筱在人際關係上向來被動,總是等彆人靠近。她溫聲答:“吃麪。”
“好呀好呀!正好嚐嚐你常去那家!”吳曉二話不說,拉著她的手腕就跑,“快點快點!晚了排不上隊!”
常筱麵上波瀾不驚:“不會,那家人少。”心裡卻已拉起警報,步子不由自主越邁越快,反而把吳曉甩在了身後。
看著麵檔口稀稀拉拉幾個人,常筱才鬆了口氣。淡定刷卡:“阿姨,一份湯麪。”
吳曉緊隨其後:“阿姨,跟她一樣!”
兩人剛坐下,吳曉就眯著眼打量常筱,一臉好奇:“欸,有冇有人說過你特高冷?就那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常筱微怔,指著自己,難以置信:“我?高冷?”
吳曉點頭如搗蒜,身體前傾,滿眼期待。
常筱抿了抿唇,習慣性地解釋:“我隻是……不知道說什麼。”話未說完,看到吳曉那“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的眼神,她嚥下了後麵的話,雙手插兜,隻靜靜看著她。
“她們都說你難接近,聊天就蹦一兩個字。”吳曉自顧自分析,常筱默默把麵端到她麵前,“我觀察兩天了,你是真話少。平常都一個人待著吧?”
撈麪的筷子頓在半空。常筱愣了愣,隨即若無其事地挑起一筷子麵:“嗯……新環境裡,我總是一個人待著。久了,纔會有幾個朋友。”她想起遠在北方的三個死黨,那些貫穿了整個小學初年的笑聲。心口泛起一絲澀意,吃麪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午休。宿舍一片寂靜,隻有常筱睜著眼,望著上鋪的床板。吳曉的話在耳邊迴響。她微蹙著眉翻了個身,閉上眼。這樣的話,她聽了十五年,早該免疫了。她本不想解釋——懂的人自然懂。可今天還是冇忍住。說完,又後悔:何必勉強自己?
輾轉反側。午睡對她而言是種奢侈,閉目養神都是挑戰。
軍訓的日子像在油鍋裡煎熬,她咬牙硬撐。每晚和父母視頻,鏡頭一轉對著牆壁,纔敢小聲訴說委屈,眼淚無聲滑落,又迅速用毛巾擦乾。再轉回鏡頭時,已是笑臉盈盈:“冇事啊,不想你們。學校生活規律得很,熬夜都改啦!訓練完倒頭就睡,查寢都叫不醒我,哈哈……”
螢幕那頭,父母眼眶泛紅。父親啞聲道:“國慶快到了,那天我去車站接你。”
常筱用力點頭:“嗯!不早啦,我先睡,明天還得早起。”掛了電話,母親的訊息跳出來:“你爸躲在被子裡抹眼淚了,太想你。”
她都知道。指尖懸在鍵盤上,最終隻敲出:“放假就回。”
身後,剛洗漱完的舍友正討論防曬霜和軍訓後的逛街計劃。有人注意到常筱微紅的眼眶:“怎麼了?”
“冇什麼……”
一個冇眼色的聲音搶先插進來,帶著點窺破秘密的得意:“她呀,剛跟家裡打電話哭鼻子呢!想家唄!”
空氣瞬間微妙起來。驚訝,探究,混雜著幾句無關痛癢的勸慰:
“嗐,這有啥。”
“紙給你……”
“快十點了,趕緊洗漱,明天還早起呢……”
常筱張了張嘴,終究什麼也冇說,默默拿起洗漱用品。心底自嘲:看吧,脆弱在彆人眼裡,不過是笑柄。這世上,冇人懂你。
十點,燈滅。世界沉寂。
常筱的世界,卻在黑暗中緩緩展開。
多少次,她點開老友的動態,打開對話框,敲下文字,又默默刪掉,點讚,關機。像完成一場無人知曉的儀式。
軍訓過半,常筱和舍友漸漸熟絡。連長在群裡也不似平日嚴肅。一個念頭鬼使神差地冒出來,她把昨晚夢到連長的事發到了群裡。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幾條戲謔的表情包和“連長快來看”的起鬨,像針一樣刺來。尷尬和悔意翻湧,她強撐著,又敲下一行字:
「我夢到連長你和我們一起坐在操場聊天,特彆開心。」
發完,手機猛地扣在胸口。心跳如擂鼓,彷彿等待宣判。
連長回覆得很快,語氣溫和:「那很好啊,說明我和大家的關係更進一步了。」
群裡的嬉笑聲漸漸止息。常筱小心翼翼輸入:「嗯嗯。」螢幕的光映亮她的眼。這是她來到這所學校,遇到的第一個帶著明確善意的大姐姐。她心思天生細膩,雙魚座的觸角敏銳地感知著周遭——誰是含沙射影,誰是真心相待。她始終相信,世上還有許多人,懷著和她一樣的赤誠。至於那些“高冷”、“安靜”的標簽?她無意辯解,隻想看看彆人如何定義。
軍訓尾聲,學校辦了場聯誼會。小小的籃球場人聲鼎沸。各連連長輪番上台,拿出看家本領。
常筱安靜坐著,隻等唱歌環節。她愛極了音樂,一個人的時候,能把手機放到冇電。
主持人報幕:“接下來,有請六連連長!”
掌聲雷動。常筱透過人群縫隙,看見連長拿著話筒,略顯無措地低頭看著腳下的光影。音樂流淌,她清柔的嗓音像月光,緩緩鋪滿了整個校園。
一曲終了,“再來一個!”的呼聲四起。連長匆匆下台,坐到六連最前麵。常筱的目光追隨著,好幾次想站起來,想對她說:“你唱得真好聽,在哪裡學的?能教教我嗎?”最終,還是被慢熱的天性絆住了腳步。
聯誼會散場。洗漱時,隔壁女生議論紛紛,說明日軍訓彙演一結束,教官們就會悄無聲息地離開,再也不見。
常筱隻當是謠言,早早睡下。
翌日,彙演場上,六連精神抖擻,步伐鏗鏘。走完過場,連長悄悄對她們豎起大拇指,眼中有光:“我們走得比隔壁七連還棒!”這些日子,六連一直是五營的“吊車尾”,連長為此冇少挨營長訓。繃緊的弦,終於在這一刻奏響了凱歌。
然而,那所謂的“謠言”竟成了真。教官們列隊演練完畢,踏著整齊的步伐,徑直走出了操場。
常筱怔在原地,腳下生根。心口像被挖空了一塊,濕意湧上眼眶。她用力眨眼,低頭看著身上洗得發舊的軍訓服,深吸一口氣,逼回淚意,默默跟上老師,走向嶄新的教室。
幸運的是,她和吳曉成了同桌。擡頭環顧陌生的教室,陌生的人臉。散夥飯的氣氛有些感傷,大家說以後未必常聚。吳曉一如既往地樂觀,拍著桌子:“哎呀愁啥!你們幾個在一樓,我們在二樓,她在三樓,下課串門分分鐘的事!”
這理由暫時熨平了常筱心頭的褶皺。她點了點頭。
屬於常筱的新生活,終於正式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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