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在初秋相遇 一週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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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年快樂
章沅父母待了一天便回去了。
春分時節，白晝與黑夜短暫地平分了天地，陽光也彷彿被濾過，變得綿軟，帶著一種微醺的慵懶，斜斜地穿透客廳潔淨的落地窗。
常筱盤腿坐在客廳地毯上，她指尖在平板電腦螢幕上劃動，眉頭微微蹙起，聚精會神地比較著某個遙遠海邊名宿的露台景觀和另一家酒店的無邊泳池。
章沅的身影嵌在門框裡，她目光在常筱身上停頓片刻。杯子旁邊散落著幾枚常筱平時愛喝的水。
“又喝冷的？”章沅的聲音帶著長時間專注工作後的沙啞，像粗糙的砂紙刮過木頭。
常筱這才猛地擡起頭，她下意識地想藏起平板，又覺得太過刻意，動作便卡在半途，顯出點笨拙的慌亂。“冇有冇有，剛倒的，還溫著呢。”她端起杯子，指尖傳來的確實是微涼的觸感。
章沅冇再追問，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常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緊閉的門板，彷彿能穿透過去。
走到書房門外，側耳傾聽片刻。裡麵隻有鍵盤敲擊的細密聲響，固執地持續著。她踮著腳尖走開，像隻怕驚擾了什麼的小貓。
廚房裡，常筱打開儲物櫃，目光掠過整齊排列的咖啡豆罐子。拿出章沅慣常喝的深烘豆子，仔細研磨。她又切了幾片新鮮的檸檬，注入溫熱的清水。小心地端著咖啡和檸檬水，屈起指節，在門板上輕輕叩了兩下。
裡麵鍵盤的聲音停頓了一瞬，隨即傳來章沅略帶疲憊的迴應：“進來。”
常筱推門進去。書房裡光線比客廳暗許多，將章沅的臉分割成明暗兩半。她正對著螢幕上一份複雜的表格，手指疲憊地揉著眉心。
“休息會吧。”常筱把溫熱的檸檬水放在她手邊，把那杯濃黑的咖啡稍稍推遠了一點，“補充維c，提神醒腦比咖啡管用，還不傷胃。”
章沅的目光從螢幕上移開，落在常筱臉上。她緊繃的下頜線條似乎不易察覺地軟化了一點點，端起玻璃杯，順從地喝了一大口，帶來一絲清爽的慰藉。
“謝謝。”她的聲音依舊低沉，那份沙啞裡透出了一點被安撫後的溫度。
常筱倚著書桌邊緣，她的視線最終停留在章沅的咖啡杯下——那裡壓著一張小小的、硬質的卡片。隻露出窄窄的一角，但常筱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去年某個旅遊雜誌的贈品，一張燈塔的明信片。章沅很喜歡，當時還笑著說，總有一天要站在那燈塔下看日落。
章沅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張明信片露出的一角，微微一怔，隨即若無其事地伸手。重新將視線投向螢幕，試圖抓住剛纔被打斷的思路，但手指在鍵盤上懸停片刻，於是又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
常筱隻是靜靜站了一會兒。書房的空氣似乎因為那杯檸檬水而流動得稍快了一些。
回到客廳，常筱重新拿起平板，手指卻不再猶豫。她點開早已收藏好的那家海崖酒店，頁麵頂端，“春日限定·海景雙人套房”的圖片美得令人屏息——一整麵落地窗外，便是無垠的、波光粼粼的大海。指尖在螢幕上跳躍，彷彿帶著某種輕盈的韻律，很快就完成了機票的預訂。
她找出一個淺藍色的硬殼檔案夾，那是她特意為這次旅行準備的。她將列印好的酒店確認單、電子機票行程單，還有精心篩選出來的北港遊玩攻略——哪片海灘人少沙細，哪家老字號的海鮮麪最地道，哪個角度拍燈塔日落最震撼，都一一標註清晰——整整齊齊地放了進去。最後，她拿起筆，在那張行程單頂端的空白處，工工整整地寫下。
落款處，她畫了一個小小的、咧著嘴笑的太陽。
時間在陽光裡流淌得格外緩慢，又格外悠長。書房裡鍵盤敲擊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變得異常安靜。
常筱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目光緊緊黏在那扇緊閉的門上。門把手轉動，章沅走了出來。她臉上帶著工作告一段落後的空茫，眼神有些放空，腳步也顯得虛浮，徑直走向廚房，似乎想再倒杯咖啡提神。
“忙完了？”常筱放下平板，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隨意。
章沅“嗯”了一聲，拉開冰箱門，拿出冰水壺。水流注入杯中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清晰。
常筱深吸一口氣，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淺檔案夾，站起身。她走到章沅身後，廚房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潔淨的地磚上。常筱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章沅握著水杯的手背，帶著一點不容拒絕的溫柔。
“章老師，”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回頭。”
章沅動作頓住，有些困惑地轉過身。她臉上還帶著未散儘的倦怠，眼神裡透著詢問。
常筱將檔案夾輕輕推到她麵前。檔案夾在廚房明亮的頂燈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禮物。”常筱說，聲音裡帶著一絲藏不住的期待，還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緊張，“拆開看看？”
章沅放下水杯，冰涼的水珠沾濕了她的指尖。她遲疑地接過檔案夾，指腹能感受到硬殼的挺括質感。她翻開封麵。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列印在最上方的機票行程單。清晰的航班資訊，她的名字和常筱的名字，並排印在一起。日期。
章沅的呼吸猛地一滯，捏著檔案夾邊緣的手指瞬間收緊了，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常筱，眼神裡充滿難以置信的驚愕，嘴唇微微動了動，卻冇能發出聲音。
常筱迎著她的目光，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她伸出手，指尖輕柔卻堅定地落在章沅依舊緊握著檔案夾、甚至微微顫抖的手上，然後，一點點地，將那檔案夾從她有些僵硬的指間抽了出來。
“雙人海景套房。”常筱翻開下一頁，露出酒店預訂確認單上醒目的房型標註，她的指尖在那行字上點了點，“落地窗，正對著燈塔的方向。”她語氣平常得像在談論天氣，“我看書房桌上，你的咖啡杯底下……”她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緩，像怕驚擾了什麼，“壓著那張燈塔的明信片。有點舊了，邊角都磨得起毛了。”
章沅的身體明顯地震了一下。那雙總是顯得過於冷靜、甚至有些銳利的眼睛，此刻卻像驟然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劇烈的情緒在水底翻湧、衝撞，最終衝破所有剋製。她猛地低下頭，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任由那滾燙的液體在眼眶裡迅速積聚，模糊了眼前檔案夾和常筱溫柔帶笑的臉龐。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在冰水裡浸過：“你……你怎麼……可是項目……那個大客戶的方案，最終截止日……”她語無倫次，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後麵的話被洶湧的情緒徹底堵住，隻剩下急促的喘息和無聲滑落的淚水。那淚珠來得又急又凶，毫無預兆地滾落，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也砸在常筱的心上。
像個迷路的孩子，被困在“截止日”的荊棘叢裡，疲憊又委屈，連哭泣都帶著無措的惶然。
常筱的心，在那洶湧的淚水麵前，瞬間軟得一塌糊塗。她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捧住章沅的臉頰。指尖觸碰到一片濕漉漉的冰涼，那溫度卻彷彿灼痛了她。章沅下意識地想要偏頭躲開這份突如其來的親密，身體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向前傾靠，額頭抵在了常筱溫熱的肩窩裡。淚水瞬間濡濕了常筱單薄的衣料，滾燙地滲透進來。
常筱穩穩地擁住她，手臂環過她微微顫抖的脊背，一下一下輕撫著。她微微側過頭，溫軟的唇瓣帶著春日的暖意，無比輕柔地落在章沅濕潤的眼睫上，吻去那不斷湧出的鹹澀水珠。
“噓……”常筱的聲音低低地響在章沅耳邊，帶著海風般的安撫力量，拂過她混亂的心緒，“那些數字，那些日期……讓它們等著。”
她頓了頓，將懷裡的人擁得更緊，彷彿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卻又帶著磐石般的安穩，清晰地落入章沅耳中：
“一週年快樂——”
她感覺到懷裡章沅的身體輕輕一顫，哭泣的抽噎似乎停滯了一瞬。
常筱的唇瓣貼近章沅的耳廓，溫熱的氣息拂過，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和篤定，一字一句，清晰地補上後半句：
“——想永遠在一起。”
窗外，春分時節的微風不知何時悄悄鑽了進來，帶著遠方海洋特有的、微鹹而濕潤的氣息，溫柔地拂過客廳的紗簾，拂過桌上那本攤開的、描繪著碧海藍天燈塔的旅行雜誌的書頁，發出極細微的、沙沙的聲響，如同情人間的絮語低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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